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嘗醋意

待到送走呼貝,鄭昙想到唐隸或許該來了,腳步匆匆地往回走。進到殿內,卻才知道唐隸還沒有來,不由生出了疑惑。

那人從小就是在軍營中長大的,一身的武人作風,極為守紀,哪知此時竟沒了準,她問了時辰,這已經到點了。

鄭昙索性暫時放下這事,吩咐翠柳讓宮女将宮裏所有的針線找出來。做這種成對的香囊用的線是不同的,粗細和顏色都有細膩的區分。前世唐隸的表弟有了心上人,鄭昙做過一次,沒想到如今又有了機會。

說來也巧,這剛吩咐下去,絲線簍還未拿來,青鸾來報,說是唐将軍已經在外面候着了。鄭昙一擡眼便看到翠柳又驚又喜,還帶着不安的神色,微微一笑,也沒有再打趣她,只對着青鸾道:“把人迎進來吧。”

那人走進來時,鄭昙有些怔然。

他着一身黑色長衫,腳上也是一雙黑蟒軟靴,腰身精瘦,腰側還系着一塊碧綠通透的玉佩。唐隸通身是雅然深致的氣質,可面上卻又有些将士常有的森然,讓人不敢太久直視。

他沖她行禮後,鄭昙才掩飾着扯了下袖口,綻開了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吩咐青鸾帶上門,卻留翠柳在房內。

“公主找臣,是有什麽要事?”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讓鄭昙的心髒稍微跳快了一秒。對于這般易受對方影響的自己而感到有些懊惱,鄭昙微微後仰了身子,喝了一口茶壓了壓嗓子,才道:“将軍府裏,可有一位叫做許岳的小厮?”

唐隸的眸子似乎閃過了一絲訝異,緊接着就回道:“是,公主如何知曉臣府裏的下人?他應該沒有機會冒犯到公主。”

鄭昙擺了擺手,拉過翠柳的手,只見這丫頭臉都紅了,低着頭不敢說話。

“将軍的小厮同我的貼身侍女暗生情愫,我也是前日裏才發現,想同将軍商量的便是這事,不知将軍是何看法?”

唐隸一時沒有開口,只是低頭喝了口杯中的茶,鄭昙也不急,翠柳出了一手心的汗,鄭昙安撫性地輕輕掐了下她的手掌心。

想了想,鄭昙讓翠柳先退下了。

唐隸這才輕輕放下茶杯,沉聲道:“公主想告訴臣的是什麽?”

“作為女子,清白是最為重要的。實不相瞞,翠柳跟了我多年,前日發現她失了身子,這是宮裏的大忌,後來才知是,是将軍身邊的人。只是無論如何,還是希望對方能給個讓人寬心的交代。”

對方沉默了片刻,說道:“此事是我管教下人不嚴,給公主添了麻煩。臣想同他好好談談,定會給翠柳公主一個交代,還望公主給臣一點時間。”

鄭昙點點頭,揚起嘴角道:“謝謝将軍配合。”

外面傳來敲門聲,鄭昙颔首讓人進來。

青鸾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見唐隸在此,恭敬地行禮,而後才将那針線簍舉上前,對鄭昙回話道:“公主,咱們宮裏的針線都在這兒了。”

鄭昙俯身看了看絲線,刺繡一類到底是女人做的手藝,這絲線都是紅黃居多,像給男子用的那些暗色調的幾乎沒有。

她翻找了一會兒,對青鸾吩咐道“你去錦繡園那裏拿一些男子用的深色線來,就說做成對香囊要用。”

“是。”

鄭昙好一陣沒動針線,翻了翻那針線簍裏的東西,直到唐隸再次開口。

“公主是要做香囊送人?”

“嗯……是。”

“雖然有些唐突,不過,臣可否鬥膽公主為臣做一個?”

鄭昙錯愕地看了他一眼,沒記錯的話,唐隸本人最厭惡的便是香囊,她前世給他做過,只是他從來不佩戴在身上,再後來她便也舍棄了這般瑣事。

她想了想道:“是要什麽樣的?”

“公主随意,普通男子用的樣式即可。”

“那做好後便會托人送去将軍府上。”

“謝公主,”他似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站起身,“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将軍慢走。”

待到走出長安宮,許岳才急急地湊到唐隸身邊,看四周沒人,小聲問道:“将軍,公主找您是為了什麽呀?”

“為了你的事。”唐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語氣裏帶着些自嘲。

許岳吓了一跳,他想了想,猜到了一種可能,偷偷瞄了眼唐隸的表情,方才小心翼翼地問:“是為了……我與翠柳的事?”

“你也知道,”唐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何能沖動地要了人家宮女的身子,若是後面無法娶回家,豈不是害了人家一輩子?”

