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狩狩一動不動的聽着身旁人談論,除了鐘際和那個叫辛沉的,餘下的都是醫護人員。有些話他聽不懂,有些話他聽懂了卻又巴不得聽不懂。

主刀醫生休息了十分鐘,這十分鐘內,其他人早就做好了手術準備工作,只等着醫生放下杯子過來下刀了。

狩狩趴在手術臺上,緊張的攥着枕頭一角,扭過頭望着另一側的手術臺,屏風在手術結束的那一刻就被撤掉了,這是鐘羿強烈要求的。

鐘羿趴在床上,側頭望向狩狩的方向:“別擔心,待會兒打了麻醉,痛感就不會那麽強烈了。”

難得的,狩狩點點頭,甚至“嗯”了一聲。

鐘羿強撐着的笑意突然有了一絲裂痕、多了幾分欣慰,狩狩和他鬧了好幾天脾氣,今天在手術臺上竟然意外的乖巧。

“其實我該在你旁邊陪着你的,可麻醉太厲害了,現在還感覺全身無力。”

鐘羿一本正經的扯着謊,連主刀醫生都暗嘆了一口氣。

這哪裏是麻醉厲害,分明是疼的起不了身,他開始的确以為這男人在逞英雄,可看着看着,饒是他這種見慣了血腥和生死的人都覺得鼻子發酸。

啧啧,這兩個進化人的真愛真叫人吃驚。

麻醉立竿見影,狩狩只覺得針頭刺進身體時有些痛感,而後冰涼的液體注入了自己的身體,醫生下了第一刀,的确沒感覺。

狩狩并不敢放松警惕。

他大概真的沒有田田智商高,可也不是一無所知的蠢狗子,田田從牙根裏擠出來的“不疼”,他會聽不出來?

而作為一只剛與人類相處沒幾日的狗子,他的心思也越來越敏感,鐘際的話中分明存着對自己的埋怨。

鐘際之前聽說大哥要消去印記,他特意把之前的宣傳教育片翻出來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裏頭刻意渲染了凄慘的氛圍,更是把進化人的痛苦放大到極致,大多是臉部以及渾身抽搐模樣的特寫,對于醫生如何下刀的鏡頭少之又少。

面前的醫生手起刀落,簡潔利索沒有一個多餘動作,清楚觀察了手術過程,鐘際這也才知曉為何大哥會疼成這個樣子——進化人的印記不僅僅是在表皮,更是滲透到了皮肉裏,需要用刀一點點的把印記刮下來……

“這手術與史書裏的刮骨療毒有幾分相似,但又和那個不盡相同。古代的人哪有現在那麽先進的科技,研發出的毒.藥都具有麻煩至極的‘反抗’性,你越是想要消掉,也越是與其屬性相悖,那種疼就越是厲害。”

辛沉附在鐘際耳邊輕聲解釋,他不敢大聲幹擾到醫生,因着是第二次觀看手術,瞬間想明白了許多,譬如,羿哥疼痛難忍的時候都是在醫生刮毒刀落下的第三秒,疼痛被延遲了,說明不是刮的疼,而是其中某種特制的反抗性毒.藥起了作用。

“這種毒性應該是每家進化人實驗室都必不可少的原料,我猜,聯邦帝國暗中出了不小的力。”

辛沉極為理性的作出分析。

一邊是面色慘白還焦急萬分的大哥,一邊是大哥心心念念當成祖宗供着的進化人。

鐘際的目光在兩個手術臺上游移,更多的落在大哥臉上,那傻子……

“我要下刀了,你們要不要安撫一下病人的情緒?”醫生開口說了動手術期間的第一句閑話。

所謂的下刀,就是開始刮毒。

鐘際望了一眼自家大哥擔憂的臉,低嘆一聲,回過頭來伸手緊緊握住了狩狩的手:“大哥他不方便過來,你可以先把我當成大哥。沒關系的,我會陪你到最後。”

狩狩點點頭,睫毛不安的輕顫着。

鐘際只能祈禱狩狩不要掙紮的太厲害,即使這是所謂的……打了全麻的人。

醫生的刀刺進皮肉裏,從外向裏,循序漸進的刮動,落刀第三秒,如辛沉料想那般,狩狩忍不住開始悶哼。

鐘羿看到狩狩皺眉就已經開始緊張了,更何況還是狩狩痛苦時發出的聲音?

