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重逢

身心懼疲的白果抓着劍,靠着牆壁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只是這短暫的夢裏似乎也不安寧……這把劍的出現,仿佛卷着她最不願意想起的記憶,猶如劃開的一道疤,醜陋難堪。

她好像正走在上山的路上,這條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那條曲曲折折的水渠依舊清澈見底,水面上淡淡的飄着些許白色的水氣,飄渺如煙,恍若仙境。

“怎麽磨不掉?”這時,耳邊好像傳出一聲微弱的聲音。

她不由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年歲□□模樣的女孩,正蹲在地上擺動着一把通體黑色的劍。那劍的劍棱處有大量的鏽跡,女孩正握着手中的石頭,累得一頭的細汗,似乎在猶豫為什麽劍身的鏽跡怎麽也抹不掉。

白果有些好奇,那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她,兒時的她!

可是她卻像是完全看不見自己,依舊在嘀嘀咕咕努力和手中的鏽跡奮鬥。

白果覺得好笑,恍然想起自己當初被師父送到卿雲觀學習劍術,別門派的小孩手中的劍個頂個的鋒利寒光,只有她的似乎鏽得太過分了點。可是,她又舍不得換,只能自己一個人偷偷趁下課的時候,蹲在地上磨劍。

只可惜……

那些鏽跡從未消失過一丁半點。

“喂!”這時,只見一個小石子飛了過來,砸到了她的肩膀上:“你就不能老實會兒。”這時,一個和她穿着一樣道服的小道童,背後也扛着一把劍,滿臉不樂意的正瞪着他。

“我又沒有礙着你的事。”小白果小聲嘀咕了聲。

似乎得了回應,少年的表情更生動了,一副佯裝一刻都忍不了的樣子:“我是出于長輩的責任指點你。”

小白果偷偷抿了下嘴,權當沒看見,接着埋頭磨自己的劍。

“喂!啞巴了,和你說話哪!”小道童似乎對白果的無視很生氣,可是非但不走開,反而大步走過去蹲在她身邊,看着她賣力的打磨劍上的鏽。

“我早說過了,師兄給你的這把劍不是好東西。不如,師叔我帶你下山轉轉,興許可以再買一個寶劍。”

小白果權當沒聽見,看着劍身上的鏽跡絲毫沒有消失的意思,似乎嘆了口氣,無奈仍遠了手中的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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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她都吭哧吭哧磨了好幾天了,還是這個結果。

小道童看着白果将手中的石塊扔了,以為是聽了自己的話,精致的小臉上浮現了不少笑容:“要我給你換一把劍也可以,不過,你得先叫我一聲師叔。”說的時候,也許興奮地太狠,亮晶晶的鼻涕吸了吸防止掉下來。

白果都懶得翻白眼,抗起自己的劍:“想得美!”

“你!你這樣是大逆不道!”小道童心裏的落差別提多大了,看着完全把他當透明的人,心裏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小白果卻做了個鬼臉。

氣得少年圓嘟嘟的臉都快哭了。

白果看着眼前漸行漸遠的兩個身影,不由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卻不打眼底,總帶着掩藏不住的苦澀。

她怎麽連他都忘了……

白非源,蜀山師尊白松垣渡劫前的關門弟子,他師父白清源的師弟,她的小師叔……也是她害死的人。

當年,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殺了那邪魔,又怎麽會招惹殺身之禍……更怎麽會連累了整個蜀山門人……

她如何償還的起。

如何,償還?

