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五
下唐國,南淮城中。
八月初三,已是初秋時節。秋風漸起,街市兩側的草木上已泛起蒼蒼的秋色。更夫一聲聲梆子傳來,倍添秋愁。
拓跋将軍府,簡樸的中堂上,主客雙方遙遙對坐,并不說話。煙草燃燒的青煙袅袅騰起,一身黑袍的客人抽着煙,目光卻逗留在院中的槿樹上。
“離國赤旅雷騎,乃是天下的雄兵,息将軍已經準備好了?”主人打破沉默。
“國主賜下金符鐵馬印,傳令出征。一國之主,出言如山,事到如今已難挽回,息某只希望不負國主的托付,得勝歸來。”
“息将軍有皇室的封號,又是國主的股肱重臣,國主下诏讨伐嬴無翳,是軍國大事,就算不和我說,難道不曾和息将軍商議?”
“劍印和诏書由朱匣火漆封緘,宮中內侍直送舍下,我連國主的面都不曾見。”
堂中沉默良久,客人緩緩吐出一口青煙。
“難道出征這件事是國主自己下的決心?”主人擡起褐色的眼睛,直視來客。
“這不是臣子該問的問題。既然出仕于諸侯,就只有奉诏讨逆。拓跋将軍應該明白我的處境,國主直接派人送兵符給我,而不給我見面的機會,是暗示我不必多說。”客人淡淡地回應。
主人沉思良久,點了點頭:“明白!兩萬人馬,拓跋在明日調撥完畢,糧秣車仗也是息将軍所要的數目。若沒有其他事,請恕拓跋要送客了。”
“明日就可以齊備?”
“不妨直言,一個月前拓拔已經得到國主的指示,說要整頓軍馬和糧食,要随時可以出發。”
“很好!”客人一扣桌面,起身出門。
直到他已經踏出中堂,站在一輪将滿的明月之下,又聽見背後傳來主人低低的聲音:“嬴無翳這次離開帝都,極為突然,可為什麽這件事國主好像預先已有準備呢?以你我二人在軍旅多年的經驗,尚不能說覺察到嬴無翳的動向,可國主卻知道了。誰告訴國主的?難道有人密謀了這件事?”
“不能确認的事情,不必多說,對于這次勤王的內情,我和拓跋将軍一樣,一無所知。”客人徑直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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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獨自端坐在堂中,看着客人留下的一盞清茶。滿滿的杯盞,客人一口也未飲。
下唐國中人盡皆知,武殿都指揮息衍和上将軍拓跋山月不和,拓跋将軍府和息衍的賜宅“有風塘”相隔兩街之遙,可是一對名将老死不相往來。今夜息衍忽然單身到訪,拓跋山月驚訝不安,安排在中堂見客,卻對息衍的來意不明。不過息衍離去前一句低語,讓拓跋山月隐隐知道了對方的擔心。看來局面微妙的時候,這兩個對手也并非沒有一致的利益。
但是拓跋将軍府的茶,息衍還是一口未飲。
長久以來,拓跋山月總有一種感覺,他和這個行事為人波瀾不驚的對手間,是被一種強烈的仇恨隔開的。息衍那雙常含笑意的眼睛和拓拔山月相對的時候,就忽然地變了。
變得不像息衍自己。
息衍一步踏出将軍府,門側的陰影中立刻閃出了戎裝矯健的影子。年輕人用鋒利的眼神環顧四周,急匆匆貼近息衍耳邊:“叔父,如何?”
“什麽如何?”息衍責怪地看了侄兒一眼,“無事,你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麽?”
