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因為要分辨嫌疑人的話語是真是假,所以顧樹歌會在他們說完後,就在沈眷手心标記,對的是勾,錯的是叉。

這樣,沈眷就可以根據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确定接下去的談話方向。

顧樹歌就是這樣說服自己,才在祝羽說完後,在沈眷手裏畫上勾的。但是畫完,她就羞得不行,小秘密不僅被當場戳破,還被她自己标記承認了!

顧樹歌把臉埋進手心,當了一只小鴕鳥,都不敢去看沈眷是什麽表情。

沈眷當然是愉快。人在很高興很高興的時候,是很難掩飾自己的情緒的,她的眼中或多或少染上了笑意。

“小歌很在乎您,可是您看起來,并沒有受到噩耗的影響。”肖敏冷不丁冒出一句。

她這是什麽意思?

顧樹歌從手心把頭擡起來,驚訝地望向肖敏。

她記得,在遺體失竊後,他們推論出來,兇手這一行為,目的之一是折磨沈眷。能折磨到沈眷的前提,就是她和受害者感情很深。

可是如果她死後,沈眷連悲傷的表情都做不出,那麽兇手的這一目的自然而然就落了空。

顧樹歌盯着肖敏,她是在為她打抱不平,還是為目的落空而惱羞成怒?

不只是顧樹歌,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望向肖敏。

“小敏!”肖郁沉聲道。

肖敏看了眼她爸,低下頭,不說話了。她面上有畏懼,顧樹歌不解,從進門開始,肖郁就對她百般寵愛。

這樣的父親,即便高聲呵斥,最多應該也只是閉嘴不說了,怎麽會流露出畏懼的神情。

“小敏被我寵壞了,口無遮攔,您別介意。”肖郁轉向沈眷,歉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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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言辭神情都沒問題,完全符合一個不省心的父親替女兒收拾爛攤子的表現。顧樹歌卻覺得哪裏不對勁。

周拓譏諷地朝肖敏看了一眼。

肖敏回視,眼神冰冷。

兩個人間的敵意表現得很明顯,但很快肖敏就轉開目光,周拓也收斂了些,像是說好的一般,敵意消弭于無形。

好奇怪。

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

顧樹歌想着,就看到祝羽正望着沈眷。

“真是沒禮貌。”劉文英像是想要趕緊抓住這個機會,讓肖敏拉足仇恨,這樣顧家就會忘了追究他口無遮攔的那點事了。

“悲傷難道一定要表現在臉上?”劉文英陰陽怪氣。

肖敏沒說話,因為她爸盯着她,不許她開口。

祝羽轉眼看向劉文英,像是重新認識了這蠢貨一般,贊許地點點頭,還笑了笑:“有道理。”

有人附和,劉文英更加有底氣,嗤笑着說了一句:“膚淺!”

沈眷沒有因為肖敏的話生氣,哪怕在看到顧樹歌遺體的那日,她連随她去的心都有了,但聽到外人輕飄飄地批判她不夠悲傷,她也沒什麽情緒波動,畢竟那小鬼現在就坐在她身邊。她在,那麽其餘的事就都不必太計較了。

沈眷轉向劉文英,道:“如果按照動機來确定兇手,劉先生是目前唯一有動機的嫌疑人。”

劉文英剛剛還得意的臉龐霎時間驚恐了起來,哆哆嗦嗦道:“我沒有,我為什麽要殺害顧小姐!就,就因為她拒絕我嗎?我不是這麽小氣的人!”

劉江林也趕忙道:“孩子間小打小鬧的事,哪就能當做動機了?我們阿英确實比較好面子,但他膽子小,性格也粗陋,做不了這麽精細的局。”

相比劉文英簡陋的自辯,劉江林就有理有據多了。按照劉文英平時表現出來的沒心沒肺,沒頭沒腦,他确實做不了這麽高深精妙的謀殺。

那麽問題來了,他真的這麽愚蠢沖動嗎?

沈眷暗自思索。

由于剛剛肖敏的那一句,劉江林之外的三位家長像是都吓到了,看着孩子,以免他們再亂說話。

顧樹歌生前和他們有什麽接觸,也就沒人再講了。

顧樹歌忽然覺得沒意思了,今天是不用想能再從他們口中掏出什麽話了。她用食指無聊地戳沈眷的指尖。

沈眷知道她無聊了,她也知道他們今天什麽都不會說了,但她想得更遠一些,在大家湊到一起的時候,他們什麽都不說,但過兩天,未必不會有人單獨上門。

快要十一點了,沈眷想到答應了小歌的,不會留人午飯,就要起身送客,季管家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手裏拿着一個快遞盒,盒子上有某某科技公司的logo。

這是沈眷定制的平板電腦。她接了過來,沒當着衆人的面拆,先起身準備開口送客。

她站起來,雙手自然地垂在兩側,顧樹歌想到了什麽,忙蹲到她身邊,在她手心寫:“等等我們跟着肖敏去她家,不會跟我們說的東西,也許會和父母講。”