他扯了扯旁邊護士的袖子:“麻煩把我的床推到那邊。”

護士為難的看了一眼主刀醫生,見醫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術刀底下,只好望向辛沉求助。

辛沉颔首,眼神示意了一下,幾個屬下輕手輕腳走過來幫忙搬動手術臺。

醫生在左側手術,鐘羿的手術臺穩穩落在右側,與狩狩的手術臺還有一米的距離。

醫生手術刀沒刮到二十下,狩狩額上全是汗,被鐘際緊握的右手也是汗跡涔涔,鐘際此刻也只剩下了擔憂。

聯邦帝國研制出了寵物進化技術,卻又擔心可以自由選擇容貌的寵物超越了人類的地位、甚至取代正統人類,所以為進化人留下了專門的寵物烙印,這放在舊社會,就是奴隸的象征。

他不是掌權者,僅僅是商人,當然無力改變這種事,卻還是第一次如此真摯的為進化人感到悲哀痛心。

“手術已經過了一半,再忍耐一下。”

鐘際剛開口,狩狩就哭了,鐘際當即就愣住了,簡直就是一籌莫展。

醫生并沒有因為病人的哭泣而停止手底下動作,一刀一刀穩穩地落下。

鐘羿見慣了狩狩癟癟嘴要哭不哭的樣子,更是習慣了狩狩對自己委屈求安慰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見狩狩真正哭出來,更加慌亂起來。

他掙紮着起身,麻醉早就過去了,真正讓他動不了的是手術之後的疼痛。

“羿哥,不要激動……”辛沉忙上前安撫鐘羿的情緒,生怕他剛剛縫合的傷口裂開。

鐘羿攥緊辛沉伸過來的胳膊,光是腰挪動了一下,整個人都疼的直吸氣:“辛沉、拉我起來……”

辛沉眉微蹙:“羿哥……”

鐘羿視線黏在狩狩的臉上,目光一沉:“快!”

辛沉知道自己勸得越多,只會更耗費鐘羿的力氣,忍着身後來自鐘際的死亡凝視,扶着鐘羿緩緩起身。

避免不了的,碰到了鐘羿的腰後方傷口,鑽心的疼一陣陣兒的襲來,鐘羿慶幸自己臨走前吞的幾個藥丸,才讓自己有了掙紮的力氣。

“田田……”狩狩嘴唇都咬破好幾塊,血都流到下巴上了,終于忍不住哭喊出來。“醜崽,我好疼!……”

鐘羿顧不得那兩個自己最羞恥的稱呼一起亮相,忙挪到手術臺旁,鐘際主動讓出位子,以及攥了許久的那只手。

狩狩手心全是汗,鐘羿也是,握在一起,啪嗒啪嗒的滴着汗,連床單都濕了。

“狩狩……唔,說好了要叫你老大的。老大,等你身體好了,我還是天天給你剝蝦,如果你早上也想吃,那我們一天三碗蝦……”

鐘際擔憂的望着自家大哥,這兩人的對話放在平日裏,自己怕要笑暈過去,現在只有心酸。

“當然喽,你想叫我田田,那就田田,醜崽、醜崽也行……”鐘羿嘿嘿笑了一陣兒,像個傻子。

狩狩哭的滿臉都是淚,躺着哭明顯有些不順暢,好幾次哭斷聲,一邊哭一邊念叨着,早知道不和你出來了,代價太大了,我要回實驗室做珍貴的純種犬,我要回實驗室做老大,每天還有鏟屎工給我洗澡、吹頭發……

鐘際家的傻大哥,趕忙着應下來:“沒關系沒關系,你在我們家也是老大,我每天給你洗澡、吹頭發、剝蝦……”

鐘際:“……”

突然很不想安慰他倆了,甚至有些羨慕這個據說是可憐兮兮、身不由己的進化人,竟然被大哥寵到這種地步。

這狗糧糊了鐘際、辛沉一臉,還是帶着血絲味的,這真是用生命在撒狗糧!

醫生給第一個病人動刀還覺得蠻輕松的,第二個就……不知該用撕心裂肺還是紮心紮肺來形容。

“印記已經刮掉了,剩下的就是縫合了。”

醫生在手術中破例說了第二句閑話。

縫合比起刮毒,顯然容易輕松得多,這時候雖然也疼,比起刮毒根本不值一提。

忍了快一個小時的主刀醫生也剎不住嘴上的閘了:“你們也真是時運不濟,剛開始的進化人進化都是沒有印記的,不過那一批早就死絕了。後來一批有了印記,但程度不同,直接激光手術就能消去,都不帶見血的。現在的印記已經很成熟了,裏頭還有這種反抗性極強的毒性,那就有的苦頭吃了。所幸你們的麻醉高檔,不然這小孩兒根本挺不過來,更別提嘶吼着聊天了……”

狩狩依舊在抽噎,顯然是好了不少。

他在實驗室裏承受過最大的疼痛,莫過于睡得暈暈乎乎腦門撞到籠子上了,因此他并不覺得自己嚎啕大哭有多丢人,甚至還暗暗誇自己勇敢。

“狩狩,感覺怎麽樣?”鐘羿不理會那話痨醫生,關切道。

狩狩緩了幾口,開口便是:“你不是說了喊我老大的麽?”

鐘羿哭笑不得:“……老大,還疼麽?”

“疼,疼死我了,你以後要是再讓我做那麽疼的事,我就不要你這個小弟了!”

“哪敢哪敢,以後絕對不會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