息轅微微松了一口氣。息衍和拓跋山月,兩位名将在下唐共事十二年,竟沒有一次單獨見面,而外人都以這兩人為政敵。雖然息轅也不明白兩人到底有什麽隔閡,但是他是息衍的侄兒,不加思索地就把拓跋山月當作了敵人。他察言觀色,又覺得拓跋山月陰冷少語,恐怕是心機很深的人。所以今夜息衍忽然說要獨自拜訪拓跋山月,息轅心裏擔心,如臨大敵,不但自己全身武裝潛身在府外觀察,而且秘密傳令鬼蝠營精悍斥候二十五人,攜帶硬弓躲在一條街以外等待號令。但凡有一點異動,他對空放出飛火,就要殺進拓跋将軍府救駕。不過此時息衍連根頭發也不少,息轅也不會貿然将全部人馬亮出來給叔父看,便當是沒有了。
“殺人,上将以謀,中将以策,下将以戰。”
這是息衍常挂在嘴邊的話。身藏兵刃形跡鬼祟,似乎連下将的行徑都不如,若是說出來,少不得受叔父的訓斥,息轅也有自知之明。不過他覺得叔叔和拓跋都算是上将,可是兩人交惡那麽多年,也沒用謀略決出什麽高下來,仔細想想,似乎這兩個人也不彼此攻擊,只是刻意地互相閃避而已。
将軍府外是寬闊平整的大道,橫貫南北,直通宮禁。此時夜深人靜,行人已經絕跡,只有鴻胪寺一駕挂着紅燈的馬車緩緩走過。月光灑在被行人鞋底磨光的青石路面上,別有一番清冷。明月挂在高塔的檐下,垂柳拂過馬車的頂篷。
息衍牽着馬缰,忽然對侄兒道:“我們走回去吧。”
息轅尚未回答,息衍已經放開緩步,背着手踱上了步道。叔侄兩人不言不語,走在霁月清風之中,息轅看着叔父一襲寬袍的背影,覺得今夜息衍的神情淡淡的有些蕭索。
走了許久,息衍忽問:“你是不是覺得拓跋山月會跟我動武?”
“防人之心不可無。”息轅強撐着嘴硬。
“瞎扯!”息衍漫不經心地罵了一句。
再走了幾步,息轅壯着膽子問道:“叔父,您和拓跋将軍……有仇?我看那人……也就是陰沉了一點,很不近人情的樣子,要說也沒有什麽很不善的地方。”
息衍愣了一下,微微一笑,笑容又慢慢褪去。他放眼看向遠處清江池的水面,默然良久:“息轅,你上過陣沒有?”
“沒有。”息轅搖頭。他看得出息衍是在出神,他自幼就跟随叔父,還沒有親臨戰場,這些事情沒有人比息衍更清楚,本不必有此一問的。
“國主一封诏書,身為武士,就要上陣殺人,”息衍看着侄兒,“你說,是對?是錯?”
息轅愣了許久,搖了搖頭,覺得不對,又點了點頭。他本意是自己不知道,可是擔心被息衍誤解,于是又搖又點,一番搖頭晃腦。他言辭鈍拙,一點也不像叔父,所以經常如此尴尬。
息衍看着,搖頭而笑:“上陣殺人,過馬一刀,你還不知道對手的名字,人就已經死了。你是盡忠盡責,可是那人的親人,卻會恨你一世。”
“那,是錯了?”
“若是錯,”息衍悠悠道,“那從我教你劍術的那天開始,我們都已經錯了……”
息轅腦子裏忽地一亮:“難道是叔叔的父兄從軍,跟拓跋将軍對陣,被傷了?”
“又瞎扯!”息衍瞪了他一眼,“我父親是你爺爺,我兄長是你父親,你爺爺父親如何過世的,你自己不知道麽?”
