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醋意
他們并沒在翊坤宮待太久,康熙前腳回南書房,宜妃就催促老九并老九媳婦去慈寧宮向太後請安。想着恐怕會遇上別家妃嫔,為避免大婚之後第二日就遇上尴尬事,宜妃親自走了一趟,還讓寶珠上轎來婆媳并坐,一路說着私房話過去的。
這時候寶珠還不知道太後喜靜,早已免去每日請安,宜妃其實不用走這趟。她第一是為了替兒媳解圍,第二是念她昨夜被胤禟折騰狠了,特地說一道走,給蹭個轎子。
寶珠昨晚的确讓胤禟胡鬧夠了,早間起來就有些腿軟,坐上轎子舒坦不少,她笑盈盈回宜妃話,說九爺好,嫁過來就享福,沒什麽不習慣的。胤禟就在邊上,聽得這話就笑了:“兒子往後同福晉一塊兒孝敬額娘,兒子給您争臉面。”
宜妃生過三個皇阿哥,老五,老九,老十一。生下老五那會兒,她還是個嫔,頭上有孝懿皇後和溫僖貴妃壓着,同位份的也不少,後宮裏危機四伏,兒子很不容易養大。事實上,康熙早年死的阿哥真不少,直郡王說是老大,他前頭還有四個沒序齒的,他之後還死了好些個,五阿哥出生那會兒,活着的皇阿哥只有四人,甚至還有剛出生就送去大臣家裏養着,度過前頭兩三年才接回宮的。
宜嫔生下五阿哥胤祺之後,康熙就同她提了件事,說嫡母仁憲太後是從科爾沁草原嫁過來,如今在宮中說得上話的除了太皇太後就只剩下那些個陪嫁丫鬟,深居宮中難免孤單,問她願不願意把老五送去太後跟前養着。
因着德嫔烏雅氏已經懷上老六,康熙真就只是随口一問。
他頗疼宜嫔,想着若宜嫔不應就再等等換個兒子送去,沒想到宜嫔很幹脆就點了頭,非但如此還直截了當說老五跟着太後才好,任誰手再長也伸不到慈寧宮去,養在自個兒跟前總有不當心的時候。
康熙就是在夾縫裏長大的,能登基為皇時也命也,宜嫔這話很是中肯,他聽着正是那麽回事,沒兩日就把胤祺抱去太後宮中,允宜嫔随時去看。
胤祺兩歲時,宜嫔晉為宜妃,又兩年,九阿哥胤禟出生。
因着已經送出去一個兒子,哪怕高位貴妃想要抱養也挑不到她頭上,她又已經晉位份做了妃子,九阿哥毫無懸念養在親額娘跟前。因是親手養大,母子感情非同一般,後來十一出生也沒撼動老九的地位,十一走後宜妃更疼胤禟。
胤祺心知自個兒和老九的不同,也不介懷,他比老九多得了皇瑪嬷的疼愛。
五阿哥胤祺是仁憲太後一把屎一把尿親手養大的,太後将全部關心都給了他,哪怕他出身不是最高功課不是最好,有太後撐腰,誰也不敢苛責慢待。
無論怎麽說,康熙可是出了名的孝子,哪怕仁憲太後是順治的第二任皇後,進宮頗晚,實際比康熙大不了幾歲,母子感情依然非同一般。康熙生母去得早,對無子傍身的嫡母更為敬重。
四妃之中,宜妃和德妃的處境極為相似,他們是同年晉嫔位同年封妃同受聖寵,德妃将四阿哥抱給皇貴妃養,宜妃将五阿哥抱給太後養……後來命運就拐了個彎,将兩人引向截然不同的兩條道上。
德妃生了老六,老六很得康熙疼愛,取名為胤祚。
祚,福運也,皇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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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了這個名他能平安長大才怪了,撇開後宮妃嫔不說,太子胤礽及元後娘家就饒不了他。
果不其然,六阿哥五歲那年生了大病,沒挺過一命嗚呼了,德妃悲痛欲絕的時候,撞見老四同太子有說有笑。這個兒子原就和她不親,撞見這一幕後心中越發膈應,之後母子隔閡漸深,到十四出生之後,德妃徹底恨上了胤禛,她打心底裏沒把老四當親兒子,那是佟佳氏的兒子,不是她的。
宜妃沒了老十一,她膝下老五老九感情頗好。
德妃沒了老六,她就把全部精力放在十四身上,拼命在為他謀劃,壓根沒把老四看在眼裏,見天給四福晉下馬威。
真的是同人不同命。
宜妃帶着老九和老九媳婦到慈寧宮的時候,其餘三妃都在,幾位皇子福晉也在,說到底都是來看寶珠的。寶珠和胤禟跟在宜妃身後進去,給太後并屋裏一大群人請了安,剛站起來就得太後賜座。
“老九這福晉哀家看着好,模樣生得俊不說,性子爽利,很有皇子福晉的氣度。”
太後娘娘開了口,旁人還能說啥?
