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今日會客。

除了每天都會來顧宅的傭人們,顧家的管家也來了。管家姓季,從前是老顧先生得用的人,老顧先生過世後,他就幫着去打理顧家私産。

今天客人多,傭人們沒什麽主見,沈眷就把他叫了過來,讓他來待客。

沈眷醒的時候,季管家已經在指揮傭人們準備了。

倒也不是要怎麽大張旗鼓的打掃裏外,而是每一個客人用什麽茶,什麽時候上,午飯吃什麽——主人留不留午飯另說,他們得先備着。

除此之外,還有客人的坐次,每個人要用什麽态度招待,都有講究。

這四名嫌疑人雖然是年輕人,但和一般年輕人不同,良好的家世讓他們心裏有底氣,并不怎麽害怕警察的審訊,所以昨天的第一回 傳訊,沒有問出什麽關鍵線索。

但他們不怕警察,卻害怕沈眷的懷疑影響家庭前程,這也是他們一聽說沈眷出寺就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原因。

這四名嫌疑人相互認識,各自間多半還有什麽制約。

沈眷打算離間他們。

顧樹歌也很關心案情,但今天,她的注意力總是不聽她的話,總是思考着思考着,就跑到沈眷身上去了。

沈眷醒來,轉頭朝顧樹歌躺的地方看。顧樹歌當然是醒着的,她們鬼不需要睡眠。沈眷一望過來,她就好緊張,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沈眷還在看她,她越來越緊張,在心裏磕磕巴巴地對自己說,不慌,快看回去,快打招呼,快好好表現。

她僵硬轉頭,對上沈眷的目光,然後幹巴巴地叫了一聲:“姐。”又搜腸刮肚,補上一句,“早、早上好。”

一說完她就反應過來,沈眷聽不到的。這又提醒了她,她是一只鬼,跟沈眷隔着陰陽的事實。顧樹歌黯然了一下,但很快就振作起來,不住地對自己說,不能沮喪,要陽光,今天是她們在一起的第一天呢,一定要滿懷希望。

她低頭去找沈眷的手,在她的手心寫:“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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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眷笑了一下,淡淡的,只在眼波的流動間,她坐起來,下了床,去浴室。

顧樹歌不知道該做什麽,只是本能地不想讓沈眷離開自己的視線,連忙也起身,跟上去。

到浴室門口,沈眷停下腳步,回過頭,顧樹歌已經趕到她身後了,見她停下,也趕緊收住腳步,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停下了。

沈眷看了她一會兒,呆鬼還是一動不動,毫無自覺,她眼中晃過一抹無奈,口上道:“不許偷看。”

“哦哦。”顧樹歌點點頭,乖乖退開兩步。

沈眷這才推門進去。

她一走,顧樹歌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了,她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沈眷會特意停下,讓她不許偷看。

她呆立了一會兒,悔意一點一點地爬了上來,她頗為懊惱地想,她沒有表現好。剛剛,她應該表現得更浪漫一些,不該那麽僵硬地只寫一個早的。

等等她一定要好好彌補回來。

她等了好一會兒,沈眷才換好了衣服,化了妝出來。顧樹歌連忙跟上去,想,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麽?

早飯!對,該提醒沈眷不要餓肚子。她正要在沈眷手心寫字,沈眷把手搭在了門把手上,說:“我們不用那麽早下去。”

然後開了門。

顧樹歌沒有找到寫字的機會。

沈眷一出卧室,季管家就上來了,他開口道:“沈小姐,您的早餐要在哪裏用?”

顧樹歌發現,季管家稱呼沈眷,依舊是沈小姐,而沒有改口成太太。按照習慣,沈眷嫁給哥哥後,家人應該要改口稱太太的。

她想起來,上次沐醫生也沒改口,家裏的傭人也還是用的舊稱。

那時沒有留意,現在懷疑沈眷和顧易安的婚姻真相,顧樹歌就發現了許多疑點。

“端到小歌卧室來吧。”沈眷吩咐。

季管家低了下頭,表示明白了,轉身下了樓。

沈眷則走去了顧樹歌的卧室。

走廊裏都裝了攝像頭,但卧室中都沒有,進了卧室,沈眷才說:“你去找找,有沒有想看的書。”