“哦。”息轅抓了抓腦袋,沒話說了。他和息衍雖然是叔侄,可是從小他就沒有見過息衍,這個叔叔對他而言就像一個傳說,直到息衍有一日忽然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相信這個傳聞中的叔叔真的存在。要說息衍的父兄是誰,他還真的不容易聯想到自己的家人上去。
一陣疾烈的馬蹄聲撕破寂靜,似乎是幾匹快馬互相追逐,從後面急速地逼近。如此深夜,還有人敢在都城的大街上放馬奔馳,息轅猛地警覺起來,一按腰間的重劍,閃身靠在馬後。息衍所傳的劍術長于步戰,息轅劍術也頗精深,來的若是敵人,只要躲在馬後閃過突刺,息轅自信可以獨對三名以上的騎兵。
息衍卻依舊背着手,只是調轉目光,看向快馬馳來的方向。那乘鴻胪寺的車馬本來正跟在他們叔侄背後漫步,此時卻忽然有五匹健馬出現在車後。借着月光,馬背上的騎士們手中握着長達八尺的長杆,其中四騎一起抖動長杆,攻向那個騎黑馬的人。四騎的配合極其巧妙,散開在黑馬的四角。四根長杆有的攢刺,有的平揮,帶起低沉的風聲,封鎖了對手周身所有的空間。
而黑馬背上的武士,竟然是空手。
他猛地翻身仰在馬鞍上,閃過兩根長杆,随後刺到的一根長杆從他後腰擦過,另一根已經刺到心口,卻被他一把攥住。長杆揮來,帶着沉雄的呼嘯,末端的勁道巨大,他竟然一把就可以抓住,對方急切間無法掙脫。随着他手腕一抖,一股震勁沿着長杆反擊回去,手握長杆的武士幾乎松手。
持杆的武士猛地振作精神,一聲大吼,雙臂鼓勁挑起。他膂力驚人,黑馬上的武士竟然抓着長杆被他挑離了馬背。剩下的三人歡呼着将長杆劈風砸下,擊向黑馬武士的背後。這時黑馬武士騰在半空中,已經身在絕境。但是随着他從長杆上騰出右手拔出腰間一抹青光,一記平揮,三支韌木長杆都被他斬斷一尺。三支長杆走空,他已經落在鴻胪寺的馬車頂篷上。
“好!”息衍擊掌,喝一聲采。
在半空中能運用這樣一招橫斬,黑馬武士的靈活和柔韌絕非常人,而更難得的是身在半空,毫不畏懼的那股冷靜。息衍背着手仿佛看戲,卻不曾注意旁邊侄兒的臉色慘白,仿佛看到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
黑馬武士在馬車頂篷上落穩的瞬間,卻正是對手力量薄弱的瞬間。他再次發勁,長杆彎作一個弓形,對手再也把持不住。長杆一震,已經換了主人。
“他拿到槍了!”剩下的三名武士一齊驚呼。
古怪的是黑馬武士拿到的分明是長杆,可是他們所喊的,卻是槍。
長杆落進新主人的手中,真的變成了槍!車頂上的武士盤旋揮舞長杆,而後猛地一頓,長杆走出一條淩厲的槍線,直刺一名對手的面門。只是最簡單的直刺,但是那名對手卻畏懼得大吼一聲,翻身滾下馬背,根本不敢擋其鋒銳。而後同樣淩厲的兩記直刺,又有兩名對手勒馬退後,不敢靠近。馬車邊只剩下長杆被奪的那名武士,他的身手在四名同伴中似乎是最好的,此時猛地跳起在馬背上,借力也躍上了車頂,随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車頂篷上的兩人分別持着長杆和利劍,在馬車奔馳的颠簸中對視。長杆在長度上占據了優勢,不過對手手中是一柄泛着青氣的名刃,雙方各有顧忌,一時僵持起來。
息衍輕輕地笑一聲,翻身上馬,跟着受驚的車馬急追。息轅心裏叫苦,卻也只有緊跟在後面。
馬車馳過一棵垂柳,息衍忽然笑道:“好,勝負已分!”
在柳絲拂過持劍武士的面門時,手持長杆的武士忽然彈起。他在空中舒展身形,有如一只黑色的巨鷹展開雙翼,随着這個動作,一股剛猛的烈風縱劈而下,仿佛開山裂石!
他是攜着全身重量,淩空鞭擊而下!