鐵定是好好好,美美美,和老九配一臉。
這話是說給人聽的,至于她們心裏怎麽想只有自個兒才知道。總的說來,後妃是松了口氣,這等樣貌要是跟了皇上那才是災難,她們拿什麽去邀寵?至于別家福晉,因着年歲相差不大,羨慕嫉妒更多。
太子雖然沒說什麽,情緒是擺在臉上的。
大阿哥比較現實,既然不是他的人,羨慕完就完了,回去趕緊和福晉造人,争取早日生下嫡子,至少要搶在老二前頭比過他。
三阿哥鬧完洞房回去就埋首書房畫了一夜美人圖。
老四老五老七沒啥特別的反應,老八是所有人裏面最不平的,出身比兄弟們差一截就算了,抹開臉面費盡心機迎娶郭絡羅氏,原本覺得這步棋走得很對,他是賺的。可人和人就不能比,他拿自家福晉和寶珠作比,比完心裏不痛快了。
因着昨日是十五,他人還是歇在福晉房裏的,就是翻來翻去睡不着,碰也沒碰郭絡羅氏一下。
郭絡羅氏原就有氣,看胤禩翻過身去睡了哄也不哄她,當下就發作起來,猛的坐起罵開了:“那還真是個狐貍精,你就去瞧了一眼就給她迷得神魂颠倒竟瞧不上我了!天可憐見的,你再喜歡他那也是老九的福晉,哪怕不是,她還能跟着你做妾?你做夢呢!我就把話撂在這兒,你再這樣要死不活的就別怪我不給臉,趕明我就去找她說道說道,都嫁了人了還惦記別家爺們,是有多不要臉?”
八福晉那嘴皮子是真利索,眼也不眨就是一頓罵,胤禩聽着越加心煩,也知道自家福晉的性子,只得翻過身來說:“我累得很,趕明還有朝會,早點睡吧。”
嗤——
連借口都不會找,說這話是想哄誰呢?
“你真當我是內宅蠢婦?我只知道老四管着的戶部忙得很,你那工部忙什麽?”
胤禩原就不痛快,耐着性子哄她,結果還挨了一頓說,他越不耐煩伺候,直接閉嘴什麽也不說了。這一晚夫妻二人背對背睡的,生躺了一夜,誰也沒真睡着。
大清早起來八福晉就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畫了個明豔無比的妝容,換上大紅旗裝進宮去給惠妃請安。之後跟着惠妃并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去了太後宮中,她就想看看富察氏是什麽妖孽,怎麽就能讓胤禩惦記成那樣。
不走這趟還好,看到寶珠那張臉,郭絡羅氏就恨不得劃花她。
心裏的嫉妒發酵成嫉恨。
憑什麽好事都讓她占盡了?長成個狐貍精樣還能有正一品武官做爹。
別人還在說吉祥話呢,太後聽得很是高興,八福晉就陰陽怪氣來了一通:“九弟妹這臉可真俏,咱們妯娌竟然誰也比不上,難怪得娘家寵,陪了百萬嫁妝,真羨慕死人了。不說嫁妝,看九弟緊張成這樣,一步不落跟過來,咱們還能吃了你福晉?”
