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道,“今天的廟會有煙花看,咱們這個位置的視線最佳,比兩岸酒館臨窗雅間還好,若不是因為我,楊婆婆才不會讓人坐到這裏。”

霍錦骁看看四周,果然發現自己這茶座不和其他人擺在一道,是單獨設在臨水的小石臺上。

“又是看在你的面上?”霍錦骁接過他遞來的栗子,栗子已剝好,金黃噴香。

“怎麽了?悶悶不樂的模樣?”東辭看她神色淺淡,溫言問道。

“你不是要與我說三爺的事,來看煙花做什麽?”霍錦骁便答他。

“說正事不妨礙咱們看煙花,公事私事兩不誤。”東辭栗子剝得熟稔,一捏一掰,栗仁就鑽頭。

霍錦骁正要再問,忽聞得前面“咻”地一聲,一簇火光破空升起,轟然一聲在天際炸出完整的紅色花朵。

岸邊擠的人群頓時沸騰。

一朵接着一朵的煙火騰空,還有擺在河岸前的火樹銀花齊綻,直将這夜點綴得如神宮仙境。鑼鼓樂聲不絕于耳,煙火之下有神明燈像巡游回來,有人站在花車上跳着祭舞高聲而歌,弘亮渾厚的嗓音直透雲霄,古老的祭語唱的不是人間之樂。

霍錦骁被眼前熱鬧所吸引,專注看了許久,回頭時卻見煙火之下他明亮的眼眸只落在自己身上。

煙花與燈火的光芒剎那間暗去,只剩他眼裏璀璨。

她微一失神,咬咬唇站起,道:“走了,這裏鬧騰,不好說事。”

語罷,也不等他回答,霍錦骁便往外走去,魏東辭抖去衣袍上落的栗殼碎,緩步跟上。

兩人慢慢往煙花相背的方向行去,喧聲嘩浪便漸漸遠了,只剩眼前清幽小巷,被月光打出一片霜色。

“師兄,你把船準備準備,後日我就可帶你出海尋藥。”他既不說,霍錦骁就先開了口。

“我已經着手準備了,不過你的身份方便出面?”魏東辭跟在她身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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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人影重疊着,分不清誰是誰。

“你忘了我有易容術?”霍錦骁道,“這點小問題難不倒我。”

魏東辭點頭:“那倒是。”

“師兄,你來三港到底有何目的?”霍錦骁正色問他。

“和你一樣,為了東海匪患與海神三爺而來。”

霍錦骁并不意外,她已然猜到。

“我在漆琉島見過三爺,此人太過神秘,無法接近,我還查不出他是何人,師兄你可有眉目?”

“我懷疑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魏東辭沉吟道。

他正要詳加解釋,忽見霍錦骁神色一變,她猛然伸手捂住他的嘴。

“別說話,有人跟蹤。”霍錦骁心頭突突跳起,來人武功很高,剛才在人多之處不易察覺,走到靜處她方所覺。

魏東辭眸色一沉,沉默地握住她的手。

霍錦骁運氣全身,施展《歸海經》,頓覺冷冽刺骨的殺氣驟然加身,她微微一顫,不可扼制地以手環胸。

“怎麽了?”魏東辭察覺她的不勸勁,伸手撫上她的背。

“來人武功太高,我打不過,走!你住哪裏,我先送你回去!”霍錦骁卻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家有佟岳生在,比較安全。

