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其實倒不是我怕跑不過或是打不過他,主要是,這畢竟離皇宮不遠,而且我們這宮中之人出來也受限頗多,有侍衛看着的,只不過站得稍遠,嫌髒不願意靠近罷了。
他要是一喊,我可對付不了那麽多人。
那麽現在,是要放棄,還是拼一把硬跑?我怎麽覺得,哪個都不太現實?計劃之中一環扣一環,都是唯一的路,不管在哪裏出問題都是功虧一篑。
而離開皇宮之後最後跑的這一步,也是最沒譜的,因為我只知道那個小太監每天都能出宮,但是出宮之後是個什麽情況、去哪裏、有多少人,全都不能獲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是個“啞巴”,回複不了他的話是正常,可是這時也應該過來卑躬屈膝一下……但我到了這一步,絕不想再這麽對付了。
左右是個死,這已經是最好的機會了,不跑幹什麽?出了籠子,就這輩子都不想回去。
我站在原地,他起了疑心,一步步靠近。我忍住內心的惡心,等着他再近一點。再近一點……我拎起放在旁邊的木棍,砸在他的頭上——然後很快踹翻了身邊一個桶。
“幹什麽呢?輕點!笨手笨腳的。”外面的侍衛喊叫一聲,我壓抑着手上的顫抖,輕手輕腳地扶起了桶。蹲下,看了下,他應該是徹底暈過去了。
我慢慢挪步,靠着牆,蹲了下去。
我不知道每次他們運這些東西需要多少時間,所以我不知道還有多長時間給我休息、給我思考、給我逃跑。
其實如果這個驚險時刻發生在之前,我不會像現在這麽慌,完全是因為我已經到了最後這一步,就要成功了,心情波動時肯定的。
我的腿有些軟,腦子轉了半天還是沒什麽對策,但是肯定是要走的。
這邊是死胡同,只有從我們過來的地方才能出去,而那裏現在還守着侍衛。而兩邊的高牆,我看了看,沒有可以踩的地方能輔助我翻過去。
出路還是只有一條。硬闖出去不可能啊。
我掐着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我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精神緊張更是久,腦袋基本是一團漿糊,越想越急,竟是沒了辦法。
這時,我聽到了馬車的嘎吱嘎吱聲,然後停在了外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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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皇宮的角門附近,不是誰都能操着馬車過來的——這又是誰?
“哎,姚青姑娘。您怎麽來了?”這是一位侍衛的聲音——剛剛吼我那個,但是這次的聲音卻挺谄媚。
我覺得也許有機會,也就是現在了,于是一點點摸到了巷口……要不要趁着他們注意力稍有分散的時候就跑?那什麽時候合适呢?
“侍衛大哥您好,這不是又到了送茶葉的日子了嗎。等着時辰到了開門呢。”
“是是是。诶姑娘,這是……”
“我們小少爺。小姐說孩子在家裏悶得慌,要我們帶他出來轉一轉。”
“啊……哦哦。”這聲音有點訝異。
這時我也試探着快走到了……被發現的話,我就硬跑吧,死就死,反正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辦法來。
可是——第一個看見我的,是……是那個孩子?
在我們目光相對的那刻,我敏感地察覺到他對我很感興趣,我下意識一躲,隐回了巷子裏……最後看到他好像掙脫了懷抱的樣子。
“少爺?少爺?你幹什麽!”是尖叫的聲音。
我止住腳步。不能退了,如果這個身份不簡單的孩子往這邊走,再往裏就能帶着他們看見我打暈的那個太監。
那就完了。
我咬咬牙,不退了,又往前走了一點——果然,這孩子是沖着我過來了,連滾帶爬,有人跟在後面卻因為不敢傷到他所以沒抓住。
我蹲下,靠着帽子掩住臉,接住了他——等等……這個是?
“哎謝謝。”那位剛剛說話的姑娘連忙說。我看着他脖子上這個熟悉的挂件,腦子飛速轉了起來,覺得事情可能有了轉機。
我不敢擡頭,只能聽見侍衛狐疑道:“你怎麽出來了?今天怎麽這麽快?老張呢?”我心髒狂跳,騰出一只手來指了指裏面。
不敢看,可我能聽出他往我這兒邁了一步,不過應該是看着我還拉着孩子,不方便控着我,聽腳步,他很快又往裏走了。
我迅速擡頭,把孩子扣在自己手裏站起來,貼着過來接孩子的姚青問:“你和謝景玫——是什麽關系?”這孩子脖子上挂的墜子是我買的我認識,他是……謝思禮?巷子有點深度,可也就是那麽幾步路,我說的又急又快。
姚青愕然,但是這種愕然不是不明所以,而是疑惑我怎麽知道——這是有門兒了。“我劫持了你們家小少爺,然後跑了,明白了嗎?”說罷,我攜着謝思禮兩步就上了車,幾個家丁是要攔我的樣子,可是見姚青沒下令,也只是站在一邊防備。
這些事都發生在片刻之間,也差不多是我跑上車的同時,巷中傳來暴和:“不好,攔下他!”