顧樹歌還在想季管家的稱呼問題,聽到沈眷說話,她就依言走到書架前,随意選了一本。沈眷幫她把書拿下來,放在桌子上,讓顧樹歌自己翻頁,看書,打發時間。

除了封面有點重,沈眷幫忙翻開,裏面的書頁都很輕,顧樹歌完全可以自己翻。她低頭看了起來,不多久,季管家就端着早餐來了。

出于早年家政工作養成的條件反射,季管家會特別注意卧室裏的物件擺放、整潔程度,還有主家在做什麽,以便他領會她的需求,好先一步為她服務。

于是一進門,季管家就把卧室裏的情形納入了眼中。

他莫名覺得有一股說不清的別扭,沈小姐坐在圓桌旁,圓桌上攤了一本書,但書并不是朝她擺放的,而是朝着對面那側。這本書不是沈小姐在看嗎?

季管家疑惑了一下,但也沒深想,也許是沈小姐之前看的,忘記收起來了呢?

他放下早餐出去。結果,剛走出兩步就聽到翻書的聲音。

季管家疑惑地回頭,就見沈眷已經拿起湯匙去舀粥了,但書卻翻過了一頁。

是誰翻的?季管家很自然地聯想到這裏是誰的卧室,驀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吞了下唾液,說:“沈小姐,小歌亡故半月,我們是不是該給她燒紙上香立牌位,告慰亡靈。”

八歲前,季管家是看着顧樹歌長大的,把她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看,于是就随着家裏人叫她小歌。

沈眷動作一頓:“小歌的遺體都不在了,找到兇手,才是最好的告慰。”

季管家一想也對,馬上說:“客人應該快來了,我去準備。”

他一走,沈眷就嘆了口氣,說:“不要吓唬別人。”

顧樹歌委屈,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思考得有些入神了,但還是乖乖地答應:“嗯。”

沈眷聽不到她的聲音,但可以想象出她聽話的模樣,就笑了一下。

顧樹歌的臉一下紅了,盯着沈眷看,一邊想,沈眷真好看,她笑起來更好看了。

沈眷低頭吃早餐,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小波零零散散的波浪線,她怔了一下,随即又是一笑,擡眼朝顧樹歌那邊望了一眼,說:“好好看書。”

顧樹歌點點頭,但她看不進去書。沈眷就在她面前,她總想和她做點什麽,說點什麽,可是偏偏憑她怎麽想,都想不出話題,她想盡力表現得老道一些,不那麽青澀,她聽周圍的同學說過,現在的人都喜歡跟經驗足一些,體貼細致,能随時滿足對方要求的人談戀愛。

于是她就想往哪個方向表現,可她卻怎麽都自然不起來。一邊搜腸刮肚地想話題,一邊又朝着沈眷,想,她緊不緊張啊,她怎麽不和她說話,她們在一起了,那她現在高不高興。

一堆的問題在顧樹歌大腦裏像彈幕一樣劃過。

将近十點,傭人來報,客人來了。

也不知是商量好的,還是湊巧,四家人前後相差不到五分鐘,都聚在了顧宅的客廳裏。

顧樹歌挂心着案子,又不滿他們來打擾她和沈眷,就有些賭氣地在沈眷手心寫:“不留他們吃午飯。”

“讓他們待得久些,觀察的時間長點,才好找出更多的蛛絲馬跡。”沈眷不贊同。

顧樹歌倔脾氣上來了,寫:“不,不要他們吃飯。”

那四家人一走,警察肯定會上門來拆攝像頭,然後還會問沈眷有什麽感覺和發現,這一問問完大概就是傍晚了。第一天很有意義的,本來就很生氣被打擾了,她要留點時間給她們自己。

沈眷眼中有了些無奈的意味,又含了少許笑意,問:“那不留他們,你要做什麽呢?”

顧樹歌就說不上來了。她不能和沈眷約會,寫句話都要老半天,也不能做任何親密的舉動,就算留出時間,她也什麽都做不了。

顧樹歌一下子就委頓下去了。

見她久久沒有回應,沈眷也發覺自己失言了,她本意是想逗小歌臉紅的。沈眷歉然,她想象了一下顧樹歌低着頭沮喪的模樣,忽然就很想抱抱她。

不知道把一只小鬼抱在懷裏會是什麽感覺,是滿懷陰氣冰涼,還是也能感覺到少許溫暖,與滿腔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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