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星雲

莫柔面對我總是微笑。

他的笑容很誠摯,眉目舒展,溫潤如古玉,仿佛真的看見了令他歡喜的東西。每一條紋路都自然,看不出任何虛假。

然而我仍是滿心懷疑:他為何要對我如此殷勤?

“為什麽是我?”我喝了一大口果蔬汁,“給個理由。”

“沒有為什麽,我相信你能做好。”淡淡一句,十足信心。

“就這麽跟着感覺走?”我問。

“對。”

“我們雜志跟你接洽的是誰?”

“是你們主編,”他挑起一只眉,“換作是別人,你奪人機會,恐怕不太好。”

看來他考慮的很清楚。主編有合作意向,我給出策劃案,拿下莫柔,肯定立頭功;要是換了同級或高級編輯,我這就叫搶人資源,必然要遭嫉恨。

我拿起紙巾擦擦嘴:“我考慮一下。”

餐畢,事情也談完,我們起身離開。

這間私人會所實在古怪,幾乎見不到其他人影,連服務員都只在需要的時候出現。

走出門,才發現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莫柔撐起一把傘,擋在我頭上:“你沒帶傘?”

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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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在英國久住的人都很關心天氣預報。”

“英國時晴時雨,天氣預報都不準。而且下雨必刮風,把傘都吹壞,全身照樣淋濕,還不如冒雨前行。”

“那你為何說比起巴黎,我更适合倫敦?”莫柔問。

“莫老師,我一早就發現了,你的問題很多很多,”我看着他的眼睛,“換我問你,為何對我如此感興趣?”

莫柔稍稍扭轉身,迎向我的目光:“秋冬,你知道煤袋星雲嗎?”

我甚至不知這詞的筆劃如何寫。

“我覺得,它很像你。”他沖我眨眨眼睛。

的士到了,他送我上車,關上車門:

“後會有期,小星雲。”

的士行駛,我從後視鏡裏看見莫柔仍在原地站着。

他穿着一件黑色長外套,撐着黑傘,靜立雨中,都像是一幕有故事的劇照。

待車開出他的視線,我立刻掏出手機,搜索什麽是煤袋星雲。

讀資料說,它是天空中肉眼可見的一塊黑斑,看似空無一物,其實含有諸多物質,只是發光比較暗淡。在澳洲原住民的文化中,它代表天空之鶴,是監看人民的執法官的頭與肩,看是否有人觸犯法律。

明白了,我是一塊代表公安監視他的宇宙暗物質——這個答案我給滿分。

回到家中,丁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打電話:

“……她怎麽上位的,我不知道嗎?當初求着哭着要上我節目,現在拍了一部電視劇紅了,立刻擺起架子來了……我怎麽給她臉色啦?做新人的誰沒委屈過,導演要求難道我要說個不嗎!”

他瞟見我,立刻停煲電話粥:“我先不跟你說了,我家秋冬回來了,我找她有事。”

立馬加快腳步,想沖回自己房間,卻被他一把擒住。

“哎喲喲,跟大明星約完會,就忘記我這個糟糠小閨蜜了是吧?”

“丁當,我今晚得加班,你先讓我把工作做完,我再詳細跟你彙報。”我只能求饒。

雖然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但他還算識趣,松開我:“行吧,我今天也被一個小賤人折磨死了,得早點休息。”

“誰?”八卦精神會傳染 。

“說了你也不知道,”丁當睚眦必報,“對了,阿姨來過了,帶了好些燕窩花膠給你。我是見者,可得有份啊。”

他指了指餐桌上的一堆禮盒包裝袋。

“阿姨要你有時間回家看看,住幾天,不要搞得好像你這個女兒白養了似的。”

“我先趕着工作啊。”

我走回卧室,關上房門。

是真的需要工作。如果沒有這份工作,我就必須回去和媽媽一起住。

我甩甩頭,打開電腦,開始寫莫柔參加倫敦男裝周的提案。

次日在會議上交出這份選題時,全組沉默。

“秋冬,你可知道過去半個月我都在和莫柔談這件事,但是他一直沒有答應。”宋思明說。

“我不知道,”我确實在昨晚之前不知道,“但是他已經答應了,配合我們的策劃,去參加倫敦男裝周。”

宋思明很驚訝:“你是怎麽說服他的?”

