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和堂屋的燈火通明不同, 這邊內室裏只點了一盞瓜皮燈,昏黃的燈光顯得有些暗沉,卻因為這樣的亮度更顯得趙臻的臉色驚醒動魄的白。

徐黛珠心口跳了下, 幾步上前, 直接就掀開了被褥,初秋的天氣還不算冷, 被子卻是厚的,趙臻滿身都是汗水。

胸口的猩紅色的血跡是那樣的鮮明, 鮮明的徐黛珠氣的恨不得捶趙臻兩拳。

“你幹什麽?”趙臻見徐黛珠突然過來掀被子吓了一跳, 只是一動就感覺到傷口疼了起來, 不自覺地皺眉。

“現在知道疼了?”徐黛珠把自己的藥箱打開,拿出一把剪子來,把趙臻胸前的衣料給剪掉, 露出他的傷口來。

等着看到傷口,徐黛珠松了一口氣,傷不重,也就是半指寬刀口, 看顏色也不像是中毒,因為顏色很正常,這會兒因為時間太久了, 傷口自己都凝結了,

也怪不得趙臻敢這麽拖着,也就是知道自己沒什麽大礙吧?

徐黛珠想到自己路上的擔心,那手上的動作就重了一些, 趙臻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來。

自從徐黛珠進了內室之後外面的人就恨不的長出一雙透視眼可以看到裏面的情景,畢竟太子殿下傷了那麽久不上藥,也不處理傷口,實在是讓人憂心的很,結果正是擔心呢……忽然就聽到趙臻的慘叫聲來,都吓了一跳。

方達直接跳了起來,說道,“這是怎麽回事?”

“不行,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

“可是殿下只說讓徐姑娘進去的。”方達猶豫着,最後掃過衆人看向白嘉言說道,“白将軍,您看這件事……”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裏面傳來更慘烈的叫聲,方達心口突突的,跳起來就朝着門口奔去,卻被一個突然冒出來人攔住。

因為速度太快,方達直接撞上了對方的胸口,他揉着頭,帶着幾分怒氣說道,“白将軍,你這肉裏面是不是都是鐵,我頭肯定撞出包來了。”随即又補充道,“白将軍,你這是不讓我進去?要是殿下有個閃失,你擔得起嗎?”

白嘉言神色不動,抱胸站在門口,說道,“方公公,剛才殿下說話雖也不要進來,只要徐姑娘進去,你現在這是抗旨不尊?”

方達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誰敢擔這個抗旨不尊的罪名?那些有些意動的将領們也都安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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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白嘉言在外門看着,誰也不敢貿然行事了,方達有苦難言,只覺得時間從來都沒有這麽漫長難捱過,就好像是把心放在火上烤一樣焦慮難安,好在不過一會兒門就吱呀一聲被裏面打開。

徐黛珠伸出腦袋來,說道,“燒點熱水來,要給殿下清洗傷口。”

廚房裏早就讓人備着熱水,方達聽了之後幾乎是驚喜的跳了起來,說道,“奴婢這就去拿。”

不過一會兒就提着用嶄新的木盆裝着的水過來。

方達進了內室把熱水放在拔步床旁邊的長幾上,但是那目光卻是盯着床上的趙臻瞧着,見衣服已經被剪開,露出裏面的傷口,忍不住熱淚盈眶,說道,“殿下,您要保重身體呀。”

趙臻臉色紙一樣白,只覺得被徐黛珠碰過的傷口還隐隐作痛,正疼的腦仁疼,忽然就聽到方達的話來。

“給我滾!”趙臻忍不住吼道。

方達吓了一跳,不過馬上就磕頭認錯了起來,“殿下,奴婢該死。”臊得臉色通紅,顯然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當面難堪的罵,連滾帶爬的爬了出來,還順帶關上了門。

外面的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種幸虧沒有跟進去的感覺。

徐黛珠藥箱裏常備了日常用藥,包括創傷藥,利落的給趙臻包紮好 ,當然手法一點都不溫柔,甚至還帶着些野蠻。

“年紀不大,脾氣倒是大?”徐黛珠不好說趙臻對方達大态度,但是她覺得趙臻的反應也過于激烈了。

趙臻卻冷着臉,少年老成的說道,“今天可以無視我的吩咐,明天就能爬到我頭上來,難道我要放任這樣的事?”

表情肅穆,态度理所當然,徐黛珠竟然有那麽一剎那的呆住,忽然覺得現在的趙臻可真就是不一樣了……

雖然心裏還是覺得不太舒服,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理解,人越是處于高位,怕越是要顧忌更多的吧,想到這裏擰了擰他的耳朵說道,“行了,沒什麽大礙,這幾天記得吃的清淡一點,按時上藥,七天左右就能治愈了。”說完就起身收拾了藥箱,又去拿挂在椅被上的褙子。

趙臻慌慌張張的坐了起來,問道,“你要幹嘛?”

