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當年退親的事情鬧得最厲害的時候，趙小魚來過李家，後面為了還錢又陸陸續續來過幾次，一路找過去并不難。
“就是那家了。”趙小魚指着前面破敗的院子道。
李家的房子是泥土混合細草壘的，年生太久，有些地方已經垮了，草檐下只露出一個個黑漆漆的大洞。院子裏的籬笆東倒西歪，有一塊沒一塊的，上面爬滿了牽牛的藤蔓。屋前的雞籠上面都是雞屎，一只母雞孤零零的蹲在裏面，一個小孩正拿着破碗喂雞。
看見趙小魚，李狗兒似乎挺高興的，喊了幾聲，黑漆漆的屋裏出來一個年紀較大的阿麽。
“坐吧。”劉阿麽指着院子裏的小破凳子道，又對着李狗兒道，“去地裏把你爹叫回來。”
李狗兒答應一聲，就跑了。他瘦巴巴的，跑得卻挺快，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劉阿麽的頭發已經花白了，黑黃的臉上溝壑縱橫，滿是生活的愁苦。一雙粗糙的大手上都是老繭，手指上的泥漬已經深深陷進了指縫中。
李家以前的日子并沒有這麽窮，可是他們的大兒子李成才生來就有心疾，常年吃藥，才把整個家生生拖垮了。當年大夫都說他活不過二十，李家兩口子不肯認命，請了個道姑說要沖喜，算好了八字用三兩六錢定了趙小魚。
然而李成才還是死了，他們知道這事怪不得趙小魚，聘禮也不該要回來。可以說他們為了沖喜生生毀了趙小魚的人生，這點子聘禮根本補償不了。可是家裏欠了那麽多債，不要聘禮一家子都要被債主逼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撕下臉皮不要了，狠心跟趙家鬧。
很快，李老爹和李狗兒都回來，兩邊重新坐下，沉默了半晌。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
兩邊都幹巴巴的無話可說，也不用客套什麽了，趙小魚直接道，“還差二兩，我有三個月沒有還錢，就是二兩并六十文，沒錯吧？”
李老爹點頭。
“今天我都帶來了，你把借據給我，咱們就兩清了。”
“你們等等。”劉阿麽站起身，進屋拿借據去了。
一手銀子，一手借據交換。趙小魚拿過借據仔細看了，他雖然沒有讀過書，可是學過自己的名字，這歪歪扭扭的字确實是他自己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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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魚又遞給原野，原野點點頭。
“既然沒事我們就先走了。”原野道。
說完也沒等李家老兩口回應，一前一後出了院子。
“小魚哥哥！”走了沒多遠，李狗兒突然從後面追了過來。
聽見叫聲，兩人都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李狗兒。
李狗兒明亮的眼睛看着趙小魚，道“小魚哥哥，我、我以後可以去找你嗎？”
趙小魚沉默了，李家帶給他的，是鋪天蓋地的流言和絕望。他也不知道怎麽熬過那段日子的，連村子裏的鳏夫都不願意娶他。他瘋狂地找活兒幹，別人不願意接的活計，不管多髒多累，他都願意做。阿姆的謾罵不算什麽，爹一直沉默，他眼裏的失望是顯而易見的。趙小魚不懂，為什麽他什麽都沒做，日子就已經快要過不下去了……
李狗兒還小，趙小魚沒法遷怒他，可他也不想再和李家人來往。他搖搖頭，在李狗兒失望的目光中道，“別來找我，以後遇上了，我也會當做不認識你們……”
看着兩人的背影，李狗兒咬緊了嘴唇。他已經十歲了，村裏人喜歡說閑話，耳濡目染之下，一些事情是知道的。趙小魚一直對他很友善，他哥哥死了以後，他就把趙小魚當做自己的哥哥。爹和阿姆做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但等他長大了，能掙錢了，他就可以照顧他，補償他了……
一路上，趙小魚都很沉默。
“事情都過去了，就別想了，我以後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的。”原野道。
趙小魚皺着眉頭道，“我剛剛，是不是太過分了？李狗兒還小，我不該說那些的。”
原野嗤笑一聲，“放心，我看他都快十歲了吧？要是這幾句話都承受不住，他幹脆呆在家裏當個小哥兒算了。”
趙小魚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什麽呢！”
原野抓住他放肆的小爪子揉搓，“最近膽子見大啊？居然敢對我動手動腳的。”
趙小魚掙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兩個人都這麽熟了，單獨相處的時候，趙小魚也漸漸地不再怕他，兩人越來越像老夫夫了。
回到家又是一通忙碌，只是這次原野不再自己動手，就站在旁邊監督。該說的他都給趙小魚和趙小虎說過了，兩人也看他做了幾次，最後做出來的鹵肉倒也似模似樣。鹵水是可以重複使用的，時不時加一些材料就可以，只是現在天氣漸熱，要一直放在爐子上加熱免得壞了。
多的那個鹵豬頭，原野分了四碗出來，一碗讓趙小虎和趙小魚拿回家去給趙老爹和趙王氏，另外兩碗，他又拿去送給了大壯叔和原有根家，分別收到了大壯叔回禮的腌菜和有根阿麽送的十個雞蛋。原野也沒有推辭，親戚來往就是要有來有往，只進不出或者只出不進都不是長久之法。
原野他們去采石場賣鹵菜的事情，村裏已經有流言傳出來了。原野也不想藏着掖着，反正方子誰也學不去，他大大方方的送點出去，坐實傳言。要買可以來找他，要上門找事的他也不懼。
趙家
趙王氏正在問趙家兩兄弟鹵肉的方子，“你們兩個都啞巴了？難不成原野做這個勞什子鹵肉都避着你們？”
趙小虎頭皮發麻，他現在對于占原野的便宜這回事，完全是避之不及。
“阿姆，你聽我說，我們幫原野賣鹵肉，他也是分了兩成利潤給我們的。兩成不少了，每日都有個三百文，我們最多一年就能還完錢回家了！”趙小虎道。
趙王氏嘀咕道，“兩成就有三百多文，要是有方子自己賣，每天不得掙一千多文。小虎啊，你們把方子學到才是正經，有了方子，咱家就發財了！”
趙小虎和趙小魚面面相觑，趙小魚道：“阿姆，原野是咱們家的恩人，咱們不能恩将仇報。”
趙王氏剛要罵人，趙小虎接着道，“就是啊，我們要是當了白眼狼，村裏人不得戳着我的脊梁骨罵啊，這麽丢人的事，我可不幹！”主要是原野拳頭太硬了，手段又多，他真的惹不起啊。
趙王氏剛要說話，趙小虎又接着道，“阿姆你聽我說，原野鹵菜都是現做，哪有方子，他那工藝特別複雜，我們眼睛都看花了也沒學會。原野對我們挺好的，以後幫他做事每日有個三百文，咱家也不能發財不是？”
趙王氏快氣死了，可他素來寵着趙小虎，也舍不得罵他。一聽方子太複雜，恨不得自己親自去原家偷師！
這事也只能這樣了，只是走的時候，他一個勁兒叮囑趙家兩兄弟要用心學！
趙小虎暗地裏翻白眼，原野根本沒藏着，他要是主動給，他們收着皆大歡喜；要從他手裏搶，原野瞬間就能整死他！原野就是頭順毛驢，他趙小虎要是敢逆着毛捋，就是壽星公上吊——嫌命太長！
不得不說原野已經把趙小虎收服了，不過他還不知道。此刻原野考慮的是，趁着天熱之前，去一趟府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