“王孫巷,往東。”魏東辭不多說,指了個方向。

霍錦骁拉着他立刻掠飛而起。

她心裏已驚懼非常。

這道殺氣,她在海神三爺身邊遇到過。

三爺要殺魏東辭。

————

是夜,風猛浪湧,碼頭尤其冷,凍得人發顫,沒人願意呆在外頭。

夜已很深,平南島的人累了一天,早早都回艙歇下,只剩幾個當值的水手瑟瑟守在風裏。

祁望喝了兩壺濃茶,也不知是茶的關系還是心情關系,半點睡意皆無。出去的水手都已回來,只有霍錦骁遲遲未歸,也沒個口信帶回來,讓人焦躁。

正坐在書案前發怔,艙門外忽有細聲響起。

“誰?”他警覺低喝。

“祁爺,三爺讓小人代為問好。”有道人影壓在了艙門鑲的明瓦上。

祁望霍然站起。

作者有話要說: 齁了沒有?我竟懷念虐了……T.T

☆、抱抱

月霜傾灑, 夜城寂靜, 兩道人影自空蕩蕩的街巷疾掠而過。霍錦骁的腳尖幾乎不曾點地,拉着魏東辭的手全力往前跑, 可身後追來的仍漸漸逼近,殺氣便也越發濃烈,似附骨之蛆, 如影随形。

魏東辭沒有武功, 只會些逃命的輕功,此番全仗霍錦骁帶着,只是如此一來, 霍錦骁便受他所累。若只她一人,大概早就逃走了。

正奔逃着,霍錦骁卻忽駐足停下。

那人咬得緊,再逃下去他們遲早被追上, 而此地離魏東辭的醫館還有些距離,她得想辦法擺脫這人。

如是想着,霍錦骁忽将魏東辭往旁邊兩幢屋舍中間破損的夾縫裏塞去。

兩人都沒說話, 魏東辭只以眼望她,眉頭淺攏着, 霍錦骁做了噤聲的動作,轉身就要跳出, 卻被他拉住手。

“放手!”霍錦骁甩手,做了個口型。與其兩人都被追上,不若她去引開那人, 可他死不松手,再拖下去兩人都要倒黴,她急得直瞪人。

魏東辭仍是搖搖頭,霍錦骁已察覺那人殺氣近在咫尺,咬牙就要将他甩開,魏東辭卻不知哪裏生的力氣,拽着她就往胸前一拉,抱着她藏進夾縫。

夾縫狹窄,只是兩屋交錯的間隙,前面有殘損的木栅攔着,僅容一人藏身,霍錦骁只能貼在魏東辭胸前踮腳站着,外邊殺氣已至,她來不及再走,只能恨恨盯魏東辭。

魏東辭勾起唇角,手臂又将人摟緊些。霍錦骁知道那人已到外面,便屏了氣息一動不動站着,另一手狠狠捂住東辭口鼻,不叫他的氣息洩露行蹤。

兩人就這麽藏着,霍錦骁的目光越過他肩頭,依稀看到外頭有道人影停在街中不動,正在尋找他們,那人着一身黑衣,蒙着臉,她只能瞧見他一雙倒三角眼在月下四處掃搜,像厲鈎般陰冷。

那人在外頭停了一段時間沒能再察覺他們氣息,似乎放棄繼續找,往前一躍消失在街巷之上。

霍錦骁仍未松懈,又躲了會不見異常,她方小松口氣,回頭時目光撞入他眼中。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捂着他的口鼻,潮溫的氣息在她手中似有若無地繞着,東辭的唇輕觸她的掌心,她能感受到他唇瓣起伏的形狀。

心跳呼吸都跟着一窒,她刺猥般縮回手,可下一刻,她忽又發現自己幾乎要挂到他身上,這一回她再難控制自己的情緒,臉騰地紅了。

哪怕與他再熟稔,可這般親密的舉動五歲之後就再沒有過了,更遑論如今二人都已長大,再不是兩小無猜的孩子。

魏東辭見狀便松開手,只是溫香繞來,軟玉在懷,他不免被惑得胸中直跳,沒了從前清明。

霍錦骁推推他,正要出去,卻忽然又覺不對。

那人的殺氣消失得太快太徹底,像被刻意藏起。

警心才起,她心間冷意頓生,暗道聲“不好”,還未反應,便聽到細微的破空響聲。

一道劍氣劈向他們藏身的木栅。

“走!”霍錦骁厲喝一聲,拉着東辭從豁口跳出。

木栅粉碎,劍氣堪堪劃過她的手背,拉着道細長傷口。魏東辭一眼瞧見血色,眉頭攏作結。

行蹤既已曝露,霍錦骁便也不逃,抽/出軟劍在空中挽出劍花。對方武功雖高,但這并非最可怕之處,這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身上的凜冽血氣殺意,仿佛才從修羅場上踏回。

