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姐姐不是七七
國公府
方從外地趕回來的榮國公容長澤此刻正面帶着讨好的微笑一邊搓着手,一邊打量着這大堂裏另外一背脊挺拔坐姿端正之人。
這人好不巧,正好是朝廷上如今風光無限的七皇子玄淩。
且這身份尊貴的龍子頭上,還包着一層厚厚的紗布。
容長澤也是造孽,這邊才剛從晉中趕回來,路途遙遠一路舟車勞頓,來不及休息片刻,府上又有玄淩大駕光臨,且還不是為了什麽好事而來,而是來找人算賬來了。
榮長澤滿腹怨言發不出,壓低了嗓子下令:
“人呢?還沒到?這死丫頭有本事惹禍還沒本事認了?且要做個縮頭烏龜到幾時?!”
身邊一小丫鬟答道:“回老爺,就到,就到了。”
果真說曹操,曹操到,這丫鬟話語将落,這邊廂悠哉悠哉大踏步的容七已經出現了。
先是朝着容長澤吊兒郎當地叫了聲:
“爹!” 聲音洪亮氣勢足。
一點要忏悔的意思也沒有。
榮長澤瞧一眼被冷落的玄淩臉色一黑,心想這小兔崽子真不讓人省心呢:“七七!還不快些——”
忽而,這邊還一臉理所當然的容七猛然變了臉,朝着玄淩一個大步走上去跪倒在地,又是一個大響頭磕下去雙手合十,态度誠懇:
“我錯了我錯了,求七皇子您大人有大量饒我容七一次,您就當我當時是被那瘋馬給踹了腦袋神志不清這才對您做個如此大不敬之事,容七在此負荊請罪,請您高擡貴手,放過我吧!”
榮國公在一旁看着心裏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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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閨女你這錯認地也太充分,還當不當自己是這國公府上千金了。
玄淩握着茶杯的手一頓,明顯被吓住了,瞧着堂下之人的目光有些複雜。
他身旁的小官冷面哼一聲,卻是朝着容長澤:“容大人,您這幼女鬧出這種事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就拿上一次在雅韻樓之事來說吧——”
“承德。”
那名為承德的玉面小官立馬住了嘴,老老實實地退到身後。
玄淩面色如常,不見生氣也不見消氣,只雙目緊鎖容七随意問了句:
“你說你要負荊請罪,那這荊呢?”
......
乖乖,就算您生地如此絕代風華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容七那話本就是引了典故來說,這叫她哪裏去找?
沒想到高嶺花是這等較真之人,幸而容七腦子轉地活,趕緊從兜裏掏出了個東西湊上去,沒心沒肺沒臉沒皮:
“荊條沒有,就拿這個代替吧,反正都是草,軟硬都無礙。”
榮長澤一看她手裏頭乃是一捧被壓地看不出形狀來的青草,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裏險些沒噴出來拉着這瘋丫頭一起同歸于盡。
意識到有了容七在場只會讓事情越變越亂的他果斷揮揮手:“去去去回你屋裏待着去,沒我指令不準出來!”
得令!
容七偷笑着站起來拍拍衣裙欲離開。
一聲冷靜命令又傳來:“把東西留下。”
容七一邊感概着玄淩真是口味重啊口味重,一邊把那捧嫩草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您玩地開心,開心!”
玄淩的目光有些令人難以捉摸。
承德橫她一眼,容七摸摸鼻子趕緊尴尬離開。
留下容長澤搓着手,想着要如何讨這未來一國之君的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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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皇甫靖,容寶金,溫如沁三人正在容家庭院中閑談。
原是容寶金下馬時不小心将腳崴了,皇甫靖見她忍着痛不出聲,又想到她這一崴其中也有他一半原因,哪裏還能坐視不管?
便親自将她送回了府上,因着此刻玄淩正在和榮國公會面,皇甫靖也不願前去打擾,只默默地将容寶金送回了屋子。
但一想到方才那事,仍然詭異的很啊.....
“我可記得,前些日子她還追在阿玄屁股後頭追的緊了,怎麽最近不僅消停了不說,還朝着完全相反的态勢走了?”
原來這容老三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時辰眼巴巴賴在阿玄身邊,眼下不僅不賴了,怎麽還動氣手來了?
容寶金掩嘴一笑說地正經:“許是老三最近琢磨了下,要玩欲擒故縱了呢?”
皇甫靖驚疑不定:“哎?” 複而撓撓頭:“是這樣嗎?”
若是這樣的話,他想,那這容老三這一招還真是兵行險棋呢,他和阿玄處了這麽久,可還沒見過哪個人敢這麽對他。
“說不定呢。”
也是,這容家老三向來不走尋常路,旁人誰能猜透她心思。
三人中唯獨溫如沁始終沉默,目光飄向遠處陰晴不定。
皇甫靖追着他目光望過去,皺了眉,撓頭撓地更厲害,問道:
“那傻子就是北鶴朝質子吧?”
正值盛夏,院子裏花草繁盛。
容寶金聽了這話望過去,果見不遠處有一人正蹲在花園中。
皇甫靖口中的‘傻子’有着瘦削颀長的背影,背對着他們,在一片繁華中不知做着什麽。
容寶金微微皺了眉叫了聲:“阿呆!”
傻子回過頭來,手握一捧清淡雛菊,遠遠看着他們,扯了嘴角微微一笑。
自然是不說話的,容阿呆向來也就在老三面前才開得了這一張金口。
“這小孩多大了?”
“再過不久,也該十五了。”
皇甫靖感嘆一聲:“送到大慶也有十年了吧?”
“......”
