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貓膩
從關城來落雁城的路上,宋拂努力了一路,腦子卻始終好像同人說的一樣,關心則亂,什麽救人的主意都想不出來。
還是到了霍府,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想要靠着霍老将軍幫忙,恐怕并不容易。
而這個時候,桓岫從來了救人的方法。
宋拂後來才知道,桓岫來霍府前,其實已經幾次要求見桓峥一面。但桓峥不知是心虛,還是的确有什麽需要忙碌的事情,始終未能和他一見。
“哼,他心裏有鬼,自然不樂意出來見人!”
知道是桓峥向蕭子魚透的消息,霍起英對這人自然就沒了好脾氣。再看桓岫,也連帶着多了幾分打量。
“你們桓家怎麽除了你,淨出些長歪了的?”
霍起英說話素來直接,桓岫并不在意,只将自己的主意仔細與宋拂說了一說。
宋拂聽完花,當即就要去準備。霍起英也沒打算攔她,只叮囑她一個人在外頭當心一些,說完見桓岫也跟着要走,忙咳嗽兩聲,将人叫住。
桓岫目送宋拂在院子的拐角處消失,這才回過身來。
霍起英面無表情道:“阿拂就是薛家那個代嫁的小婢女?我怎麽記得,永安的人都說,那就是個薛家買來的小婢女?”
桓岫低聲道:“的确是薛家買來的小婢女。那時候我撿到她并帶回永安還沒半年,趁着我一次出門的機會,她就被人轉手賣給了人牙子。之後機緣巧合,入了臨殷薛府,做了婢女。”
霍起英大怒:“你家那一個兩個的,果然都是……”臨到嘴邊罵人的粗話,因着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忙又趕緊咽下,“你們桓家,還有那個薛家,真是不可理喻。也難怪當時能互相看上眼,定下親事來!”
霍起英心裏有些不高興,在茶室內來回踱步。他勉強也算是看着宋拂長大,對她疼愛得不行,一想到這麽軟綿綿,聰明乖巧的小姑娘,在剛沒了爹娘家人又和血親失散的時候,受了這樣那樣的委屈,就覺得舍不得,心疼的厲害。
“不行不行,回頭我得給這丫頭找戶好人家,可不能再被人欺負了。”
就像霍起英心疼宋拂到關城前那幾年,必然在永安和臨殷兩地都吃了不少苦頭,不願意讓她再遇上不好的人和事一樣,桓岫對宋拂也是同樣的心疼和關心。
只是這份心疼裏,還帶着些微妙的不喜,尤其是聽到那一聲“找戶好人家”,更是覺得心口被人平白放了一把火,悶着燒,燒得他心焦。
“老将軍為何,不考慮我?”
霍起英大約是沒想到桓岫居然會毛遂自薦,覺得他大概是在玩笑,擺手就拒絕道:“你不行!已經沒名沒分地嫁過你了,幸好沒婚書,不然就白白成了和離過一次的婦人了!”
雖然安西都護府這兒對婦人是否和離過,是否孀居,有無孩子都沒那麽多的閑言碎語。可霍起英一想到,他放在心裏頭疼的小姑娘,過去就這麽被人欺負了,哪怕之前再喜歡桓岫,這會兒也覺得多看一眼,眼珠子都要疼上許久。
桓岫像是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一時不再作聲,只是聽着霍起英和剛剛進門的文氏像模像樣地提起認識的那些适齡的郎君,心頭的火燒得越發心焦。原本想要慢慢理清的情緒,現在看來不能再慢了,再慢下去說不定往後不論是宋拂還是虞寶音這個名字,都只剩下X氏這樣的稱呼了。
*****
呂長真被抓,蕭子魚他們用的理由,是他殺人。那個被殺的人,自然屍體被他們帶回了落雁城。
宋拂花了一整夜功夫,這才打探到,那死于非命的小吏就被人随意地埋在落雁城外。直等到次日天明,她終于迫不及待地騎馬,一路奔至郊外。
她找到的這地方,舉目四望,只能瞧見荒野、老樹、枯藤,還有停在樹上“啞——啞——”叫喚的黑鴉。
五月的風,本該吹在人身上,帶着春日和煦陽光的暖意,此地卻分外覺得冷嗖嗖的。
這地方很荒,荒得左右看不見第二個人影,亂草叢生,放眼望去,還能看到起伏的墳包錯落地在荒野間冒着頭。
宋拂獨身一人,頂着周圍啞啞的啼叫,牽着馬,一邊走,一邊撥開半人高的亂草,小心地走在亂墳之中。
聽人說過,這裏原也是個村落,後來有一年瘟疫肆虐,村子裏健康的村民都被轉移到了別處,留下的只有身染瘟疫的病人。為了防止瘟疫擴散,官府将周邊所有村子得了瘟疫,無藥可救的病人都集中在了這裏。一把火丢下,痛苦的哭嚎整整響了三天三夜,這個村落就此成了廢墟。
再後來,過了幾十年,廢墟成了亂葬崗,又過了幾年,亂葬崗成了亂墳堆。好歹偶爾從這邊經過的人,不用再擔驚受怕地看到随地丢棄的死人。
時間長了,又無人打理,這裏的墳包很多都已經成了土包。不走近看根本分不出是墳頭還是土堆。
宋拂在墳包間踱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一個打探的消息中,那個因為來不及所以沒有焚燒,随便找了個背陰的地方埋了埋的新墳。
亂草在風中瑟瑟作響。宋拂彎腰抓了一把地上的土,在手中捏了捏,随即放下,從馬背上取下一個袋子來——
三支香,一把鋤頭。
她要做的這頭一件事,就是給這個死後也暫時得不到安寧的可憐人,燒上一炷香。
“我倒是沒想到,你膽子這麽大。”
宋拂聽見聲音,警覺地回頭看,看清來人,愣了一愣。
“桓郎君怎麽來了?”