而姚青當機立斷,摔倒在地,大喝一聲:“啊——愣着幹什麽!趕緊追啊!小少爺要是出事,咱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兩個家丁應了聲立刻離開,雜亂于其中的還有那侍衛的腳步:“那個小太監是誰?是小方子嗎?他為什麽打暈老張?姚青姑娘,您這是……”
姚青溫溫和和的聲音不見了,說話間氣勢顯出來:“郭複!那可是我們家千辛萬苦找回來的小少爺,要是找不回來了怎麽交代?那太監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暴起劫持了小少爺逃跑!”
“跑了?”他大驚。
“是啊!跑了!你一走,他挾着小少爺就離開!人在他手裏,我們也不敢動手!然後他跑的飛快,我已經着人去追了!他到底是誰?”說到這兒,姚青的聲音已失了本來的音色,讓人膽寒。
果然我還是太沒見過世面了。來了一遭京城,發現人人都是好演員,每天都活在一出一出戲裏,拿起來就能演,個頂個的随機應變。
怪不得當初方輯說我演的太差,原來這是基本功啊。
不管姚青是驚訝于我認識景玫姐、還僅僅是因為思禮在我手裏而配合,總之現在算是基本脫離危險了。
侍衛和姚青還在掰扯着這個事,可是他一個侍衛,進出宮都靠着腰牌、也不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平日也就欺壓一下低等太監,這時候哪有主見、又哪裏知道該怎麽處理呢。
他……他回去都不知道怎麽交代。
我好奇景玫姐家裏究竟是個什麽背景,這時候竟然底氣這麽足。
過了一會兒回來個家丁:“姚青姑娘,沒有找到!”
“怎麽會沒有找到?你們難道還跑不過一個太監嗎?”
“他帶着小少爺,我們顧忌太多……而且我們追出去的時候,就看不見他的影子了。可能是個早有準備的高手,突然暴起,我們防不勝防啊。”
哇,我被說的真是厲害啊。他們這臨時編的一出戲,還有頭有尾,連出事之後的推卸責任都準備好了,直接戳到了任何有類似經歷的人心裏。
侍衛悻悻然,可我聽着姚青卻也不能要求他負責。焦急一番,說自己要馬上去報官找人——但我想了想,覺得這事情真的為難這個侍衛也沒用,皇宮裏的事,京兆尹也管不了。
那就是只是放狠話對付着……畢竟謝思禮也不是真丢了,這孩子還好好在我懷裏,這麽多事發生了,他也沒哭,和頭一次見到的時候一樣。
離分開……都有差不多半年的時間了。我沒見過小孩兒長大,不知道半年的時間都有這麽大的變化了,要不是這個挂墜,再加上他看見我時的反應——他……還記得?
我小心翼翼戳着他的臉,慌亂和那些極端的思想慢慢平複下來,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寧感。這孩子,真的是我的救星,要不是他突然竄出來,我真的可能要硬闖,然後肯定血濺當場。
戲差不多演完了,這麽大的事,壓肯定是壓不住的,一個太監在出宮的時候打暈另一人、還挾持了人跑了,肯定是要上報的,要不然這侍衛回宮的時候無法交代。
不過這之後的協商,我就不用參與。
姚青這一遭是要送茶葉,發生了什麽都得先幹完活。馬車後面是一輛運貨的,有人來來往往搬運東西,而姚青則是着人回禀的回禀,和這宮中的人也打着機鋒,留人繼續看着。
過了好一陣,她才回到了車上,然後馬車動了。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尤其是看着我那只落在謝思禮身上的手,微微掀起車簾交代:“地點雖然巧、這裏被擋的嚴實,可也不敢确保沒人看見,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再去确認。發生的這事,嘴閉嚴了,剛剛怎麽說的就是怎麽發生的,小少爺不見了,除了小姐,誰問都是這一句。”
我知道,這是謝景玫的人。可是才多久,她能收複這麽些人,也是厲害。
處理完這些事,她終于沉沉問我:“你是誰……為什麽會認識我們大小姐?”
我把謝思禮還給她:“別着急,我不會傷害他的。這孩子……思禮脖子上的挂墜還是我送的。”
她瞠目,估計是想不到我連這孩子的名字都知道。我說:“別慌,我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你可以把我帶去見你們大小姐,我任她處置。而後續的事情也不用擔心,我很快能讓他被‘找回來’,發生的這些事情,我也會找人來解決,一定不會傷到你們。”
出了這宮,見到段烨,一切就都有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