若不是沾染過無數性命,絕不會有這樣的殺氣。而這樣的人,通常深谙殺人之道,比一般江湖高手更難對付。

那人根本不給他二人反應的機會,第二輪攻擊轉瞬間便至,劍尖直指魏東辭咽喉,并不理會霍錦骁。霍錦骁把東辭往身後一推,迎擊而上,劍招如網,兜地而落。對方太強,她只能以虛招避其鋒芒。

“找死。”那人應對幾招,看破她的對策,橫劍放出龐大劍氣,如炸海般四放。

絕對的實力差距讓人難以招架,她被震離魏東辭身邊。那人的劍又往東辭指去,霍錦骁咬牙迅速站起,再度握緊劍往東辭處攔去。魏東辭閃避兩步,身形微亂,眼見已置于對手劍刃之下,霍錦骁心急如焚,将劍脫手擲出。

铮——

一聲脆響,霍錦骁的劍被那人揮手格開。只是這一瞬間停滞,她已沖至東辭身前,正要以雙拳迎上對手劍光,半空中卻忽有強大氣勁如山巒壓下。

“吃老夫一劍!”

佟岳生趕到,接下此人攻擊。

魏東辭忙拉霍錦骁退到旁邊,捧起她的手查看傷口。傷口頗深,她又握劍厮殺,是以此時血流不止,染了滿手,觸目驚心。

“我沒事。”看到佟岳生趕來,霍錦骁心中稍安,轉而罵他,“讓你藏你就藏,拉着我做什麽?剛才要你跑你也不跑,你是不是找死?”

魏東辭任她罵了兩句,才有些委屈道:“那人若見我跑了,必要對你下殺手。”

他在,就是靶子,他若不在,那人勢必先殺霍錦骁再來尋他,太過危險。

“我能逃,你能嗎?”霍錦骁想起剛才危急,氣上心頭。

“佟叔與我之間有子母纏心蠱,剛才我已催發母蠱,佟叔收到消息馬上會過來,所以我才留下。”魏東辭從懷中摸出拇指大小的白瓷瓶,開了封便往傷口上撒藥。

藥香散開,數寸長的傷口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凝合,霍錦骁便知這藥是一等一的救命藥,卻被用在她手上,倒是可惜。

“蠱?你醫毒雙修,何時又開始涉及蠱蟲這類歪門邪道?”霍錦骁心念一動,問道。

“只是普通蠱蟲,用來傳遞消息而已。”魏東辭并不擡頭,只專注于她的傷口。

那廂殺手眼見佟岳生趕到,心知今晚已然難以得手,便幹脆放棄,與佟岳生拼殺十來招後尋隙逃離,佟岳生追出幾步,怕其中有詐,便又回到魏東辭身邊。

“公子,你明知近日有人跟蹤,怎還如此任性偷偷瞞着我獨自上街?”

佟岳生回來,一開口便頗有責怪。

霍錦骁聞言俏臉立沉,魏東辭馬上舉雙手:“別說了,是我錯!”

他這麽一認錯,她縱有滿腹怒言也不好發作,便朝佟岳生道:“佟叔,到底怎麽回事?”