犧牲色相,陪飯陪聊拿下的。“前天我替芸芸去盯了莫柔的大片拍攝,他經紀人就跟我商量這事,說莫柔有意向跟我們合作,然後要我寫個簡單的策劃給他。我就趕了一篇,昨天發給他經紀人,晚上就收到短信說,莫柔同意了。”

“太好了,”宋思明眉開眼笑,“辛苦你了秋冬,這個策劃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等會兒我找市場部和新媒體小範圍再開個會,好好探讨一下怎麽去做。”

“我們秋冬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姚夢娜嘴上帶着笑意,嘴角卻微微收緊——她在鄙視我。恐怕以為我背後偷偷做了不少工作,就為了此刻獻媚宋思明,獨擁風光。

倫敦男裝周就在下個月底,一場會議開下來,迅速布置了各方任務:銷售部拉贊助市場部發通稿,新媒體視頻稿件同步直播,而編輯團隊負責聯系品牌,申請發布會邀請函,同時準備雜志內容報道。

“秋冬,這次帶團隊一起去倫敦,你應該很熟悉當地的情況,”宋思明安排,“另外和莫柔的接洽也由你來做,畢竟人是你談下來的。”

讓我挂頭牌上陣。不得不承認,這真是莫柔送給我的一份大禮。

過了兩天,丁當終于忍夠了我以忙為借口推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八卦要求,和艾麗聯手圍堵我,竟然在中午打飛的來公司樓下喊我吃飯。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今天必須吐的幹幹淨淨。”丁當将筷子敲的梆梆響。

“對啊,我也很關心你們見面的情況,這可是關系到沈金棠失蹤案啊!”艾麗身着警服,好似真來拷問我。

“沈金棠失蹤這麽久,居然還沒有傳的滿城風雨?”丁當覺得不可思議。

“在我們國家,你要封殺一條消息,真不難。現在也就她身邊圈子裏的人知道,但是正因為她是公衆人物,越近身的人越不會大嘴巴,要考慮到影響。那些八卦周刊裏動不動某明星好友透露,純粹是扯淡,”艾麗搖頭,感嘆世風之日下,“我們好不容易調齊了沈金棠從莫柔家出來後所經路段的錄像,終于發現她的行蹤,但是問題是,她進入一間咖啡廳後就消失了,我們懷疑……”

我堵住耳朵:“艾麗,以後沈金棠的案情細節千萬千萬不要跟我透露。那天莫柔找我,是為了談倫敦男裝周的合作,現在我手頭上的工作全都是關于這個的,我還得負責所有跟他的聯絡,下個月還要陪同他去倫敦。你跟我說這些,我容易胡思亂想,而且我怕萬一被他套出點什麽,不是洩露警方偵查機密麽?所以你別跟我說了。”

“艾麗,你可以跟我說,跟我洩密,我不認識莫柔。”丁當拽着她,剛才的破案奇談他還未聽夠。

艾麗甩開他:“秋冬,還有件事,你有空是不是應該回家一趟啊,我前兩天遇見阿姨,她說你回國工作以後很少回去看她,她挺想你的。”

我和丁當還有艾麗是一個小區裏長大的夥伴,丁當大學時出櫃,鬧得全院皆知,憤而搬出了家,我在回國後便同他一起租房。艾麗卻一直和父母住,所以常常有機會見到我媽。

“就是,你看你媽媽還會找你,我爸什麽時候找過我啊?”丁當說。

我拍拍他的手背,知他表面潇灑,心裏難過。

同他倆午餐完畢,我回到公司。剛坐下就收到尚傑的短信,說莫柔的簽證資料準備好了,問我能不能晚上去京城藝術劇院拿。

“莫老師在排演戲劇,我也走不開,不好意思要麻煩你跑一趟。”

排戲劇?我來了興趣。

到底要看看戲臺上下,這位演技大拿的表現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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