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呆啊”

待到約定的第三日, 皇甫家那邊果然有了動靜。只不過來的人卻不是皇甫靖,而是傅蓉。

蘭莺看着眼前錦衣華服氣質不凡的人,也曉得此事恐要生變故了。

那人做了介紹,說自己是皇甫靖生母,之後便長話短說,同容家正式提了這退婚之事。蘭莺面上雖維持了鎮定, 心裏卻駭極, 想起昨日容寶金那句話, 頓時有些心悸。

于公于私, 這退婚之事,理虧的都是皇甫靖,傅蓉臉色雖有些難看倒也懂得這個道理, 只心平氣和地同蘭莺談了兩個條件。

一,這婚是一定要退的。

蘭莺心底歲雖早已敲響了警鐘, 但聽到她這樣說仍有些氣憤, 不免多說幾句追問了原因, 為何皇甫靖如此魯莽, 在做了那樣急迫的決定後,不過三日,又反了悔。

她容家千金豈是別人想要就要, 想退就能退得了的?

這邊傅蓉一聽了皇甫靖名字,臉上還是陰了幾分,腦海中想起自己那不孝子如此頹靡而難堪地同她說他要退婚的模樣,不免又氣上了幾分。

對上蘭莺追問, 她只有些無奈地說皇甫靖少年心性未成熟,此刻要說這婚姻大事且為時尚早,而且皇甫靖遠行前往軍營在即,此刻貿然成婚也不妥。

末了,許是知曉她皇甫家對容家的虧欠,又立下了這第二條約定。

為表歉意,他皇甫家願答應容家一切要求,以作補償。

“皇甫夫人當真以為我容家缺了你提的那些東西不成?”

蘭莺自然氣急,氣皇甫家何以翻臉比翻書還快,也氣傅蓉在說着第二點條件時那游刃有餘模樣。

“寶金好歹也是我國公府上二小姐,在這京城也是享譽盛名的名媛貴女,何以能讓皇甫靖這般随意對待,昔日求婚時費勁心思,現如今又要悔婚,當真以為我容家乃是你腳下螞蟻,任意處置不是?”

蘭莺呵了聲,極有氣勢地擺了擺衣袖,瞪了瞪一旁陪着笑臉只字不語的容長澤:

“你這個做爹的,難道沒有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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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長澤見她把矛頭調轉到自個兒身上,驚訝了一下,而後突然走出來,假意咳了幾聲,客客氣氣地和傅蓉正式打了招呼,問道:

“當真什麽都答應?”

傅蓉點點頭:“我傅蓉說話算話,榮國公只随意提就是了。”

果然,容長澤一聽了這話雙眼冒光,眼睛咕嚕咕嚕轉着,像是馬上就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蘭莺見了他這模樣,也曉得這人好貪人便宜,指不定要傅蓉拿出個黃金萬兩來才肯罷休,

趁着容長澤一番話将說未說之際,她急忙道:

“其他東西我容家不缺,只需要皇甫夫人能給出個合理解釋罷了。”

她忽略了容長澤焦急模樣,只瞧見傅蓉眉頭一凜,許是想到了什麽不悅的回憶,半響,方有些沉住氣地道:

“此事錯在犬子,考慮不周,給容姑娘添麻煩了。”

考慮不周?這理由給的也未免太寬泛。

蘭莺正想再追問幾句,卻見這時,大堂內走進來一人,她忙叫了句:

“寶金?”

進來的人的确是容寶金,容光煥發光彩奪目,一襲百褶桃粉羅裙,将她原本的美豔動人襯得更上幾分。若仔細一看,就連容寶金臉上妝容,亦是完美無瑕,無半點不妥的。

她這般耀眼模樣,哪裏像一個糟了未來夫家退婚的可憐的閨中女子?