她随他稱佟岳生為“叔”。

“三個月前起就有人盯着公子了,平時我也在暗中守着,一直沒出差子,就今天……”說着佟岳生又有幾分怒氣。

“這麽說來對方很早就起了殺心,之前沒動手是因為找不到合适機會。”霍錦骁沉吟道。

“可不正是如此,公子心忒大。”佟叔還在生氣。

三人說着話便慢慢往醫館行去。

醫館很快就至,魏東辭想和霍錦骁說話,奈何霍錦骁正陪佟岳生生氣,對他不理不睬,東辭摸摸鼻子,只能默默帶人進了醫館。

才進醫館,霍錦骁便将眸一沉。醫館的布局,竟按奇門遁甲的八風陣所布,極為精妙,用來禦敵再好不過,再加上佟岳生,他在醫館是最安全的。

“行了,我不進去了。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霍錦骁出言告辭。

“不許走。”魏東辭不由分說拉住她,“你的傷還沒包,況且外面也不知伏沒伏人,你出去會有危險。”

“你以為我是你麽?”霍錦骁甩不開他的手,“血止了,我自己回去包紮就可以,你松手!”

“要走可以,我送你回去,不然你若被他們抓了來威脅我,我怎麽辦?”魏東辭随便想想,都是借口。

“你!”霍錦骁指着他鼻尖要罵,偏對着他無賴的笑臉又罵不出所以然。

“公子所言也有道理,醫館有不少空房,霍姑娘今晚不妨在這委屈一晚,明早再回也不遲。”佟岳生聽不下去,只得站出做個和事佬。

霍錦骁看看兩人,用力掙開他的手,冷道:“帶路。”

魏東辭便将人領到東廂房裏,親自抱了幹淨被褥過來,又燒水予她,又煮來挂面,好一頓折騰,待諸事皆妥,她手上傷口也包好,魏東辭這才安心放她休息。

第二天日上三杆,這人還沒起,魏東辭便命館中老媽媽去看,推門才知,房裏早沒人影。

也不知何時跑走的,霍錦骁只在屋裏留了張輕飄飄的紙,寫着明早出航再見,落款處畫了個生氣的臉,和小時候一樣。

魏東辭失笑。

————

天色才亮,霍錦骁就悄悄離開醫館回碼頭,手裏拎着途中買的飯團與豆漿上了玄鷹號。

她有預感,祁望會生氣。

敲開祁望的艙門進去,天雖剛蒙蒙亮,祁望卻衣裳頭發齊整地坐在書案之後,瞧見她進來略擡起頭,眼裏陰鸷針般戳人。霍錦骁一愣,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已非簡單的生氣了。

“祁爺,這麽早起來?早飯吃過沒?我來孝敬你了。”她如從前般笑着上前,心裏卻有些忐忑。

祁望一夜未眠,在這坐到天明,自然知道她昨晚未歸,見她還若無其事笑着,心裏無名怒火更熾。

“昨晚去了哪裏?”他往後懶懶一靠,摩挲起拇指扳指,冷道。

霍錦骁将帶回來的飯團和豆漿擺到他桌前,他看也未看一眼,她便輕聲道:“昨夜與師兄相約談事,不想半途出了意外,所以在醫館對付了一夜。昨日到醫館時天已太晚,我尋不着人,又想着你已歇下,便沒向你報信,是我不對……”

她話未完,手便叫他抓住。

“這怎麽回事?”祁望問道。

“不小心傷的,無妨。”她立刻縮手。

祁望目光便落在那圈包得漂亮的繃帶上。

同生共死又如何?兜轉一圈最後還是回到原點。

“祁爺,讓你擔心了,抱歉。”霍錦骁小心道歉。

他今天太不對勁。

“沒有別的事就出去吧。”祁望擺手,不願多說。

霍錦骁咬咬唇,将飯團遞給他,又道:“祁爺,我有些事要與你說。”

“說吧。”祁望未接。

“我要離開幾日。”霍錦骁便不再兜圈。

“去哪裏?”祁望擡頭,借着明瓦透進的淺光看她,人還是那個人,只是不能靠近了。

“給師兄幫些忙,只要六天時間。”她回道。

“六天?”祁望揚起淡嘲的笑,“你是想帶他出海去找勾魚草?”

