第59章 自己去問

樓道裏一片昏暗, 靠着路燈從窗外投下的稀薄光輝,僅僅能夠看清站在對面的人的五官輪廓。

“你是誰?”池清說。

被提問的人挑了挑眉, 然後吹了聲口哨。

“你怎麽發現的?”

池清舉起手機,屏幕的光打在對方臉上。

藍綠色的清亮眼睛,零星幾點雀斑, 高挺的鼻尖, 微微抿起的嘴唇……不管怎麽看, 都是對門鄰居本人。

池清盯着他的眼睛,盯得他眨了眨眼, 試圖閃躲。

“我有個沒什麽用的小技能——不管什麽人, 只要我見過一次, 就能記住他的長相、姓名, 言行舉止, ”池清說, “就算是一面之緣的路人,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 我也能察覺到對方身上的小變化——更不用說是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

對面的人一愣,然後“哼”了一聲, 擋開她舉着手機的手。

“真是的,沒意思,”他說,“本來還想吓唬你一下。”

“當然更重要的是,”池清補充道,“他的中文沒你這麽流利。”

對面的人靜了靜, “哈哈”一笑,然後“啪”地打了個響指。

樓道裏的聲控路燈應聲跳亮。

池清眯了眯眼,适應光線之後,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一頭金發,雙眼碧藍,臉上的雀斑隐落了,就像影子在燈下消失——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一張臉上都是無可挑剔的俊美容貌。

“沒意思,”梅林又咂咂嘴,“沒勁,不和你玩了。”

說着他繞過池清,直接走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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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在他看來“審美低下”的褐色長袖外套,因為天氣悶熱,背上滲出幾點濕透的汗漬。

……不對。

也許是路燈光線發黃的原因,池清看到他的背上濡濕的痕跡好像并不是汗。

仔細看去,似乎還泛着血色。

“……今天是去哪兒工作了,”池清說,“還需要你出場?”

如果她沒有記錯,這一位似乎正身處麻煩漩渦,不能随便出面。

梅林停下來,轉身朝她一望。

“好不容易有上點規模的工作找到他,結果這個沒用的小朋友怯場了,”他說,“那只好我來幫他上班——當然,是用他的臉。”

說着他又“哼”了一聲:“那些客人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的專場演出,門票可是幾千塊一張的。”

說完這些,梅林又轉回身去,上樓,開門。

“我今天遇到一個奇怪的人,”池清跟着走上樓去,“除了臉之外,他的言行舉止都和珀西瓦爾一模一樣——連衣服都是一樣的。”

“那他品味也太差了吧。”梅林說。

“……更奇怪的是,我覺得這個人,和一篇很久以前的小說中描寫的主角一樣,”池清說,“只能吃素,喝葡萄汁,除此之外的東西吃什麽吐什麽;還可以完完全全地模仿別人——連微表情都學到的那種。”

梅林剛剛打開門要進去,聽到這一番話,他腳步一頓,轉過身來。

“這個主角是吸血鬼?”他問。

池清點點頭:“你也看過那篇小說?”

“我沒看過,”梅林說,“但我見過吸血鬼。”

池清一愣:“所以真的是這樣的?”

寒牙筆下的吸血鬼并不是他私設的結果,而是真實存在的個體?

“你的意思是,吸血鬼确實會通過模仿,來奪取身份?把原主殺了,然後扮演他的角色?”池清問,“那我剛剛見到的那個人,他模仿珀西瓦爾——”

“但那就奇怪了,如果他真的是吸血鬼,他怎麽會跑來見你?”梅林看了她一眼,“一般來講,吸血鬼雖然不怕陽光,但也不會抛頭露面——對他們來說,如今的世界上還有比陽光更可怕的東西。”

“……什麽意思?”池清皺了下眉,“可是我見到的那個人,他……”

他不僅僅是抛頭露面的程度。

确切來說,他還生怕認識自己的人不夠多,希望能被更多的人知道。

“所以你是哪裏搞錯了吧,”梅林說,“現存吸血鬼的數量很少,他們的血清、唾液,都是相當珍稀的素材,還有變态土豪喜歡收集他們的牙齒和頭骨——這些都是在黑市明碼标價的,這種情況下,他們怎麽可能會大搖大擺地到處亂轉?”

……那自己只猜對了一半,關于寒牙的那一半?

而阿宇……他可能真的只是食物過敏,私服品味和珀西瓦爾差不多,鏡頭之外又正好也是個內向害羞的人?

可是就算性格再接近,也不可能連微表情都一模一樣。

池清有些動搖了——也許自己确實想得太多,想得太誇張;但反過來講,自己猜錯,不就是最好的結果?

“等等,我才反應過來,”梅林突然開口到,“所以你剛剛打了這麽多電話找這卷毛?你是擔心他?”