這就是另類的竊聽。

她寫得慢,沈眷就和衆人周旋,等她寫完。

商場上練出來的本事,周旋上幾分鐘不是什麽難事,衆人并沒看出她有意拖延。直到顧樹歌寫完,沈眷知道她的打算,就把送客的話說了出來。

衆人雖然不是很滿意今天的拜訪,覺得還沒有自證清白,但也知道,氛圍不對,又當着這麽多人,再留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就都各自告辭了。

他們一走,沈眷跟着出門,開了一輛平時沒怎麽開過的車,跟在了肖郁和肖敏那輛車的後面。

沈眷當然沒有跟人的經驗,于是墜得不怎麽近,但她知道肖郁的家庭住址,她們的目的也是跟着他們回家,監聽肖敏與她父母的對話,也就不用跟得太緊。

至于肖敏會不會在車上跟肖郁說些什麽,沈眷猜是不會的,因為車上還有司機。

沈眷記得肖郁這個人比較挑剔,尤其喜歡挑剔身邊的員工,他的司機一向換得勤,換得勤也就培養不出信得過的心腹。

“為什麽要選肖敏?”沈眷問。

剛好遇上了紅綠燈,沈眷把快遞盒子拆開,取出裏面的平板。

平板是定制的,只有打字一個功能,做得很輕薄,樣子也好看。沈眷按了開機鍵,然後放到駕駛臺上,讓顧樹歌使用。

顧樹歌不占位置,直接挪到了車檔的位置,在那裏打字,這個位置,打完字,沈眷不用探身,只要轉個頭就能看到她寫了什麽。

打字可比手寫快多了,屏幕很靈敏,顧樹歌享受快速“說話”的快感。

“我覺得她很奇怪。”顧樹歌寫道,主要是肖敏看到顧易安相片的反應,讓她心中起疑。

紅燈亮了,沈眷啓動汽車,跟上和她們隔了四五輛車距的肖敏,問:“其他人呢?”

都奇怪,顧樹歌回答,每個人都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把發現的寫了下來。

“周拓有意撇清,但他其實經常到我身邊晃悠。”她對別的事提不起興趣,但并不表示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麽事,“經常問我課題上的事,那次,提起那家烘焙店的事時,他也不是湊巧在場的,我記得,他是中途和劉文英打了個電話,才過來的。”

可是現在,他卻表現得跟她完全不熟。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和這起案子扯上關系。并不能說明就是他心虛。

“劉文英倒是挺前後一致的。”顧樹歌寫道。

沈眷雙手握着方向盤,朝屏幕瞥了一眼,見她說到劉文英了,看得就比較認真。

“他以前老來找我,和周拓總是偶遇不一樣,他是特意來找我的。”顧樹歌分得很清楚。

沈眷沒說話,心裏想,這是想追你。

顧樹歌又寫:“他還經常帶不同的女孩子過來。”

沈眷:……這是想讓你吃醋,試探你。

“還常喊我出去。”

沈眷嘆了口氣,這是想要和你約會啊。

因為劉文英時不時就帶着長相不同的女孩子,顧樹歌就以為他是在和她們交往,根本沒往他在追她這上頭想。直到上次聽木子說,她才知道的。

顧樹歌挺挫敗的,她低下頭,好一會兒才寫:“我是不是好遲鈍的。”

是挺遲鈍的,沈眷想要告訴她實話,好讓她以後多警醒些,離那些意圖不明的人遠一點。

可她忽然想起,早上,小歌問她等以後她有了身體,能不能和她約會時,她因為沒有心理準備,只回答了一個會字。

雖然小歌還是開開心心地走了,但沈眷一直很懊惱,覺得自己太冷淡了。

她不應該對小歌這麽冷淡的。

于是話到嘴邊就變了,沈眷說:“小歌不遲鈍,我們小歌最聰明了,是劉文英追得不明顯。”

顧樹歌本來還在失落她怎麽這麽遲鈍,聽沈眷這麽一說,頓時覺得很有道理,肯定是劉文英的問題,他的做法不對,哪有人追女孩子,還要她面前帶別的女生的。

她一邊想,一邊寫了個:“我也這麽覺得。”

沈眷的笑意就浮現上來了,淡淡的,并不怎麽明顯,所以顧樹歌也就沒發現,她剛剛的那句話完全只是安慰她,并不是真話。

前方肖郁的車靠邊停下。

沈眷也減慢了車速。

肖郁下了車,車子重新啓動。

這不對啊,他怎麽中途走了?顧樹歌不解。女兒被卷入謀殺案,剛剛見了受害者家屬,不管怎麽樣也該安慰或是一起想辦法吧,怎麽中途離開了。

沈眷看了眼街邊的建築,若有所思地跟上了肖敏。

“我記得肖郁有個情婦。”沈眷說道。

情婦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就跟“肖郁有個橡皮擦”,“肖郁有個被子”一樣,完全沒有或旖旎或緋糜的色彩,仿佛情婦只是一樣普通的物件。