“回去呀。”徐黛珠理所當然的說道,趙臻沒有什麽大礙,她當然要回去了。

趙臻坐起來太突然,結果傷口又蹦出血來,疼的他呲牙咧嘴的,語氣裏帶着幾分暗啞,說道,“我都這樣了,你還要走,就不能多和我呆幾天?”

徐黛珠見綁着繃帶的地方滲出血來,氣的肝疼,幾步走過去,說道,“你怎麽就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當初我是怎麽把你養活的?沒有糧食,一點點的省下來喂給你,你對得起我的辛勞嗎?”

“什麽你養我?我也有種地幹活兒!你吃的魚是誰釣的?是誰跟着你去除草的?”趙臻也來了氣,語氣變得激烈了起來,“你說我嬌滴滴,什麽都不會,我就都學着做能做的事情,你的帷帽,小襖,裙子,還有亵褲也是我縫的呢!”

徐黛珠一時被噎住。

兩個人都想起那段沒羞沒躁的歲月來,徐黛珠咽了咽口水,覺得有點臉紅。

“我跟你說不清楚。”徐黛珠決定不在跟趙臻糾纏了,反正說來說去也總是要走,這家夥在外面一副肅穆冷然的模樣,但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那臉皮厚的跟城牆一樣,這些年徐黛珠沒少領教過了。

徐黛珠再次伸手去拿褙子,這一次卻人從身後拽住往回拉,太突然,徐黛珠措手不及一個踉跄,然後就被趙臻拽回來壓在了床上。

徐黛珠在下面,趙臻在上面。

這麽多年了,這還是徐黛珠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到放大版的趙臻,不得不說趙臻這幾年越長越好的了……,小時候就十分漂亮,現在長開來,眉眼修長,輪廓如同山巒一般顯出十足的英挺來。

小小年紀已經有了這樣的風姿,可以想見以後光彩奪目來。

趙臻見徐黛珠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心中頗有些得意,他知道自己長的好,他的母後是當世少見的美人,而他至少随了七八分。

只是以前他頗有些厭煩,覺得一個男子長的如此不過嘩衆取寵,他更希望能像父皇一般,靠着自己的氣勢壓人。

可是現在,徐黛珠帶着幾分癡迷看着自己,他竟然覺得心中有些甜甜的。

趙臻是個十分聰慧的人,不然也不會短短時間內就已經占據整個晉州和秦州,形成涿鹿中運的資本。

他想起自己每次笑的時候,那些小丫鬟們羞澀的神色,忍不住朝着徐黛珠露出笑容來,哀求的說道,“黛珠,我一個人很孤單,身邊沒有一個人能說的話人,白先生見了我只會督促我功課,又或者商量政事,白嘉言則一直在秦州,這幾天就要回去,其實現在他又不是小白了,我也跟他說不上話,只有你……”趙臻越說聲音越低,“但是你也在杏花村,想跟你說句話還要趕一天的路過來,你還總是擺臉色給我看。”

徐黛珠對自己說,她絕對不是被美色引誘,但趙臻這家夥這麽一笑……,她忽然就想起一句話來,千樹萬花梨花開的句子來。

誰又不喜歡美好的事物呢,更何況徐黛珠也不是對趙臻冷心冷情,心裏還是一直挂心他的,只是不想攙和到他的事情裏而已。

而趙臻的話也觸動到了她的內心,當初患難與共的幾個人,卻只有他們兩個還能說上話。

徐黛珠的神色緩和了下來,趙臻是何等人,馬上就嗅到了機會,越發懇求的說道,“黛珠,其實還有個話沒說……,我不相信身邊的人。”

“什麽?”

趙臻目光變得銳利了起來,說道,“我到這裏來只有幾個信得過人知道,卻遭遇了伏擊,要不是白将軍覺得有些不安,特意領兵過來,還不知道要怎麽樣。”

徐黛珠緊張了起來,說道,“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你往常都沒說被人傷過……,這也是你不願意讓随行的郎中醫治的原因嗎?”

趙臻點頭,心裏卻想着,事情當然沒有這麽嚴重,但是如果能讓徐黛珠擔心,這就夠了。

徐黛珠聽了松了一口氣,本來覺得趙臻有些胡鬧,過于任性了,但是聽了這番話卻覺得趙臻也是事出有因,真是為難他了,又開始擔心起他來。

既然情況這麽複雜,那就不能讓趙臻冒險,她想了想終于答應道,“我陪着你回晉城,不過也就呆幾天。”

“太好了!”趙臻好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後面只待幾天的話,高興的哈哈大笑了起來,結果一下子又扯到了傷口,頓時又呲牙咧嘴的。

徐黛珠噗嗤一笑,說道,“別鬧了,好好躺着,我給你重新包紮。”

只要徐黛珠答應回去,趙臻就覺得渾身都舒暢了起來,聽話的躺了上去,然後乖巧的像是一個收了爪子的老虎,徐黛珠叫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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