對手舉劍一格,劍刃上飛出兩尺的斷杆。可是長杆餘勢不減,仿佛長刀一般劈殺在馬車的頂篷上。随着那名手持長杆的武士落地,整個車篷在一道輕煙中崩裂,驚惶的車夫死死拉住駕車的雙馬,車頂上持劍的武士卻一頭栽進了車裏。
持着長杆的武士卻并未獲得全勝。就在他和持劍武士對峙的時候,剩下的兩騎已經扯着一根長繩的兩端旋風般追上。他一落地,就被長繩緊緊鎖住。兩騎引着長繩圍繞他奔馳旋轉,最後猛地一拉,将纏成線軸一樣的人扯翻到地上。
幾個武士撲上去圍住無力反抗的對手。幾個人對視一眼,一齊抛去手中的武器,擡起腳對着那人狠狠地踩了下去。那幾名武士都穿着硬皮長靴,下腳毫不留情,一邊踩一邊怒罵:“你逃啊,起來繼續逃啊,踩死你個狗雜種!”
奇怪的是,被踩的人居然一聲也不吭。
停馬在遠處觀望的息衍悠然點燃煙杆,頗自在地抽了一口,微笑着看向滿臉慘白的侄兒:“息轅,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我……我……我沒事,”息轅使勁搖頭,“我去傳令給巡街的軍士。”
“找什麽軍士,”息衍笑,“你自己不就是從軍之人麽?”
息衍看着侄兒窘迫的模樣,忽然大笑起來,牽着坐騎緩步走近了那群人。他布衣出行,夜色中看不出身份。那群武士也嚣張得難以想象,明知有人走來,可還是踩個不停,一邊踩,一邊嘴裏罵罵咧咧。
“各位,明月清風,好雅興啊!”息衍笑道。
“沒你的事,不想找死,就從小爺們眼前滾過去!”
“呵呵,”息衍對着侄兒笑笑,臉色忽然一變,“雷雲正柯、葉正鴻、方起召、彭連雲!”
聲如雷霆,驚得幾名武士擡腳懸在半空,呆呆地站在那裏。他們轉過眼看清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時,周圍靜得可以聽見一根針落地。
“将……将軍!”四個人魂飛魄散,竟然忘記了行軍禮。
“還有我們姬野少将軍?我這個侄兒,是你的死黨,剛才頗是擔心你的安危,現在臉色還不對呢。”息衍微笑着看着地下那個“線軸”。
息轅早就知道是他這個朋友又在街頭毆鬥,那種空手奪槍之術,整個大柳營中也不多見,有這種膽子晚上縱馬奔馳,街頭拼殺的,更只有一個姬野。
遠處又一騎駿馬閃電一般逼近。息衍轉眼看去,馬背上的年輕武士滿臉惶急,操着一柄連鞘的長刀。趕來的年輕武士只看清街邊幾個戎裝的武士圍着一個被繩子死死纏住的人,想着朋友無疑是被擒住了。也來不及分辨在場衆人的身份,他一騎逼近,猛地提起馬缰縱馬躍起,在半空中長刀連鞘揮下,首先是取息衍的肩膀!
長刀的長度不及長杆的一半,可是在他手中揮舞,竟然有方才姬野揮杆碎車的威勢。他縱馬、探身、揮刀,三個動作配合得完美無缺,刀在鞘內卻有雷霆之威。息衍冷冷地一笑,也不拔劍,肩膀一沉,對方的一刀就走空了。而在側身而過的瞬間,息衍竟在對方的腿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新來的一騎落地馳出幾步,在遠處停了一停,年輕武士忽然發現不對,遮住臉一夾馬腹就要逃走。
“我們這南淮城中,那樣的刀勁只你一家,”息衍冷冷地喝道,“世子,還跑什麽跑?”
