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阿音哪裏想到冀行箴會這麽說?猶豫着說道:“恐怕不能罷……再說了, 皇後娘娘都已經答應。”

她本以為将俞皇後搬出來的話冀行箴會重新考慮,誰知他竟是微微一笑道:“沒關系。只要你說不搬,我去與母後講。”

見他這般篤定,阿音也有些急了,“哪能這樣呢?我都已經七歲了, 再在景華宮住着像什麽樣子?論理或是論禮, 都不該如此!”

冀行箴靜靜地看了她片刻,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君眉有些擔憂,待冀行箴走遠後, 她行至阿音身邊,悄聲道:“姑娘為何總和殿下過不去呢?萬一殿下生氣了, 那該如何是好?”

阿音不解地看着她, “這事兒怎地怪我?我哪裏和他過不去了?”

原也是他先找茬。

本來沒有他搶燒麥就沒了這麽多事情。本來她剛剛就是想和他打個招呼,誰料他大喇喇地挂着那個燒麥……

思來想去,又被君眉這麽一說,阿音的心情也有些不好, 悶悶地回了景華宮,也懶得說什麽做什麽了,研習完功課就歇息下來。

一整個晚上,冀行箴都未曾過來尋她玩。阿音也沒過去找他。

第二日是學畫的日子。

阿音想昨晚已經是在景華宮住下的最後一個晚上了,往後的每天都會在清瀾小築醒來。再怎麽樣這些天冀行箴也很照顧她, 和他為了點小事鬧別扭好像也說不去。

故而她一大早收拾停當後就去和冀行箴道別,與他說聲自己要去上課,看他要一起過去還是說他晚些再去, 不一起走。

誰知到了正殿後卻聽徑山說,太子殿下剛剛走了,不在這兒。

阿音有些火大,悶悶地直接去了崇明宮,到了屋子裏後自顧自地埋頭練習畫畫的線條。

這時候冀薇來了,看她在努力用功,贊了她幾句,在她旁邊的桌子上攤開紙與她一同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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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看着認真畫畫的冀薇後,忽地想通了。

她進宮畢竟是陪伴三公主的,最重要的是和冀薇一起把功課學好。至于太子殿下那邊,他怎麽想,她也沒法幹預不是?

順其自然罷。

阿音畫畫尚算不錯,這天過的也還順利。待到薛先生說了“課就到這裏”後,女孩兒們都歡欣雀躍起來。

大家都不住地相互交換着眼神。等薛先生離開屋子,就嘩啦啦地繞到了阿音的身邊,不住的恭賀她生辰快樂。

看着女孩兒們真摯的笑容,阿音心情豁然開朗。

有這麽多人關心着她,她這個生辰再怎麽樣也得過得開開心心不是?

因着俞皇後在永安宮裏設宴,幾個女孩兒就說笑着往永安宮行去。

除了鄭惠冉。

她自然不可能去參加阿音的生辰宴,随便尋了個借口下學後直接回了鄭家,并未參與到祝賀之中,也并未随着一起去俞皇後那兒。

冀茹對此倒是并不太在意。

當冀薇悄聲問她要不要去留一下鄭惠冉的時候,冀茹直截了當地道:“我看還是不必了。她跟着去的話不夠麻煩的,倒不如各玩各的,也免得都鬧心。”

冀薇便未再多說什麽。

此時冀若芙一手牽着阿音,另一側走着的是常雲涵。

冀茹見阿音旁邊有空位,又看冀薇不過去,就先跑到了阿音空着的那邊,問她:“今兒你生辰,是不是要吃長壽面?”

“是吧。”阿音笑道。

“那敢情好。我給你說啊,禦膳房的廚子可過分了,做長壽面的時候只有面,沒有澆頭。等會兒你先要點能做澆頭的菜擱在旁邊,然後吃面的時候偷偷倒上去。滋味能好很多。”

常雲涵聽了她的話哈哈大笑。

冀若芙哭笑不得,“因為長壽面的湯是用豬骨熬了好幾個時辰做的高湯,滋味自然鮮美,所以未曾多放其他東西。你倒是好,瞧不上那湯麽?”