她是拼老命在給寶珠拉仇恨,一句話把妯娌得罪遍了,又說起百萬嫁妝,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這是明着在捅富察家。
寶珠很随意的瞥了她一眼,正要開口,就有爺們爽利的聲音傳來,是從殿外來的。
“不會說話就閉嘴。”
“真不愧是一家人,今早朝會安郡王瑪爾渾彈劾富察家為官不清,貪污軍饷收受賄賂,一女出嫁陪嫁百萬簡直誇張,你猜富察家回了什麽?你又猜猜最後是怎麽收場的?”
太子、直郡王、五貝勒胤祺、八貝勒胤禩一道兒過來的。
呵斥郭絡羅氏的是太子,後頭說風涼話的是老大。
胤祺緊随太子入殿,同太後請安,胤禩也不落後,就是臉色有點繃不住。
前朝的事不是後宮可以妄議的,胤褆那麽說一嘴倒是無妨,他把後妃并皇子福晉的心都吊起來可卻不準備繼續,這就過分了。雖然說紫禁城裏就沒有秘密,大家遲早都是要知道的,這不是還沒傳開嗎?
胤褆是鐵了心不準備說了,他當面提醒胤禩別這麽窩囊,讓女人騎在頭上屙屎撒尿。八福晉臉面全無,不消問就知道,富察家啥事沒有,彈劾他們的栽了。
真不敢相信皇上對馬斯喀袒護到了這地步。嫁個光頭阿哥陪嫁百萬兩白銀,這不是貪污是什麽?他家人丁那麽興旺,能為了富察氏掏空家底?既然不是掏空家底湊的,富察家多有錢?
要不是有些話說出來會惹禍上身郭絡羅氏真想問問:皇上為啥不抄了她家充盈國庫?
然而她不敢,她心裏火燒火燎難受得很,這話題已經跳過了。
這麽多人聚在慈寧宮,太後還是很高興的,笑着問說今兒個怎麽一道兒來了。太子回道:“都說想來看九弟的笑話,誰讓咱們大婚的時候他上蹿下跳的鬧騰?”
“老三老四怎麽沒來?”
“三弟去翰林院了,四弟如今在戶部做事,除了朝會要見他一面真不容易。”
太後笑得停不下來:“老四從前就這樣,做什麽都拼,每回皇帝給他安排什麽事都忙得腳不沾地,老四媳婦你回去好生勸勸他,要是勸不動就把他身子照看好了,沒得為那點事累趴下的。”
“皇瑪嬷說的是,孫媳婦記住了。”
太後又看向寶珠:“你是哀家親自給老九相看的福晉,就指望你早日生下嫡子,給老九開枝散葉。你才嫁進皇家,有拿不定主意的盡管去勞煩你額娘,要是遇上不長眼的,哀家給你做主。”
聽到這話寶珠就笑開了,她笑起來春花燦漫,冰雪消融,看着暖心得很:“那成,孫媳日日來擾您,但凡誰在那兒紅眉毛綠眼睛孫媳就綁了他到慈寧宮來,讓皇瑪嬷削他。”
寶珠這麽說,太後又樂了:“原就是客氣話,哀家還等着你拒絕,就這麽應了?你這個猴兒!”
“不管,孫媳就準備拿着雞毛當令箭,皇瑪嬷說了要替孫媳撐腰,任誰瞪上一眼都要綁了他送來!”
瞧她那驕橫樣兒宜妃直接笑暈在椅子扶手上:“早先臣妾還賜了一把青玉鞭給老九媳婦,看誰不順眼上手就抽了,哪用得着偏勞娘娘?她是在哄您高興呢。”
寶珠瞬間洩了氣,偏過頭去可憐兮兮瞧着宜妃:“沒得像您這樣拆臺的,額娘可壞!”
“是是是,額娘壞,胤禟待你好就成。”
這麽女人的話題衆阿哥表示聽不下去了,又關心了太後的身體,就到外頭去說話。寶珠在裏頭是如魚得水,起先讓宜妃牽着坐到旁邊,後來太後娘娘高興了,也喚她到邊上去,在近處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哀家沒看走眼,這模樣真可人疼,好孩子,往後常來慈寧宮,陪哀家說說話。”
寶珠滿臉孺慕:“皇瑪嬷放心,您這麽說了,孫媳婦每日早中晚都來一回,您別嫌煩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