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少女,初次接到婚禮訂單
“快樂王國”糕餅屋接到了一份具有歷史意義的訂單:婚禮蛋糕1個(組), 婚禮用紙杯蛋糕500個,婚禮用棒棒糖蛋糕及各色餅幹500個,什錦小點500份。
這是“快樂王國”開張以來的第一份婚禮訂單。
并且不是被婚慶公司委托, 是新人——确切地說是新娘——在大婚一周前,親自上門下的單子。
現在那對準新人就坐在店裏, 和汪澤核對具體的點心名目。
流歌看了看旁邊點心師的臉色——對方依然保持着溫和優雅的微笑,然而每一根眉毛都在說“不幹”“不幹”“才不幹”。
“我都快成你們的粉絲了, ”一周後即将結婚的準新娘說, 流歌覺得她的說法中似乎可以省略那個“們”,“第一次在那個采訪裏看到你們店的時候,就覺得好好啊,這種複古風味的小店,一點都不浮誇,好土好自然, 就像上個世紀的點心店一樣……”
汪澤咳嗽了一聲。
“然後你們又去參加那個綜藝——‘後街廚神’是吧?哎呀我一看142號是個小娃娃, 還以為要輸了呢!而且後來做的還是我都能做的軟糖布丁, 根本一點都不起眼嘛,差點就要換臺了……沒想到那個一點都不起眼的布丁, 居然還贏了!”
流歌也咳嗽了一聲, 給準新娘的杯子裏添了點水。
“所以當時我就決定, 我的婚禮蛋糕一定要找你們來做了!”準新娘說。
流歌完全沒懂她是怎麽從上述原因裏推出這個決定的。
準新娘穿着一身灰色的格子呢風衣,駝黃色的呢子長裙,帶了一頂黑色窄邊軟帽,有面紗有羽毛, “很土很自然”,就像上個世紀的鄉村名媛一樣。也許她看上的就是“快樂王國”同樣“很土很自然”的風味。
“不過我們是小店,這麽大數量的訂單——”阿潇有些為難地笑了笑。
“沒問題沒問題,”汪澤說,“不是我吹,雖然我們是小店,不過也是接過幾千個蛋糕的大單子的,你這個數量完全不在話下!婚禮在下周是吧?——來來來在這兒簽字。”說着遞上了訂單和筆。
鄉村名媛看了一眼汪澤手裏的塑料杆簽字筆,深紅色的嘴唇婉婉一笑,從随身的小坤包裏拿出一支纖長的鋼筆,拔開筆帽,在訂單上寫下了一個扭來扭去的花邊似的名字。
旁邊陪同她一起來的準新郎全程挂着嘴角,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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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澤收下了訂單,看到準新人夫婦起身道別,趕緊滿臉堆笑地讓流歌去拿了一盒小茶點送上,算作預定的贈品。然後他親自把兩人送到店門口,送到馬路口,差點送到家門口。
“我問一下,”準新郎留了兩步,壓低聲音說,“到時候你們是誰送貨?不會是那家夥吧?”
“哪家夥?”汪澤一愣,然後馬上反應過來,“哦,不會的不會的,他都懶得冒油了,讓他多走兩步能要他的命。所以一般是我送貨,忙不過來的時候再加上那小姑娘。”
“那就好,”準新郎噓了一口氣,“真是的——哦,我不是擔心他搶我風頭啊,主要是我哥們要做伴郎,他挺好面子的,所以……唉,說來說去都是前兩天我老婆看了那個什麽廚神,吵着鬧着要找你們做蛋糕——本來全都交給婚慶公司了,現在還得自己來管……簡直多此一舉。”
“哎呀結婚就一次嘛,就順着媳婦咯。”汪澤嬉皮笑臉地說,然後和客人道了別,哼着小曲兒一蹦一跳回到店裏。
廚房大門緊緊地關着——仙鶴姐姐似乎又生氣了。
也許比起仙鶴報恩的仙鶴來,他倒更像是河蚌。
汪澤“噗呲”一笑,好像漏氣的氣球。他上前敲了敲廚房門,軟聲軟氣地開口:“怎麽啦?誰又惹我們阿潇不開心啦?真是的,怎麽能讓我們阿潇不開心呢,我們阿潇這麽乖,這麽能幹——”
廚房門“唰”地開了。
“閉嘴。”點心師說,臉色青得像帶皮吃了個檸檬。
汪澤笑眯着眼閉嘴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考慮到小店的實際情況,同時也是為了照顧自家點心師的情緒,最後汪澤決定把一半的訂單交給相熟的食品廠,只有婚禮蛋糕和棒棒糖蛋糕在店裏制作。
雖然看起來很不樂意的樣子,但是接到訂單的當天晚上,阿潇就開始畫設計圖——用鉛筆和水彩。
