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天,泊清回學校的時候,黎炘問他:“清清昨天一個人回去的?”

泊清懶洋洋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他母親最近發病的次數好像變得頻繁了。不然昨天也不至于被他發現。

她這次下手是有點重。皮帶抽一下,金屬扣挂在肉上,青紫的瘀傷裏面滲着血絲。泊清換了個和平時不一樣的姿勢趴在桌子上,還是被發現了不對勁。

“這是怎麽回事?”

作為離他最近的人,連陸一衍都看見了,黎炘更是輕易便發現了那些校服底下掩蓋不住的痕跡。

黎炘眉頭皺起。泊清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盡管泊清已經盡量不讓自己被打到太顯眼的地方了,但是夏季的校服一上身,脖子很手臂上的傷難免有些遮不住。

而且他身上的傷都是大片的,濃墨重彩的。要麽青紫要麽皮下瘀血,看起來是吓人了一點。

“打架。”泊清沒有看他,語氣懶洋洋的,渾不在意。

“跟誰?”

他緊追不舍的問題讓泊清不耐。他現在沒那個心情去應付黎炘。

泊清沒有回答他,趴在桌子上裝作睡着,就這麽不理他了。他眼睛閉上了,從耳邊卻不斷傳來黎炘禮貌地詢問其他人的聲音。他在到處問別人現在有沒有藥。

吵死了,又煩又吵。泊清越聽心裏越煩躁。在黎炘問到第三個人的時候,他突然坐起身,上去對着黎炘的椅子就是一腳。

哐一聲,引來旁邊的人奇怪的視線。背對着他的黎炘身子一頓,他一回頭,看到泊清正目光涼涼地看着他。

黎炘就知道,泊清是真的生氣了。

在确定這個人不會再多管閑事之後,泊清重新悶頭趴了回去。

泊清心情本就煩亂。他也沒想到陸一衍會自作主張去查他家裏的事。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他以為他是誰?

煩得他一度想要來根煙。但是一想到煙全都在陸一衍手裏,泊清就更煩了。

他從來都不會讓陸一衍送自己回家。

要是讓他媽看見他和一個男的在一起,她會當場瘋掉的。

她丈夫得了這種變态的病,她的後半生也跟着悲慘地坍塌了。現在,她的兒子也得了這種變态的病。

是纏上身就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瘟疫;是反複流膿發炎,永遠都不會愈合的傷口;是從童年就籠罩住他整個人生的可悲的陰影——也是他這個人的一部分。

提醒着他,他是多不堪的一個人。

他曾經也很想向別人一樣當一個正常人的,真的。

因為他有病。他的出生注定是個錯誤,他現在活着,每一天都是他母親噩夢的延續。

泊清一動不動地趴在課桌上。他閉着眼睛,卻沒有睡着。

他的眼睛生得真是得天獨厚。眼睫毛又黑又密,看上去就跟上了天然眼線似的。閉上眼時,像對外界阖上了一層濃密的小簾子。

泊清趴在桌子上,整個人仿佛處于一個無聲的世界裏。對于他們家裏發生的事,該難過的也早難過完了。他不應該發火的,他沒有立場發火,不管是對陸一衍還是黎炘。

他就是覺得他媽媽很可憐。

他覺得自己很可憐。

“清清。”

泊清沒有看他,卻能感覺到身邊的人湊了上來。黎炘的聲音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響起來。

像是在撫摸嬰兒床裏睡着的小寶寶的那種力度,他聲音輕輕地問他:“清清疼不疼?”

黎炘知道他沒在睡覺。他像在往門縫裏塞紙條一樣,說話聲偷偷摸摸的。

泊清不理他,黎炘也沒有走,他耐心地在那裏等了一會,終于等到那雙眼睫有了動靜,那雙眼睛在他面前睜開了。

他和黎炘無聲對視了一會,依然是那個趴着的姿勢,忽而說:“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之前無論他做什麽,這個鋼鐵直男都是一副寧折不彎的姿态。現在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傷,那道堅不可摧的圍牆這會倒是妥協地軟化下去了。

黎炘倒是看出來了,他不想繼續談論傷口的話題。可是那又怎麽樣呢?泊清五官都生得極美,他撒嬌的時候,都是要比任何人更容易使人心軟的。他唇角勾着一點弧度,恃美行兇也不過如此。

像一只讨要撫摸的貓。他聲音慵懶,又帶上一點鼻音,聽上去軟綿綿的,柔軟而無害。讓人禁不住誘惑,想要伸手去撓他的下颌,讓他眯起眼睛,漂亮的小臉上像貓一樣露出舒服的表情。

泊清朝他湊過去。

他第二次和黎炘離得這麽近。第一次還是他把人壓在樓梯扶手上的時候。

對方的俊臉在眼前放大。兩人的鼻尖差一點就碰上。黎炘一直沒有動,兩人呼吸相纏,周圍空氣一下子就稀薄了。

離得太近了,泊清甚至都聽不見周圍的聲音。時間的流速都被放得很慢,只有黎炘一雙近在咫尺的眼睛。

就是這樣——

熟透軟爛的漿果色澤誘人,飄散出甜蜜的香氣,禁不起挑逗的薄薄一層果皮一旦被咬開,瞬間汁水四溢。濺射出甜蜜粘膩的汁水

泊清在心裏舔了舔唇。

——“啪”一下。泊清額頭上瞬間傳來痛感,他的腦門被手指彈了一下。就在剛才,他們兩人離得很近的時候。

旖旎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泊清一臉難以置信的問號。沒有冒犯的意思,他就是想問一下,黎炘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麽呢。”黎炘感慨一聲,随即他退開了。像是一個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的人。

泊清當即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剛才那種氣氛難道真的是他的錯覺?泊清心覺不對,但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畢竟也不是第一次在這個死直男身上翻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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