許岳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被唐隸直接說出來,臉色有些紅,他讪讪地道:“将軍你不是不知道,我家裏也就那幾口人,爹娘都疼我,娶媳婦這事主要還是看我的意思,不會辜負人家姑娘的。”

後面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也是你情我願的嘛……”

說着話,便走到了朝陽門前。走出去,橘紅色的晚霞豔麗奪目,許岳仰頭看着将軍有些暗沉的臉色,頓了頓,說道:“将軍,我們回府吧。”

“嗯。”

說完,唐隸徑直往前走去。許岳跟在後面,悄悄地嘆了一口氣。将軍今日特意沐浴熏香,去見那長嘉公主。只是看将軍進去的時間,和公主倒沒怎麽相處,還是為了自己的事情,他心裏就更心虛了。他想到剛剛來時見到了那呼汗族的呼貝王子,對方從長安宮中走出,不知他見公主有何事。想到當時唐隸的表情,許岳仿佛感受到了什麽,像是……吃醋。

想到這裏,許岳連忙搖了搖頭,快走幾步趕上了唐隸的步伐。

做好那一對香囊已經是五日後的事情了,将其交給呼貝王子時,對方連聲道謝,眼睛裏的光彩如前世一樣讓鄭昙感動,草原上的男子長情,無論是喜歡上哪個人,都是一心一意。

但此時的呼貝改變了想法,他暫時不想告訴人家女子是繡香囊的人是當朝公主。

“人家可知曉你的王子身份?”鄭昙打趣地問道。若是尋常女子,一旦知道了,恐怕有點虛榮心的都會貼上來。

呼貝搖頭,一字一頓地道:“我不希望拿身份去做什麽籌碼,感情一事願賭服輸。”

鄭昙笑着用指尖掃了掃眼尾,沒有再多說什麽。

誰知才過了一日,青鸾正伺候着鄭昙漱口,她剛剛吐出口中的清水,用江南絲帕擦了擦嘴,擡頭就見翠柳慌慌張張地跑來,她奇怪地問道:“怎麽這麽慌張,出了何事?”

翠柳拍了拍胸口,愁容滿面:“公主,那呼貝王子在宮外撒酒瘋呢,宮女們都吓得不敢靠近,他還說只要公主過去他才起來。”

鄭昙一時語塞,摸不清狀況,從榻上起身穿好鞋襪:“我們去看看。”

到了宮門口一看,倒是沒那麽誇張。呼貝正靠着那宮牆,臉上是飲酒後形成的紅暈,眼睛也迷蒙着,但看到鄭昙還是邁着淩亂的步子走過來,他自嘲地笑笑,仰頭用手抹了抹臉,有些傷感地說道:“前日裏承公主的盛情,得了那對香囊,只是公主的好意未曾用到,這次是徹底被推開了。”

他說着話,腳下一個不穩,就要仰面倒下,鄭昙趕忙扶了他一把,聞到一股酒氣,鄭昙往後縮了縮,忙對身旁的宮女道:“快扶王子到宮裏躺着。”

宮女們這才上前,扶着人到了偏殿裏去。

被扶着喝了醒酒湯,過了一會兒,見呼貝還沒動靜,鄭昙湊近看了看,人倒是睡熟了,她忍不住扶額。按理來說,呼貝的酒量不至于差到這地步,她走到旁邊聞了聞他被人換下的外服,上面的一股濃烈的酒氣,能把衣裳熏到這地步,恐怕也是市井上極烈的酒。

一時為情所困如何到得了這地步,鄭昙不知道對方到底經歷了什麽,只是對方現在醉得厲害,她轉頭對旁邊的宮女吩咐道:“照顧好王子,他醒來叫我。”

“是。”

戌時,呼貝才悠悠地轉醒。他感到頭沉得要命,擡眼看了看四周,想了片刻,倒是沒忘記自己醉倒前的事情。想到麻煩了鄭昙,他立刻坐了起來,旁邊的宮女一見,吓得摔了碗。

他有些好笑地看了對方一眼,為了緩和氣氛打趣道:“不至于吧,本王子有這麽可怕?”

對方正埋頭撿拾着地上的碎片,聽他一說,身子又哆嗦了片刻,将碎片先放到一旁,又匆匆行禮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呼貝覺得莫名,閉了閉眼,站起身朝外走去。

鄭昙聽說人醒了,放下幫唐隸做的東西,看着對方一副尴尬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王子這下可是出了醜了。”

男兒一向對出醜沒有那麽在意,呼貝無奈地低頭一笑,笑容裏很快摻了苦澀。

“下個月就要離開大周回草原,我怕是要失望而歸了。”

鄭昙沒有打探對方私事的想法,她已經央人熬了一碗銀耳蓮子湯,見宮女端了上來,她抿唇道:“今夜晚了,王子不如在偏殿将就着歇息一宿吧,熱粥暖胃,你且嘗嘗看。”

“這嘴裏有苦味,”他咂了咂舌,吩咐那摔了碗剛剛才戰戰兢兢端粥進來綠衣宮女,“可否為我拿一下漱口水?”

“王子慢等,奴婢這就去端。”

對方的聲音還帶着顫意,呼貝覺得有些莫名,搖搖頭,不知自己是不是長得過于兇神惡煞。

水端來前,他倒想到了什麽,開口道:“聽說中原人一直重禮數,我住在公主這裏,會不會……”

鄭昙跟他熟了,倒是挑了挑狹長的眼梢,彎唇故作無奈說:“這又能如何,王子醉酒跑到我宮外時,本公主恐怕就已經染上麻煩了。”

呼貝仰頭笑,認真地作揖:“實在是抱歉,公主有什麽事需要呼貝幫忙,也請說出來。”

“我确實有個事,”鄭昙一向對那小寵物是極愛的,此時興致全體現在那明眸中,“據說王子那裏有帶來幾只草原犬,那日見人提及,說有狗剛生了小狗崽,我想要抱來一只養。”

呼貝倒是沒想到她提的是這樣簡單的要求,誠懇地點頭說道:“此事容易,公主明日即可來我住的承陽宮裏瞧一瞧。”

想到前世在唐隸身邊時也是養過一只狗的,只是那狗後來誤食了耗子藥,後來被埋在了當時她住的如意苑的後院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肥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