霍錦骁摩沙着桌沿的手忽然一頓,對上他的眼。

他果然知道。

“看來祁爺知道得比我清楚。”

“我如何不知?”祁望站起,神色不善,“三港程家的毒要靠這草來解。”

“那便不用我再多解釋了。”霍錦骁道,“我明日一早就走。”

“不準去!”祁望斷然出聲。

“為何?”她問他。

“整個東海有能耐切斷勾魚草貨源的人,除了三爺沒有第二人。你不是不知三爺懷疑你與陸上的人、與朝廷有所勾結,你還想着幫魏東辭?知道旁邊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嗎?你随時都會沒命!”祁望沉道,目光又落到她手上。

“長有勾魚草的地方不在遠海,還在大安水師活動範圍內,這次我們會以市舶司的名義出船,三爺就是再能耐,也不敢正面與朝廷為敵。”霍錦骁昨晚聽東辭之言,已知他出海打算。

“好,即便你不怕死,可你想過沒有,你身後站着平南與燕蛟,若是惹來三爺懷疑會有怎樣下場?你便不顧自己,又曾替他們想過?”

“我會易容跟他們出海,不會有人認出我來。”霍錦骁早就想好對策。

“不會認出?你可知三爺早就……”祁望一怒之下脫口而出,話說半句卻忽停下。

“早就什麽?”霍錦骁狐疑地望他,“祁爺,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沒有。”祁望冷硬一語,背過身去,“總而言之,我不同意你随他出海,這件事你不能插手。”

霍錦骁繞到他面前道:“為何不可以?上百條人命,且這事也牽涉三爺,你不是想着揪出三爺報仇?為何每次到了這種時刻你就瞻前顧後,屢次以怕三爺疑心作為借口。祁爺,這不像你的脾氣。”

“上百條人命又如何,我不會讓平南出半點差池。”祁望眼中陰鸷又深了些。

“若我一定要去呢?”她不再與他分辯,每次說到這樣的事,兩人意見永遠無法統一。

“你就這麽在乎你師兄?才見一面便能與他徹夜不歸,如今又要為他賣命?他不過說了兩句好話,你便上趕着送過去,你莫忘了他一去不返将你抛下兩年!”祁望逼望着她。

霍錦骁卻是聽得痛怒,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曾經向他傾訴過的心情能被他用來攻擊自己。

“祁爺,我無話可說。”她不想再和他解釋,轉身要走。

“看來你覺得自己羽翼已豐,可以為所欲為。”祁望盯着她的背影,聲音冷冽如刃,“你莫忘了,你在東海能有今日地位,是誰給的?今天要是下了這船,你就永遠別回來,平南和燕蛟不留你。”

霍錦骁腳步頓駐,手握成拳,冷靜片刻方轉頭,用同樣冷冽的聲音開口:“祁爺,若我沒記錯,這是你第二回用平南和燕蛟來威脅我。如果你真覺得我在東海的成就全拜你一人所賜,那你就收回去吧。我與你無拖無欠,從此再無瓜葛。”

語畢,她閃身掠出艙房,消失在他眼前。

祁望站在桌旁,聞言震怒,手握成拳砸上書案。

只聽得“嘩啦”幾聲,案上物件被震落于地,她買的飯團和豆漿灑了滿地。

祁望胸膛劇烈起伏,像要将那口氣吐盡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方似大夢初醒般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他把她趕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虐……我就只是懷念一下……T.T

☆、去留

寂靜的房間像經歷了短暫的火焚後即遇霜凍, 祁望扶着桌子站了會忽拔步沖出艙房。

朝陽才剛跳出海面, 碼頭被籠在薄曦虹光中,風還是冷的, 人也不多,甲板上的水手揉着朦胧的眼,看到他都打個激淩醒來, 規矩喊聲“祁爺”。

霍錦骁已經不見蹤影。

“祁爺。”林良從舷梯爬上船, 手裏正拎着一大袋的早餐。

船上的夥食吃得膩味了,船停岸的時候他們便會自己買點吃的換換口味。

“有沒看小景?”祁望恰走到舷梯邊。

“小景?她走了。”林良随口道。

祁望一把揪住他衣領:“走去哪裏?”