呂歸塵沒有辦法,只能滾身下馬,老老實實地牽着戰馬低着頭,走到了息衍面前。南淮城大柳營中的少年将軍們幾乎一個不落地站在息衍身邊,除了呂歸塵和姬野是息衍名下學生,另幾個也在息衍的軍塾中學習兵陣,師生共聚街頭,情境卻說不出的古怪。息衍冷笑着抽起煙杆,不發一言,學生們也自知闖下大禍,個個膽戰心驚地垂頭而立,只剩姬野被捆在地上,想垂頭而立也沒有機會。
“何事啊?”許久,息衍不動聲色地發問。
幾個學生互相遞了遞眼色,還是太尉府的長公子雷雲正柯仗着父親的威名,稍微有幾分膽子,一揚頭道:“姬野搶了我們的錢!”
“姬野為何搶你們的錢?”
“他賭輸給我們,就出千,我們……”方起召還沒分辯完,忽然明白自己說漏了嘴,剩下幾個人都惡狠狠地盯着他。葉正鴻悄悄移腳過去狠狠踩了他腳面一道。
“哦,”息衍點頭,“原來還有聚賭。不過姬野我知道的,素來都窮困潦倒,怎麽會有錢輸給你們?”
“是我……借給他的。”呂歸塵小聲說。
“賭場輸錢,就要輸得起!”息衍臉上平添一抹怒色,看着地上的姬野,“輸不起還賭,打死你是小事,壞了我的名聲!”
姬野咬着牙齒,冷冷地看了看雷雲正柯等幾個人,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是他們幾個先無禮,姬野才……”呂歸塵忍不住了。
“無禮?”息衍一挑眉。
呂歸塵一啞,低下頭去,忽然沒了下文。
息衍眯起眼睛,看着這群各懷鬼胎的學生,忽然展顏一笑。這一笑,頓時陰霾散盡,雨過天晴。
“也好,”息衍道,“我們下唐積弱已久,尚武之風不盛,與其把時間花在青樓妓館裏,倒不如舒展筋骨,研修武學。”
學生們看着息衍神色溫和,侃侃而談,都有死裏逃生的感覺,連姬野的神情也舒展開來。
“世子身份貴重,我不方便處罰。剩下的,每人就罰俸三個月!”息衍豎起三根指頭,“既然你們都喜歡強身健體,那麽回營再各給我做十五日的苦力!”
仿佛一道驚雷打在衆人的頭頂,衆人擡起頭來,面面相觑。對于這些貴族少年,罰俸不罰俸并無所謂,但是十五日苦力,簡直是要了他們的命。
“将軍,”還是雷雲正柯更多一份膽量,從人群中站了出來,“聚賭按照軍規,不過是罰俸一個月,鬥毆也不過兩個月,為什麽還要我們做苦力?”
息衍冷笑一聲:“聚賭我不罰你們,鬥毆我也不罰你們,我罰你們的是懈怠軍務!堂堂四個軍官,國家棟梁,被一個姬野打得滿地找牙,連絆馬索都用上了,丢盡我們下唐軍人的顏面,罰你們半個月苦力,還是輕的!”
息衍袖子一揮,轉身就要離去。
“将軍,”這次竟是地上的姬野說話,“那我可打贏了,為何也做半個月苦力?”
息衍回頭瞟了他一眼:“罰你是因為你輸錢賴賬,賭品太差!”
他仿佛心懷舒暢,長笑幾聲,緩步踱了出去,留下一群學生垂頭喪氣,只有息轅緊随而去。息衍牽上自己的坐騎,漫步在沿街的垂柳下,扭頭看了看侄兒,微有詫異:“息轅,你這臉色……”
息轅神色慘淡,悄悄指了指那輛被姬野斬裂的鴻胪寺馬車。
息衍扭頭過去,臉上的笑容忽地像是被冰凍住了,慢慢地,笑容中添了一絲苦意。那輛暴露在月光中的馬車上,正是鴻胪寺卿段琛岳赤裸着身子瑟瑟發抖,身邊坐着一名細腰粉腿的赤裸女人,正是南淮城青樓中有名的豔姬素小秋。
“段大人好……”息衍抱袖長拜。
“息将軍……”鴻胪寺卿還在哆嗦。
“自從他成了我的學生,我的麻煩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息衍回頭狠狠地瞪了姬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