時間到了。

鎮罪師重新放好沙漏:“3區可以進入狩獵場了,不過要提醒你們,現在正值深夜,獵物有五個小時的休整時間,這段時間你們只能搜捕,不可狩獵。”

洛克一臉生無可戀:“那豈不是要在裏面瞎轉悠五個小時。那些1區和2區的孫子已經轉了一大圈了。我們也太虧了,這太不公平,我要投訴,要去……”後面的話都沒有說完,卻發現原本站在身後的唐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人了。

鎮罪師看着還絮絮叨叨的洛克,友情提醒道:“人早走了。”

洛克身邊已經空空的位置,嘆了口氣,忍不住擡頭看了看頭頂美麗的月光,嘀咕了句:“重色輕友。”

其實,狩獵雨林并不小,尤其是空間交錯,環境反而複雜。要知道獵物除了實力之外,還有一部分是靠些運氣。來回在狩獵場打轉轉卻找不到獵物,也是十分惱人。

唐錦先到的地方是之前發現蟾食怪屍首的地方。深夜,空氣中彌漫着白霧,潮濕而安靜,卻絕不平靜。從地上的腳印來看,這裏已經來過兩三個尋找蹤跡的人。

唐錦看着地上零星戰鬥過的痕跡,那些大片腐蝕的草叢和樹木,看着就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除掉蟾食怪的會是她?

唐錦眯了眯眼,空氣中混雜着一絲微弱的血腥味,這味道他倒是很熟悉,确實是她的。

看來她也受了不輕的傷。

不過他還是覺得好奇的是,蟾食怪絕不是像魇魔那般好對付,它的戰鬥力不弱,尤其是它未脫怪形,本惡更難控制,她怎麽會有如此戰鬥力?

又或者,她有什麽幫手?

恍然之間,想起那個叫廖玉的。皺着的眉頭更深了,最近似乎他們走得有些……太近了。

此刻他的周圍已經有不少活動的腳步聲,看來他們也迫不及待了。五個小時其實很快,他必須要在時間結束前,先找到她。至少要先确定,她還活着。.

她受了傷,走不了多遠。

唐錦沿途一點點細細尋找,幸好空氣中有些細微的血腥味,這個味道很淡,淡到毫無異樣。可他是血族,追尋血腥是本能。

這時,當靠近一個矮小不起眼的山洞時,那股血腥的味道開始變得濃重起來。

這裏嗎?

他彎腰走了進去,扯開了那些枯枝腐葉,卻見洞中隐隐有一個身影。

唐錦打開了随身攜帶的手電,看着她的狀态似乎很不好。蜷着的身體緊緊摟着一把生鏽的劍,手上腿上甚至是臉上都有不少被腐酸灼傷的痕跡,尤其是左手臂上的血浸染了整件校服外套。慘白的臉上隐隐有些細汗,短促的呼吸,仿佛征兆她現在很痛苦。

唐錦緩緩地蹲下身,臉色難看。

他的鼻尖正萦繞着可口的血腥味,好不容易才遏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血有多美味,許久竟沒有不敢有動作,他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會掐斷她的脖子,暢飲這美味。緊繃着的神經和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樣子,令他很難受。

他明明想将她抱起,可是現在心裏最本能的渴望确實喝光她的血。

唐錦就這麽看着,一動不動,神色浮現出一絲連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痛苦。

漸漸地,不知道過了多久,甚至覺得渾身都麻木了,他才顫巍巍的伸出手……

手,沒有落在她脆弱的脖頸,而是終于……輕輕地用手為她抹了抹頭上的細汗。只有,唐錦自己知道他剛才那一刻的緊張和心中的猙獰,還有就是……他無比慶幸,進入雨林前,喝得不少血。

“我還以為你有多本事。”聲音緩緩地傳來,帶着幾分幹澀。黑色的碎發,有些過分白皙的皮膚,在月色下顯得格外耀眼,暗紅色卻微微上挑的眼角,仿佛極致的紅色和黑色都能在這個人身上體現的出神入化,含蓄富有魅力。

唐錦将人抱起,離開了。

隐隐做了個決定。

她若是和自己一樣是個血族,會不會……

身體漸漸地有了知覺,鑽心的疼痛,使得白果緩緩地睜開了眼。

微微亮的天,仿佛都在征兆着她沒有死,還活着。

想坐起身的時候,才發現時左手臂已經簡單的被包紮過,只是隐約露出的腐蝕的皮膚,依舊猶如焦炭一樣,有些吓人。

“醒了。”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你啊?”白果倒是沒有多少驚訝,只是有氣無力,因為腐蝕的疼,說話的時候都有些發顫。

唐錦坐在一側,用手撥了撥快熄滅的火堆,笑道:“怎麽,看見我不驚訝?”