林良吓了一跳,指着碼頭的路回答他:“往那兒走了。”

路上來來往往有些人走着, 并沒霍錦骁的蹤景,不過晚了幾步,祁望已經追不上人了。

他緩緩松手,林良小心看了看他的臉色, 忽道:“祁爺,你氣消了?”

祁望回過神來問他:“什麽?”

“和小景吵架了?”林良壯壯膽又問。

“你想說什麽?”祁望心情差得不想多說話。

“剛才遇上小景,她說如果祁爺氣消了, 就讓我替她給您帶句話。”林良又看看他的臉色,在他開口催促前馬上道, “她說她只去六天,這幾天煩勞祁爺代為料理船務, 辛苦祁爺了,她回來了會與祁爺再好好聊。氣頭上的話莫當真,請祁爺也冷靜冷靜, 她不會添亂,更不會拿平南和燕蛟的安危當兒戲。”

語畢,林良便見祁望神色怔怔地,他便又小心問他:“祁爺,她去哪了?”

祁望搖頭不語,心仍沉着,到底不似才剛那般急切。

活了三十年,他竟然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上,這麽多年來冷靜慣了,他竟不知自己沖動起來也會口不擇言。說穿了……霍錦骁在他心裏的份量,已遠遠超過他的預計。

除了那點微不可言的嫉妒之外,真正讓他從心底害怕出來的,是林良那句話。

有朝一日,她終會離開。

一直以來,他都忽略了這個事實,總覺得她會一直留在東海,一直留在平南和燕蛟,卻忘了她根本不屬于這裏。若然離開,他此生與她難再相逢,連看她嫁人的機會,大抵都不會有。

如此想着,心裏那點刺痛便難以忍受。

天地廣闊,他留不住她。

————

傍晚,醫館送走最後一個病患,魏東辭照常将桌上方箋歸整妥當,起身洗手淨面,一邊囑咐醫館的藥童:“明起閉館,我去幾日就回,你們好生看着醫館。桌上那撂病患記錄裏的病患,你與素文需每隔兩日要上府診察,都是貧苦者,藥金診金免了……”

正說着,外頭有個小厮跑進來,上看不接下氣道:“先……先生,外頭有個老婆婆賴在門前不肯走,說是全身都痛,攔着不讓咱們關門,指名要見您。我說了咱們醫館的規矩,她還是不依不饒,要不您去看看?”

醫館除了魏東辭外另又找了兩位大夫坐診,疑難病患才會分到他手裏,他有個規矩,每日只接十位病患,多了不看,也不接受權貴人家的邀請,只要找他診病,就必須一早上門排個號,按時辰過來。

“不急,我去看看。”魏東辭扯下盆架上挂的帕子拭幹手,随小厮匆匆出了門。

————

醫館的門板已經關了一大半,剩下兩塊門板大小的地方,被老婦人坐着。

這老婦人頭發花白、皮膚枯黑,搭拉着眼袋,嘴邊一顆大黑痣,面相就有些兇,身上穿了套打過補丁、洗得泛白的褐色衣裳,腳邊放着竹拐棍,賴在門口不肯挪地。

魏東辭來時,門口的小厮正哭笑不得地扶着門板苦勸,她只是不理,“嗚嗚”直嚎,一邊嚷着痛,一邊揉肩揉膝。

“我來吧。”他揮退小厮,親自蹲到老人身邊,不由分說扣上她右手脈門,“婆婆,我替你把脈看看。”

“你是誰?”老婦人把手收走,“不是魏神醫我不看。”

“我就是魏東辭。”東辭笑道。

“你騙我,別欺負我老太婆眼瞎!哪有你這樣年輕的神醫?”老婦人一邊哭一邊道,“你們別是随随便便找個人來,以為就可以把我打發了!我今天非看神醫不可。”

“老婆婆,不騙你,他真是我們醫館的小神醫。”魏東辭還沒急,旁人倒看得急了。

魏東辭輕笑兩聲,道:“你是覺得我要和你一樣年紀才配稱神醫?”