桓岫哭笑不得地看着宋拂手握鋤頭,站在墳包前的樣子。
“我只說找到屍體後,查驗一番便好辦事,不料你居然獨自一人就跑來掘人墳墓了。”
宋拂繞着墳包走了一圈:“擾他清靜,是我不對。可要救阿兄,少不得就要煩勞他幫個忙。待事了後,我們兄妹自會好生安葬他。”
她說着找到處好動手的地方,正要動手,桓岫輕咳一聲,從背後拿過鋤頭。
“還是我來吧。”桓岫掃了眼她沾了土的手,淡淡地說,“我來,你在邊上看着就好。”
宋拂本就有些累,雖說帶了鋤頭,可以她現在的力氣,想要把埋在裏頭的人挖出來,并不輕松。見桓岫幫忙,她倒也沒客氣,走到馬旁取下一壺水大口喝下。
桓岫看着偏瘦,可到底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挽起衣袖露出的胳膊,每一次用力都能清楚地看到肌肉。
宋拂站在邊上看他動作,離得近了,只覺得他額間臉上的汗珠,都顯得那麽的……讓人一不留意就失了神。
人很快就被挖了出來。桓岫不懂驗屍,只站在邊上看着,就見宋拂臉上的神情,從一開始的凝重,慢慢變為不解,最後騰地站了起來。
“我知道了!”
她喊了一聲,一雙眼睛簡直能發出亮光來。
“我知道他真正的死因了!”
縣衙的大鼓被人重重敲響。那聲音,很重,如雷聲,轟轟打在人的耳畔。
當值的小吏跑出來詢問何事,一擡眼瞧見敲響登聞鼓的竟然是新來的都護府長史,當即道一聲“稍等”,慌裏慌張地跑回內衙請縣令去了。
落雁城的縣令姓周,因落雁城只是西州境內一縣,且頭上還壓着安西都護府,但凡出了什麽大事,周縣令總是第一時間就上報到都護府。
此番得知新來的桓長史竟然敲響了登聞鼓,周縣令當即就派人去都護府禀一聲。然後,他這才匆匆忙忙命小吏将人請到堂上來。
周縣令雖然只見過桓岫幾面,可到底知道他的身份,此時坐在上頭升堂,眼見桓岫就站在下首,不由地挪了挪屁股,有些坐如針氈,心底惴惴不安。
“桓長史……”他忍不住看了看堂外,見都護府還沒人過來,咳嗽兩聲,“桓長史這是怎麽了?”
桓岫行禮道:“大人,照着往日升堂來便是。”
話雖如此,周縣令還是有些為難,拖了拖時間,見都護府仍未來人,一咬牙,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桓岫道:“在下永安府桓岫。”
周縣令道:“為何敲鼓,有何訴求速速報來。”
桓岫拱手:“在下偶然在郊外發現一具屍體,見其死狀古怪,且無墳無碑,恐被人所害。故而将其帶來,好請大人斷斷此案。”
周縣令遲疑了一下,道:“那就……擡上來看看?”
桓岫看他一眼,周縣令心裏咯噔一下,忙抓過驚堂木,猛地一拍,指着邊上的衙差就喊:“還不快擡上來!”
屍體很快擡了上來。只是擔架上頭蒙了層白布,遮擋住底下人的全貌。隐隐還有股味道傳來。
周縣令離得遠,聞不到味,見衙差放下擔架就要跑,,一拍驚堂木:“跑什麽,掀開。”
那布輕輕一拉就能掀開。周縣令不看還好,這一看,臉色都變了,捂着嘴就要往邊上吐。
那腐爛的氣味,更是就這麽散開,一時間堂內衙差各個臉色慘白,恨不能捂了鼻子找地方躲起來。
“這這這……”周縣令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桓岫道:“大人,這人看着實在可憐,也不知家人在何處。若是能斷斷因何而死,也好日後找到其家人,讓人不至于連親人死因都不知。”
周縣令擦了擦額上的汗,擡手忙要喊人去請仵作過來驗屍。門外有小吏匆匆跑進公堂,附在他耳邊一陣耳語。
他一邊聽,一邊看向堂下桓岫,末了眼神有些閃爍:“那個,桓長史……人……人要不先留着,回頭等有了消息,再請長史過來……”
桓岫看一眼那說話的小吏,輕笑一聲,卻是一言不發,不答應,也不拒絕。
周縣令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縣衙外的登聞鼓此時卻再度被人重重敲響。
而後,有書狀飛快地被小吏遞進公堂。
周縣令攤開一看,頓覺口咽黃連,苦得他直想回房抱着媳婦哭上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更新來了!咳咳,挖墳是個不好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