“有麽。”冀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怎麽覺得那湯淡而無味的,所以每次都偷偷放了好多菜進去——”

“這就是了。”冀薇跑了過來接道:“你放了很多菜進去,自然就吃不出本來味道了。”

幾人俱都笑起來。

冀茹拉了阿音的手臂道:“我不管。反正我也是好心來着。”

阿音笑問她:“要不我分你點面湯,嘗一嘗到底是不是高湯做的。若真是鮮湯的話,往後你也就不用再添菜進去了。”

冀茹想了想,拊掌道:“這敢情好呀!就這麽說定了!”

大家又是一陣笑。

進到屋裏的時候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都來不及收起。

俞皇後見了,就與身邊人說道:“看看她們幾個。總在一處玩着,感情也是好得很。”

那少年簡短說道:“是。”

見他也在,女孩兒們的笑容瞬間收斂。

冀若芙身為胞姐無需多禮,冀薇冀茹恭敬上前喊了聲“三皇兄”,常雲涵上前行禮喚道“太子殿下”。

阿音也要上前行禮問安,被俞皇後伸手拉住,“今兒你壽星,這些就免了。”俞皇後又側首問冀行箴:“是不是?”

冀行箴的心情着實算不上好。其實從昨天見小姑娘非要搬走開始就心情很差了。不過,聽徑山說今日小丫頭好似也不開心,且她早上還特意去尋他,他就有些心軟,思量着兩人間的狀況這般冷淡,想必她也在難過。

于是他今日一直在想着見面後該怎麽哄哄她。

結果倒好,相見之後才發現,她明明開心得很,眉眼彎彎的,笑得暢快。

冀行箴心情跌到谷底,眉眼愈發冷厲,說話時候的語氣就也有些不善,十分冷淡地說道:“那就免了罷。”

這冰涼的語氣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心底發寒。

俞皇後擰眉輕聲說了冀行箴幾句。

女孩兒們面面相觑,俱都慢慢退後坐到了位置上。

阿音坐下後小心地扭頭看了冀行箴一眼。

誰知也是巧了,冀行箴也正好去看她。

少年亦是沒有防備,眼中的冷意還沒來得及收回。

對視之後,阿音當真被他眼底的涼薄驚到,趕忙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地不再亂看。

冀行箴片刻後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剛才好像吓到她了,于是又緩和了神色朝她望了幾次。可每次她都沒有反應,也都沒往他這邊看。他心情更加煩躁起來,索性也只定定地看着旁邊的花瓶不再理她。

一頓飯雖然吃得十分熱鬧,卻也有些興致缺缺。

冀行箴晚膳後就立刻回了景華宮。進了院門便發現萬嬷嬷正指揮着宮人們搬東西去清瀾小築。他心情不順,咣地一聲踢開屋門,又咣地一聲把門踢上。

一時間,景華宮內人人自危,大氣也不敢出。

阿音原本在晚宴結束後想要和冀行箴道別,在院門口就被徑山和雲峰勸住了。她聽聞冀行箴心情不佳就沒再去叨擾,轉而回了清瀾小築歇下。

自那日起,所有人都發現了一個異常。

原先好得不能再好的太子殿下和俞家五姑娘,仿佛一夜之間變成了陌生人似的,平日裏只路上遇到了點點頭打個招呼,平日裏互相之間并無其他交流。

她也不往景華宮去,他也不往清瀾小築去。

冀若芙曾問阿音這是怎麽了。吵架了?

阿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課業那麽忙,她每日裏來來回回的,也沒有去想那許多。

更何況,冀行箴的态度很冷淡,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他交流。幾次三番下來,關系就慢慢冷了下來。

阿音猶豫道:“我畢竟長大了,肯定不能似以前那般罷。”

冀若芙想想也有些道理,就沒再多問。

常書白和徐立衍也來尋過阿音。

徐立衍是怕阿音和太子鬧僵後在宮裏的日子不好過,所以前來探望。

常書白是就不見阿音,所以來尋她玩。

兩人看小姑娘過得還算不錯,思量着她年紀小問多問深了她也不明白,就沒有多細究。和她聊了會兒後便離去了。往後兩人也時常來看望。

沒多久便到了年末。

宮中的課業到了年底也就停了。公主和皇子們要開始準備過年的各項事宜,伴讀們都各自歸了家,準備年後再進宮來讀書。

阿音也在清瀾小築裏收拾着。

她是伴讀裏唯一一個長住宮裏的,與旁人回家過年時候的心情不同,她更為急切,也更為想家。

不過,想到自己将要好一段時間不在宮裏了,她左思右想,決定再去景華宮一趟。

她畫畫還算不錯,字也還算得上端正。前段時間的時候她畫了寒梅圖,旁人都說很好。她就想着把畫送給冀行箴做新年禮物。

如今将要走了,倒不如把東西給他送過去。

到了景華宮門口,阿音并未直接進入,而是喚了守門的小太監,讓他叫了雲峰過來。

雲峰看到阿音後十分驚喜,當即就遣了人去禀與冀行箴。

阿音趕忙阻止,“殿下不一定樂意看到我。”