老婦人回道:“至少也要像隔壁醫館的李大夫吧?”

“那你先看看我診得對不對症?”魏東辭也不給她號脈了,直接道,“你近日得遇故人,必定心思繁重,夜不能寐,以至心火肝旺,需要調養。”

“你改行做算命先生得了。”老婦人挑挑眉,沒好氣道。

“我這有副良藥,你随我進館,我親自煎給你服,再給你紮上幾針,包管藥到病除。”魏東辭伸手扶她。

老婦人自個拄了拐杖站起,只道:“不紮針,不吃藥。”

“好,那給你煮碗面,切盤醬肉,打壺酒,如何?”魏東辭跟着她。

“馬馬虎虎。”老婦人拄着拐杖進了醫館,留下後頭看呆的人。

————

魏東辭親自給霍錦骁端來溫熱的水,霍錦骁對着盆中的水一頓搓臉。

“哪個姑娘家像你這樣,把自己扮成那副德性?”他倚在牆前給她遞幹淨的素帕,口中打趣道。

“還不是被你認出來?”霍錦骁搓去臉上最後一點易容膏,從他手裏扯過素帕拭淨,方露出白皙幹淨的臉龐。

“怎麽提早來了?你那船上的事都安排妥當了?”魏東辭不答反問。

霍錦骁神情一僵,走到桌邊坐下,方道:“沒。”

她大清早和祁望吵了一架,離開碼頭本就要來尋魏東辭,見醫館病人太多,擔心擾他診病,便自己在城中逛了大半天,待病人散去方與他開了個小玩笑。

“這不像你的作派,你該不會……和祁望吵架了?”魏東辭坐到她對面,仔細看了她兩眼突然道。

小菜已擺上桌,霍錦骁給自己斟了杯酒,“嗯”了聲便飲起。

心情不太妙。

“是因為要幫我?”魏東辭又問她。

“嗯。”她悶道。

魏東辭伸手按下她的第三杯酒:“祁望對你而言很重要?”

第一次見面時,他便已察覺她與祁望之間默契非比尋常。

“我在東海兩年與他同生共死過數次,他也曾冒死救我,這情分自然重得很。”霍錦骁不避諱談及此事。

“你……喜歡上他了?”魏東辭淡道。

霍錦骁夾起片醬肉嘗了嘗,道:“味道不錯,哪裏買的?”

“我自己鹵的。”魏東辭将碟子往她面前推去。

“差一點。”她道。

“差了什麽?”魏東辭夾起肉嘗嘗,覺得挺好,應該是她愛的味道。

霍錦骁“哈哈”一笑,道:“我是說,差一點愛上祁望。”

錯過的心動便如失了漣漪的湖面,平靜無波,她不再是從前的小姑娘,可以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

差一點,差一步,便已不留餘地。

魏東辭卻笑不出來,她笑眼裏的豁達,是他給的傷害。

“師兄,關于海神三爺,你上次還沒說完呢?”霍錦骁說時本無心,待見到他眸底痛色,心頭忽似針紮,索性轉開話題,不再和他論及感情。

“這一年我和殿下翻查過三港船貨進出卷宗,發現有大批物資通過各種方式運往東海,其中竟有數量極為龐大的軍器。不過可惜,卷宗被人篡改過,且有人從中作梗,暗地殺了不少與此案有關的重要人物,我們查不到源頭,只能得知三港有官商與其勾結。”魏東辭沉吟道。