顧樹歌“啊”了一聲,有些陰郁下來。

剛剛在家裏時,肖郁表現得對肖敏特別寵愛,像是把她當成了小公主一樣呵護,結果卻是這樣一個人。

肖敏肯定知道他是做什麽去了,他竟然連掩飾都不肯。

“他有個私生子,十八九歲了。”沈眷又說。

顧樹歌:“……”簡直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

她們沒再交流,跟着肖敏進了一個別墅區。

大概是因為沈眷的車比較高級,門口的保安竟然也沒攔她,直接放行。

小區內部肯定是有很多攝像頭的,但只要沒被發現,不會有人特意去查監控。沈眷跟着肖敏,把車停到了他們家附近。

顧樹歌說了句:“你在外面等我哦。”就去了。

她很快就飄到肖敏身邊,果然看到肖敏的臉色很冷,眉眼間蓄了一股怒氣。

沈眷見她走了,就把車往肖家後門開。想要和顧樹歌盡量近一點。她記得小歌離開她身邊的一定範圍外,惡念就會出來欺負她。

這座別墅不大,大概只有顧家的四分之一大小,小小的院子,只有半個籃球場左右,建築的占地也只有二百平上下。

但這裏的位置很好,坐落在繁華地帶。這座別墅肯定不便宜。

顧樹歌跟着肖敏進了屋。

迎面就看到門口供了尊觀音。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到佛龛前停下。

觀音佛像慈眉善目,帶着股普度衆生的慈悲,顧樹歌在它前面站了一會兒都沒受到什麽傷害,就知道要麽是肖家請的這尊菩薩不靈,要麽是菩薩并不介意她來這裏。

顧樹歌願意相信是後者,畢竟她來也沒什麽惡意,只是想查明自己的死因而已。

客廳裏坐了個中年婦女,看上去很年輕,見肖敏回來,走了過來,接過她手裏的包,關切地問:“怎麽樣?沈小姐信了嗎?”

肖敏郁郁地說:“看樣子是沒信。”

顧樹歌飄過去,她一緊張就會忘了做人時的習慣,露出鬼的本性。飄到肖敏身邊,肖敏正跟着婦人坐下。

這婦人應該是她的媽媽。

“那我們再找機會,唉,怎麽就遇上了這麽個事,也太倒黴了。”婦人嘆着氣。

肖敏跟個沒事人似的,往椅背上靠,沒說話。

任誰都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作為母親,當然更是看出來了。

“怎麽,你爸又去‘那邊’了?”

肖敏張了張口,還是沒說話,顧樹歌看得出來,她是想罵人的,但顧忌着母親的情緒。

“他回來一趟,當然要去看看寶貝兒子,你不是早就應該習慣了?”婦人平淡地說,“我們不指望他,你好好的,媽媽就滿足了。”

大概是母親不争的态度終于惹怒了肖敏,她憤然道:“憑什麽要習慣?”

她還有更多的話想說,但母親低下了頭。肖敏眼眶一紅,忍氣吞聲。

顧樹歌看得也有些難受,她根本不知道肖敏的家庭環境是這樣的。

興許是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了,肖敏嘴硬,口上說着憑什麽要習慣,其實已經習慣了。

她平複了一下心情,就說起在顧家的事。

這是顧樹歌最關心的事,她又靠近了一些,聚精會神地聽。

“沈小姐對小歌好像并不是那麽關心,人沒了還不到一個月,她身上就完全找不到一點傷心的影子。”

顧樹歌皺眉,她怎麽還在計較這個,她一直陪着沈眷,沈眷當然不會傷心。

“唉,誰知道呢,感情都是相互的,我聽說顧小姐一去國外就不回來了,她也不跟沈小姐親,沈小姐當然也就淡了。”

肖敏大概還是對父親的事耿耿于懷,聽到這裏,譏諷地說了一句:“小歌和沈小姐親近些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她如果能給沈小姐生個兒子,那沈小姐肯定心疼她。”

顧樹歌正聽得入神呢,猛然間聽到這句話,呆了一呆,滿臉茫然。

婦人顯然也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說:“你這孩子,以為人人都和你爸一樣?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子,怎麽生?”

肖敏賭氣地側身坐着。

顧樹歌被這一攪和,都有點弄不清她來這裏是做什麽的了。

她以為自己會很冷靜的,畢竟就像肖敏媽媽說的那樣,兩個女孩子怎麽生孩子,而且她已經是只鬼了,更加不可能了。

可是情緒真正湧上來時,她卻莫名其妙地入了戲。

原來要生兒子才疼她嗎?顧樹歌哀愁地擡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委屈地想,懷的是女兒的話就不疼她了嗎?難道不是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喜歡嗎?

作者有話要說:沈眷:暗戀對象變成女朋友後開竅太快怎麽辦?已經在考慮要男孩還是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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