“看到是你,總好過那些妖獸。”

唐錦聞聲,忽然傾身靠近:“別忘了,我可也是血族,你猜我是敵是友?”

白果讓自己靠在身後的大石塊,簡單的挪動都覺得疼得渾身冒虛汗:“至少目前為止還是友,否則我早就死了。”

這個答案似乎使得唐錦有些高興。

紅寶石般的眼睛看着白果,幽暗的眼中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才過了這麽點時間,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沒有我你一定難活出這片雨林。”說到這,唐錦似乎停頓了下:“我可以保護你,甚至生生世世保護你,你也會擁有強大的力量……”這時候,唐錦忽然牽起她的手,深情的在她手背上落下了一個吻。

“和我簽下血族契約,同我在人間永生。”

“……”白果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唐錦似乎有些緊張,卻一直緊握着白果的手,面無表情的臉上,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動搖。

“我不願意。”

可惜,白果拒絕的毫無猶豫。

唐錦臉上的笑容漸漸不見了,竟少透着惱怒:“你知道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嗎?”

“……但不适合我。”先不論她是不是完成任務返回天庭,單是這具身體也不會留在人間太久。

“知道我最讨厭你哪一點嗎?”唐錦臉上那邊波動歸于平靜,手卻依舊絲毫不見放開:“你總有本事,得寸進尺……若是換做別人,早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後半句話唐錦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那雙紅色的眼睛仿佛蘊藏着白果看不懂的東西:“既然是你先招惹我的,現在就別想像個局外人一樣無辜。不要以為我真的心慈手軟不舍得殺你。”

唐錦忽然将人扯過,緊緊抱在懷裏,似乎眷戀一般深深在她的脖頸聞了下,甜腥的學位,使得她抱着他的手不由加重。白果卻臉色慘白,扯動傷口的疼痛下完全蓋過了所有,額間疼出不少冷汗。可是唐錦卻絲毫未決,反而更被牢牢的固定在他懷裏:“看吧,這點小痛就覺得疼,這就是人,太脆弱了……你可以擁有更多的力量。”唐錦的聲音猶如魔音:“我其實查過,你不是父親派來考驗我的人,你這麽千方百計的接近我,目的是什麽?現在,你有費心費力靠近那個叫廖玉的人,該不會他身上也藏着你要得到的東西?”唐錦平靜的敘述,卻聽得白果心驚肉跳。

她一直覺得自己隐藏的很好,沒想到唐錦竟然猜的這麽靠近答案。

“怎麽,緊張?”唐錦忽而又溫柔的笑了笑,摟着白果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似是呵護安慰。

可是,當手卻碰到她後背被被腐蝕的傷口時,絲毫不見動作有半點放輕,耳邊傳來白果因為疼而倒吸涼氣的聲音,反而使得他安下心來。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你別怕我。你忽然出現,讓我覺得枯燥的生活又有了樂趣,我不想傷害你?父親總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吸血鬼,因為我們要學會在漫長的歲月裏忍受無盡的孤獨。可是我一點都不想體會這種感覺……我會給你時間考慮。”唐錦下巴抵在她的脖頸上,語氣親昵的像是撒嬌。

白果卻覺得心微微顫動,不知道是懼怕,是身上的疼,還是……唐錦說話時候,口氣中那一絲無奈。

“我不能……”她後面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卻忽然覺得唇上一熱?!!

唐錦已經低下頭,緊緊地吸、吮上了她的唇,撲面而來的陌生氣息,吓得她奮力掙紮着要脫開,誰知道卻被抱得更緊!