“……不是,不對,我就是……”池清臉上一紅,“我就是……想起他說要搬家,然後又聯想了一下……”

“你怕他被吸血鬼殺了?”梅林湊近過來,眯起眼笑,促狹地笑,“所以一路匆匆忙忙跑回家,結果發現家裏沒人,電話也不接,樓道裏黑漆漆的又吓人,于是縮在角落‘嗚嗚’大哭?”

“并沒有哭,”池清不臉紅了,心情十分平靜,并且開始生氣,“我也不怕黑,也沒有……匆匆忙忙跑回家。”

是匆匆忙忙打車回家的。

“行吧,”梅林笑了一聲,然後敞開大門,走進屋裏,“那麽晚安,Miss Neighbor。”

“……我還是覺得奇怪,”池清站在門外說,“不可能有人的言行舉止像到這種程度——但如果是模仿,他為什麽要模仿?”

她剛說完這一句,梅林“啪”地打開了客廳的頂燈。光線直落而下,屋子裏頓時亮了起來。

——池清清楚地看到,他身後那一塊濕濡的痕跡,确實帶着血色;只是因為衣服本身是褐色的,才讓那片殷紅不太明顯。

這麽一想,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領口也濺着一潑可疑的污漬。

“你的問題可真多,”梅林轉過身來,那塊痕跡被他藏到了背後,“你跟卷毛也是這麽說話的?見到他就是十萬個為什麽?”

“……沒有。”池清抿抿嘴。

“你盡管放心吧,”梅林說,“他沒有這麽容易被殺,要不然……”

樓道窗外突然響起一片嘈雜的鳥叫聲,把“要不然”後面的那句話吞沒了。池清下意識地轉頭朝外望去,看到電線杆上停滿了小鳥。

密密麻麻,挨挨擠擠。

夜色中看不清那些鳥兒的種類,但落在電線上的剪影有大有小,冠羽高高低低——似乎所有在城市中能見到的鳥兒都擠在了這兩根電線上;各種調子的“叽喳”聲混在一起,它們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交流。

池清莫名想起那天傍晚,珀西瓦爾也同樣望着停滿小鳥的電線杆,對她說——滿月之夜,鳥兒們會圍聚起來,講述各自從不同的城市角落看到聽到的故事。

那一天池清沒有看到小鳥開會,但眼前的陣勢,倒确實有幾分那樣的意思。

……可是今天也不是滿月?

“我有個主意,”梅林突然開口道,“既然你對這件事這麽好奇——不如去問問它們?”

它們?池清一愣,轉過頭來看他。

“它們可什麽都知道,在天空之下發生的所有事,沒有一件能逃過它們的眼睛。”梅林又望她一眼,然後走出屋子,走到她面前。

“你是說……去問外面的鳥?”

“我是說,你自己去問。”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同時,池清突然聞到一絲極淡極輕的花香,然後有一陣輕風迎面吹來,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然後視野突然有一瞬間的模糊。

池清只覺得有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吹得她睜不開眼睛了。她感覺自己像被托舉着騰空而起,腳下似乎空了,她下意識地要去抓着牆壁或者樓梯扶欄——但沒有手,感覺不到手指和手掌的存在。

池清一愣,慌忙睜開眼睛,眼中所見的一切前所未有的巨大,整個樓梯間空曠得像宇宙。

她變成一只小鳥了。

下一秒,面前巨人般的魔術師朝她伸出手來,把她牙簽似的小細腿輕輕一捏。

“原來是畫眉啊,”以池清現在的體型聽來,聲如洪鐘,“我還以為會是個麻雀什麽的。”

池清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她朝他暴躁大喊,然而自己的舌頭仿佛成了一粒堅硬渾圓的米粒,只能發出一串“叽叽喳喳”的聲音。

“聽不懂,”梅林笑了笑說,“不過看樣子,現在的你可以聽懂外面那些鳥的話了。”

——外面那些鳥的話?

池清頓時安靜下來,仔細去聽。

外面那些令人煩躁的鳥叫聲已經不再是嘈雜的噪音,每一聲“吱呀叽喳”都有了情緒和語調——她聽懂它們在說什麽了。

——“東郊有人架了電網,大家不要去。”

——“公園南邊新來了幾只烏鴉,會搶吃的!”

——“我上次遇到的那只野貓被收養了!開心,不然遲早被它吃了!”

……都是些雞零狗碎,但池清聽着覺得有趣,她一張嘴,“吱”地笑了出來。

——“我今天又看到那些影子很奇怪的人了!”

——影子很奇怪?

池清正要仔細往下聽,梅林突然捏着她走到窗邊,一揚手,把她高高抛向空中。

“那麽,我走了,”梅林說,“你覺得差不多的時候,自己回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星羽千野 的地雷,給池清買面包蟲(不是)

感謝 銀沙秋水x5 的營養液,今天份的道具血

明天周日不更day,大家周一(5月6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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