打烊後,換下制服的點心師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攤開速寫本,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握着一支削得很尖的鉛筆。他在紙上随意地畫出一些黑色線條。那些線條在筆端的移動下慢慢生長,組成形狀,好像往日的面團在他手中成型。
他畫了幾筆又停下來,咬咬嘴唇,眯眼看一會兒紙上的圖案,然後從線條的那一頭拉出另一條線,像中途分叉的樹枝。
流歌坐在他對面托着腦袋望着。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還有“婚禮蛋糕”這種東西,第一次知道做蛋糕前還要畫設計圖,也是第一次看到某人畫畫。
她覺得他不說話,專注幹事的樣子,還是挺……挺順眼的。
但她實在不記得,前一世的夥伴中是不是有這樣的人了——會拉小提琴,會畫畫,會胡說八道。
會裝模作樣,虛張聲勢。
會滿口都是滾了糖的蠢話。
會讓所有和他說話的女孩子都自動揚起尾音。
如果當初的隊伍裏真的有這樣的人,那一定也是個整天惹是生非的——
“啪嗒”。
面前的人把筆摔在桌上,又長又細的鉛筆尖“嚓”地折斷了。
流歌吓了一跳,趕緊把肚子裏的半句壞話悶了下去。然而點心師耷拉着腦袋,揉揉緊皺的眉毛,嘆了口氣:“好煩啊,我幹脆請假到下周算了。”
“怎麽了?”流歌拿過他的速寫本。本子上畫着一個四層的圓形蛋糕,盛開的玫瑰花螺旋盤繞,巨大而飄逸的緞帶像翅膀一樣落下,最上面一層還立着兩個相依偎的小人。
“很好看啊,”流歌說,“這是要做成翻糖的嗎?什麽顏色?”
“不知道,”點心師撇着嘴角說,“不高興,不想幹。”
河蚌的殼又關上了。
汪澤悄悄跟流歌說過,據他這幾個月的觀察,自家點心師看起來在發脾氣的時候,其實并不是真的發脾氣——他只是想被哄。
“就像托托一樣,一生氣就關在房間裏不出門,不說話,不理我……還好她現在才7歲,只要花錢買點吃的玩的,馬上哄得活蹦亂跳,”說着汪澤望向了遙遠的天邊,“等過幾年,她17了,我可就不知道該怎麽哄了……”
點心師顯然已經不止17,流歌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哄。
她只哄過大黃。
“……這個世界的婚禮是什麽樣的?”思前想後,流歌決定扯開話題。
對面的人托着下巴,斜眼盯着天花板,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開口:“跟‘那裏’差不多,一大堆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鬧鬧。這次的單子要了這麽多點心,估計是立餐宴吧。”
“立餐宴?”
“就是端着盤子站着吃,想吃什麽拿什麽。”
“還有這樣的宴會啊?”流歌有些奇怪地說,“我在老家的時候,媽媽看見我站着端盤子吃東西,會打我的。”
點心師轉過頭,視線從天花板上落下,落在流歌臉上。
“她說這樣沒教養……這裏沒有這樣的規矩嗎?”流歌扁扁嘴繼續說,“我還真有點想去看看……可惜這次的活都交給別的廠了,這幾個蛋糕老板一人也能送,估計沒我什麽事……”
點心師微微眯了眼,嘴角緩慢地勾起。
“唉……真想看看這裏的婚禮,”流歌嘟着嘴,随手翻着阿潇的速寫本,一邊說一邊畫,“我老家那兒有條小河,不深,婚禮都在河邊舉行,新娘坐着鋪滿鮮花的船從上游漂下來,然後新郎蹚水把她接到岸上。之後的宴會要鬧上三天,全村一起鬧,雖然很吵,不過還挺開心……”
速寫本上被畫了幾條彎彎曲曲的線,大概是河。然後一艘梭子似的小船出現在河上,船上站着一個穿裙子的小人,臉上笑眯眯的。河的兩邊有好多個火柴人——都是準備鬧上三天的圍觀群衆。
流歌随手畫了幾筆,然後擡頭一看,對面的人正盯着自己——眯着眼,勾着嘴。她有些不明白狀況地眨眨眼,頭上突然微微一沉:那個人又伸手摸了自己腦袋。
跟她摸大黃差不多。
“這麽想看就去看吧。”阿潇說着,拿過她手裏的紙筆,接着畫蛋糕。
兩天後,阿潇完成了大約20份蛋糕設計草圖,完成度高的幾份還上了色。汪澤一頁一頁地翻完,發現後幾頁附上了紙杯蛋糕和一些餅幹的設計。
“交給代工廠我不放心,”阿潇在他開口前搶着說道,“所以這些也還是自己來吧。”
“……我倒是沒意見,還能多賺點,”汪澤說,“不過你怎麽突然這麽勤快了?”
“是你對我有誤會。”
“好好好,是我誤會你了。不過這些全部我們自己做的話,還得找人送貨——”
阿潇伸手把旁邊的打工妹抓了過來。
“喏,送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