身上的傷口掙紮的時候,明顯徹底裂開了,空氣中開始纏繞着淡淡得血腥味。

白果心焦如焚,可是身體往後撤一分,他就跟進了一分,笨拙的親吻,甚至覺得連個吻都算不上,倒像是一張追逐的掙紮。

唐錦忽然睜開,那雙暗紅色的眼眸閃爍着嗜血的光芒。摟着她的手力大無比,幾乎嵌入肉裏,她徹底動彈不得,骨頭被勒緊發出的咯吱聲,傷口的傷口越來越大,血滲出的越來越多,空氣中那陣血腥味越來越濃厚。

暗紅色的眼睛,好似暗夜裏的野獸,變得貪戀無比,猶如饑腸辘辘了很久,終于得到再好不過的美味,越來越陌生的臉,閃爍着嗜血的光芒。

唐錦像是已經失去了理智,渾身都迸發暴戾躁動的因子。

這時,唐錦忽然露出尖利的牙,溫熱的唇問問白果的脖頸,作勢就要咬下去。

“唐錦!不要!!!”

可是唐錦卻像是失了魂一樣,通紅的眼眸只剩下瘋狂。

……

只聽,悶聲一棍!

“嘶——”傳來了唐錦因為疼痛而發出的聲音。

幸好是那點微弱的疼痛,使得他微微回神。看着白果的脖頸已被自己脖頸劃破,緩緩流出不少的血。

唐錦伸出手想要為她摁住傷口,卻被白果狠狠地揮開!

手停在空中,唐錦額前的碎發微微遮蓋了眼睛。

……

“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身後的傳來一聲女子的哭聲。

只見,渾身是血喬笑笑站在唐錦身後,手上還拿着跟木棍。看得出她狩獵的這段時間并不好過,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處觸目驚心。

“你還記不記得我?”喬笑笑的情緒似乎很激動,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瀕臨昏迷的樣子。只見她癡癡的看着唐錦,顫巍巍走上前,握着唐錦的手,近乎跪在他面前,此時已經滿是淚水。

那一刻,白果分明看見剛才唐錦已經變得血紅的眼睛,漸漸暗淡下來,仿佛出現了一刻的迷惘。

白果卻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裏。

混亂的思緒,還有唇齒間至今還灼熱的感覺,讓她只想趁機離開。

唐錦皺着眉看着突然出現的喬笑笑,那張雌雄莫辨俊朗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錯亂。

喬笑笑蒼白的唇邊揚起一抹微笑,可是眼睛卻又止不住淚水:“……我終于找到你了,我發誓……無論再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話音才落,就什麽不顧一般緊緊地摟住了唐錦。

喬笑笑一遍遍的哭着,反反複複的說着這一句話,可是聲音卻越來越小,昏死了過去。

這時,唐錦麻木的臉上漸漸地也浮現了一種悲傷的情緒。

一旁的白果緩緩站起身,默默一步步離開。

似乎是微弱的腳步聲,使得唐錦稍稍緩神。

他擡眼看着白果一步步離開的背影,卻依舊愣在原地。若是,白果現在回頭怕是一定能看到他臉上的痛恨和無措,現實手中握緊的沙,明明想拼命握住,可是卻越緊越少……

眼前又浮現了那天黑夜的雨天。

“你個怪物……滾開,快滾開……”女人懷裏抱着女嬰,吓得所在牆角,拼命的護着自己的頭,歇斯底裏的喊叫着。

還只是小孩的他,手足無措的站在牆角,看着女人的咒罵和害怕,仿佛自己真的是個永遠得不到溫度的怪物。

他是個怪物。

他怎麽忘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漸漸地,白果的身影已經徹底看不見了,空氣中仿佛還留着那一絲絲淡淡得血腥味。

唐錦已經恢複神志,面色陰沉。

“哥哥……我好想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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