藥童送來剛煮好的面,霍錦骁起身端面,讓他安心将話說完。

廚房裏煮的是湯泡線面,用的是老鴨湯,油撇得幹淨,聞着便香。線面是三港特色,那面像頭發絲兒一樣細,吃時用清水撈過,澆上高湯便成。

這面好克化,最是養胃,魏東辭瞧她這兩年在外頭漂泊三餐不定,恐傷了胃,早想給她調養了。

“他在東海勢力如此龐大,卻常年隐而不出,不露真容,若只是擔心仇家報複有些說不過去,所以我懷疑他應該有個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随意走動。”魏東辭道聲謝接過面,繼續說着。

“有道理,若按你所言,這麽龐大的軍器必須官府要員與大商勾結,他要真遠在東海,手伸不到這麽長,竟還能派人暗殺于你。”霍錦骁仔細一想,發現确是如此。

“小梨兒,你對祁望此人了解多深?”魏東辭忽又提起祁望。

“怎麽了?”霍錦骁蹙蹙眉,他此時提及祁望已非先前口吻。

先前為私,如今為公。

“你知道他的來歷嗎?”魏東辭問道。

霍錦骁驚疑望着他,一時拿不準要如何回答。

明面上的正道身份,可以在三港随意走動,與朝庭官員和大商熟悉……

她驀然睜眼:“師兄,你懷疑他是三爺?”

“不可能,他不是。”還未等魏東辭開口,她便否定這個懷疑。

“小梨兒,不管他是何人,他都與三爺脫不了幹系,你跟他這麽久,心裏應該有數。”魏東辭不置可否。

霍錦骁想起此前發現的軍器,海墳區的秘密,以及漆琉島上三爺奇怪的态度,确實透着古怪,然而……

“師兄,他有苦衷,有些事只是身不由己,他亦想找出三爺,而我留在他身邊也正是想通過他接近三爺。我相信祁爺為人,他絕非那三爺的同路人。”

想起在漆琉惡城所見的一切,霍錦骁可不認為祁望能容忍自己轄下有這樣殘忍之地,平南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準備何時回來?兩江三港與東海的局勢越來越惡劣,朝廷下大力準備剿匪,三港這裏正缺幫手,你有何打算?”魏東辭便又問她。

霍錦骁拔了拔面,忽然沒了胃口。

她入東海兩年,大仇已報,若只為查三爺,或許留在石潭與魏東辭攜手合作會更好,只是……

“你剛才說的,可是太子殿下?”她忽想起他适才提到“殿下”。

“嗯,不止太子殿下來了。”東辭望着她。

“還有何人?”

“晉王與王妃也來了,目前正在兩江秘訓水師。”

“你說什麽?!”霍錦骁站起,“我爹我娘也來了?”

“這次剿海匪,晉王挂帥,統領十萬水師,太子監軍。”

霍錦骁為此語所震,呆立桌前。

她父親已有二十年不涉朝政,如今竟為東海再掌虎符,而她身為主帥之女,焉能置身事外?

兩年前滿懷期待的歷練冒險到了如今已成家國之戰,早非個人之事。

回平南,還是留在石潭,選擇從來都是兩難。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月去青海湖,我該怎麽辦?啊——

☆、啓程

這一夜, 霍錦骁心緒紛雜, 睡得并不安穩。第二日天剛蒙亮,院中就有細微響動傳來, 她橫豎睡不着,索性就起來。夜裏下了場雨,院裏清冷, 門一開她就鼻頭發癢。

小院子處處透着精巧, 魏東辭的喜好與她有些接近,只要是自己的宅子,甭管住長住久, 定要收拾得滿意才成。

露天的陶石桌子上刻着棋盤,旁邊是巨石橫放所成的天然茶案,石馬槽用來種着碗蓮,浮葉下藏着金銀紅三色小鯉, 四周花樹錯落,擁着中庭空曠處,魏東辭正站在其間練拳。

早春寒意還重, 他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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