“小時候看着傻愣愣的,沒想到現在大了還是這樣。
要說當年北鶴王在戰中後也是留了份心計,預料到這場的戰争必敗,假意将這傻子推上世子之位,再在慘敗後送了這傻世子到京城來。
這不,人剛送走不過半月,北鶴王已經另立他人,北鶴朝赫赫有名的昭陽王沈明钰知道吧?這傻子的親弟弟,現在可穩穩當當地坐着北鶴世子。
可憐這傻子啊,成了個實實在在的廢儲,恐早就被北鶴王遺棄,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回去喲,哎,這傻子名喚什麽來着?沈,沈——”
沈了半天,卻再也想不起來他望着那瘦瘦高高的傻子頗有些唏噓。
這傻質子也是命途多舛,這邊自己的國家将他視作讨好大慶的廢棋,另一邊認為被北鶴擺了一道的當朝皇上也惱羞成怒,把他軟禁在了國公府,每月除了固定送來銀兩與物資,便鮮少過問。
北鶴那邊更甚,這麽些年竟也對他不管不問,如此一來,倒真成了個燙手山芋。
但是這人好歹也戴了質子這塊高帽,雖是個傻子,但也有些地位。
皇帝思前想後,便想了個兩全法,将傻子送到國公府去,一切交給容家照看。
而這麽一照看,便是十年。
這麽些年,恐沒少遭人白眼。
畢竟只是北方一戰敗小國的質子,且人還傻的緊,有何為懼?
所幸,人傻,活地也簡單。
若是他一路上受到這些個對待,皇甫靖可不敢保證自己也能像容阿呆這樣笑了。
眼看天色也不早,皇甫靖便起了歸意,臨行前瞧着容寶金紅腫起來雙腳又是一陣內疚,心想着自己家裏有好些藥材閑着也沒用,索性那天都給拿來,也算起了作用。
馬車漸遠
容阿呆又轉過身去,只專心致志地挑選着花兒,容寶金看着他那小心翼翼模樣,又看看那束已經成型的花,笑地有些無奈。
花雖美,也要送人,而收了這花的人,又哪裏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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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容七一路踏着惬意步子回了房,心情着實不錯。
一想到玄淩挨了那一棍子後的錯愕表情,她笑出聲來,真真大塊人心!
而大笑之後,又是一陣沒由來的空虛。
她也就只有裝瘋賣傻報複一下玄淩這點小能耐了。
行至房門外約數米出,一眼便瞧見那乖巧坐在她屋前臺階上的人。
小孩早上來的時候天色還算涼爽,可如今午時已過,正是太陽最為炎熱之時。
容阿呆原本戴在頭上的薄襟小帽眼下早已被汗水浸濕,一張白皙的過份的小臉上布滿熱汗,臉頰也曬地通紅。
小孩瞧見她了,嘴角弧度漸深:“七七。”
容七心疼都來不及,趕緊三兩步走上去。掀了他頭上形同虛設的小帽,果見那底下被汗捂地濕濕的青絲。
“阿呆,太陽這麽大怎麽也不回屋裏等着,臉蛋也曬地通紅,哎喲喲,姐姐的小心肝喲——”
容七捧起他曬地褪殼的臉湊近了,心疼地吹吹。
容阿呆人雖傻,但這相貌卻是實打實的好看,雖只是一十四歲的少年五官并未長開――
但容七慧眼識精,一眼便能瞧着這小子以後若是長大了,定是個禍國傾城的妖精。
可惜可惜,生地如此一副好相貌,腦子卻不好使,整日只知道嘿嘿嘿傻笑,還不說話。
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個不嫌棄他的女子,兩人相伴一身了。
好比此刻吧,小孩眉頭都不皺一下:“綠荷,不能呆在女子閨房。”
“你是想說綠荷今晨說了,男子不能在一個女子屋中久留罷?”
容阿呆點點頭,自懷裏摸出一直被小心護着的東西遞給她,容七接過去聞了下說了聲:“真香。”
她将那束淡雅雛菊插在屋內,又捏捏小孩臉蛋:
“嘿,” 容七輕輕拍他一下:
“你這小孩,原來是個默默記得別人話的主兒,看來我以後可再不敢同你說他人的壞話了。”
容阿呆搖搖頭:“不是的,七七。”
容七皺眉佯怒,捏他的小臉:“叫姐姐!你可不能叫七七。”
小孩只傻傻地笑:“七七。”
“姐姐!”
“七七。”
“姐姐!”
“七七。”
“.....好好好,我依你,依你便是。”
容七懶地同他争了,這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孩唯獨在這件事上倔強的緊,一點也不退縮,每每都逼地容七先罷了手。
阿呆笑意加深,仿佛一小孩得了自己心愛玩具般滿足。
容七看着他這單純模樣心想這真乃人間至寶啊
她這一輩子千方百計要做一個傻子,瘋子,無欲無求,但她總歸是是個贗品,是個冒牌貨,只一心隐藏了情緒故作灑脫,實則心裏卻在淌血。
哪像這真傻子一樣,這般簡單純淨呢。
這邊廂,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大佛的榮長澤早已精疲力盡渾渾噩噩,蘭莺迎上去勸道:
“早些去歇息吧,明日還要早日上朝。七七的事我自會處理好。”
榮長澤笑地奸詐:“你這做小姨的向來最疼那小兔崽了,交給你我還能放心咯?
你且放心吧,這次絕不家法伺候。但這懲罰嘛一定要有,否則這兔崽子還要上天不成?
今天敢對着那金貴的玄淩動粗,明天指不定都要殺到皇宮裏頭了,我非挫挫她的銳氣不可!”
他随意一瞥,恰好瞧見無意中路過的人,當下便心生一計将其喚了過來:
“寶金,快過來快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解釋了阿呆的身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