“怎麽會。”雲峰笑得合不攏嘴,“殿下肯定會很高興的。”

阿音一想到這幾個月每次相遇時冀行箴那冷冰冰的神色,就覺得雲峰這話是在安慰她,故而幹笑了一聲并未接話,轉而說道:“這是我給殿下的禮物。”

想想自己這個禮太過單薄了些,并不厚重,而且也着實算不得特別出衆,阿音就補充道:“你幫我看看他喜歡不。他如果不喜歡不想要,你就幫我偷偷拿出來,再還給我。”

畢竟是自己花費心血所畫,而且是她近期最為得意的一張畫作。如果被随意丢棄,還是很心疼的。所以如果他不要,她就再收回去。

“怎麽可能。”雲峰瞪大了眼睛,“殿下怎麽可能不要姑娘的東西。”

阿音心裏頭還真沒底,笑笑就也作罷。

因着今日收拾好東西就要趕緊回家,阿音又叮囑了雲峰幾句就要離去。

雲峰趕緊留她:“姑娘可別急着走。殿下許是馬上就過來了。”

“不用罷。”阿音覺得冀行箴最近都不搭理她,不一定肯出來見她,就道:“我家人還在等我。就不多叨擾了。”

語畢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雲峰急了,直接使了功夫去攔人,“姑娘,再等等吧。”想想現在要過年了,他靈機一動,“不若姑娘和小的說說,過年需要注意哪些禮節,殿下又最喜歡什麽最不喜歡什麽。免得到時候行差踏錯惹惱了殿下。”

話說到這個份上,阿音好歹也得把自己知道的那些說與他聽了才行,就耐着性子一一道來。

冀行箴本是練武過後正在沐浴。

嘩啦啦的水聲中,他隐約聽到徑山在外頭和人說話。旁的沒留意到,“姑娘”二字卻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到底無法把這事兒完全忽略過去,就喊了徑山進來細問。

徑山本正想将事情禀與他,見他問起,就道:“姑娘來了,好似是來送殿下新年禮物。雲峰正和姑娘說話拖着時間,想問殿下要不要去見一面。”

冀行箴閉了閉眼,慢慢問道:“哪個姑娘?”

徑山就笑了,“殿下可是在開玩笑。景華宮裏說起的‘姑娘’,不就是俞五姑娘麽。”

聽聞果真是阿音來了,冀行箴當即跑出池子,顧不上細擦,披了一件衣裳就往外沖。

徑山沒料到一瞬間太子就不見了人影,趕忙拿着衣裳在後面追,不住喊道:“殿下,外頭冷。天寒地凍的,您這——”

話還沒說完,再一擡眼,人都沒影兒了。

阿音正和雲峰說着自己如今能想起來的最後一點,正準備說完就道別呢,就聽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又快又急,還有些淩亂。

阿音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便見少年氣喘籲籲地停在了兩三丈外的位置。

寒冬臘月裏,他只批了一件外衫,頭發滴着水,腳上鞋子也未來得及穿好,僅随意趿着。

許是天太寒冷給凍着了,又許是走得太急,他的鼻尖微微泛着紅。最奇異的是,眼睛竟然也是快要和鼻尖一樣的顏色了。

阿音沒料到再看到冀行箴時居然是這個模樣。

短暫的錯愕後,她反應過來,趕忙說道:“你怎麽這樣就出來了?快進去!外頭太冷,別染了風寒!”說着就伸手去推他。

冀行箴好似沒聽見她說什麽一般,一把握住她的手,冰涼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緩聲問:“你怎麽來了?”

而後,他又很輕很輕地喟嘆道:“我還以為,你再不會理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音:這人到底講不講道理啊?……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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