容寶金踏着沉穩而自信的步子一步步走進來,恰逢初陽東升,自她身後射來,形成陣陣光暈,這一步步地,宛如畫中仙誤飲塵間水,下了凡來似的。

她先是朝着蘭莺和容長澤婉轉地打了招呼,容長澤虛虛應了聲,就連蘭莺,也頗有些擔心地看着她。

她只覺得容寶金這般刻意打扮模樣,恐是為了掩飾內心悲寂,她向來極有自尊,眼下即便是被皇甫靖如此對待,亦不會輕易露出自己軟肋出來,而正因為她清楚的明白容寶金的性子,這才更加擔心呢。

她憂心忡忡,只随着容寶金步伐緊緊跟随了去,只看她走到傅蓉面前,兩人各懷心思的打了招呼,容寶金也不見怒色,仍保持了大家閨秀該有的矜持。

傅蓉卻是對她刮目相看,早前她便與容寶金短暫接觸過一次,饒是她如此挑剔之人,在眼前這妙女子身上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容寶金,大抵是具備了一切女子該有的品德了,乖巧,卻不愚笨,聰明卻不投機取巧,若是誰家有幸能将這麽個女子娶進門,也是修了三世的福分。

只可惜,容寶金終究不是她皇甫家的福分,縱使她對她再是滿意,也比不過皇甫靖那跪倒在她這個娘親面前知錯,認錯的模樣。

她從自己的兒子眼中瞧見了十九年來,為數不多的真摯與悔恨,知曉了皇甫靖的态度,她雖氣,恨不得對着皇甫靖家法伺候毫不手軟,而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

但在那之後,傅蓉還是選擇了妥協,只因她早已看出了皇甫靖此次的認真。

可惜,可惜。

不過,傅蓉倒是很好奇眼下從這妙女子口中,又将說出什麽話來,眼前的容寶金,自信,美麗,一絲不茍的妝容,端莊得體的行為舉止,一如以往,堪堪對得起容二小姐這個芳名。

她笑:

“寶金方才在外頭聽了皇甫夫人說了,竟是什麽條件都願意?”

傅蓉顯然是不在意的:“但求容姑娘盡管提。”

“這樣啊....” 容寶金以手托着下巴,好似真的困惑了,而後又突然目露星光,像是想到了什麽好點子,朝着傅蓉,一字一句地道:

“您看這樣如何,寶金要的也不多,只求黃金....三萬兩。”

她頓了頓,明顯瞧見傅蓉眼中一瞬間的驚詫,和身後蘭莺驟然升起的吸氣聲。

容寶金卻不受幹擾,頓了頓,又道:

“對了,寶金曾聽皇甫公子說過,皇甫家在西郊近城區有幾處馬場.....”

傅蓉也算沉得住氣:“容姑娘看中了那一處,盡管提便是。”

而後容寶金也真是毫不客氣地說了一處出來,傅蓉一邊驚詫這人真是神了不是,竟真是會挑,随意一說,竟恰好選中了她皇甫家幾家馬場中最好的那個。但她話既已說出口,也沒有反悔的道理,雖不知道容寶金竟會獅子大開口至此,但也不得已應了下來。

容寶金滿意一笑,朝着她溫柔致謝。落在傅蓉眼裏,一邊驚詫之餘,也連連嘆聲容寶金的聰明與巧妙。

真是一個聰明人,既不吵鬧也不追問,事實既定,因而也并不無理取鬧,只靜下心來,為自己求一個合理而心安的補償。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容寶金趁熱打鐵狠狠鑽了一個空子的成分,但于公于私,這亦是她應得才對。

傅蓉也不惱,既是錯了,那邊自當付出代價,當下用了三萬兩黃金和一處馬場和容家平和的達成協議,也是另一層面上的美滿團圓。

待到傅蓉走後,蘭莺忙湊上去問道:

“你何時去過你說的那些個馬場?”

這才見容寶金眼中一絲狡黠閃過,揉了揉自己板正了許久有些酸痛的肩,有些得意地道:

“今日一早我便出發去城郊外頭一一看過,選來選中,這才選了個最好的,莺姨不是常說想騎馬了?眼下寶金可都為你送來個馬場了,別說是一匹了,那馬場的所有的馬,只要您一聲令下,且都要聽您的話了。”

蘭莺聽罷,頓了頓,這才半是無奈半是心疼地随着她笑了起來。

也罷,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凡事啊,還是交由他們自己思量了。

這容家和皇甫家鬧得沸沸揚揚的婚姻鬧事,也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結束了。

皇甫靖終于鼓起勇氣來到容家時,正好在傅蓉離開後不久,面對容寶金時,雖有些難堪與尴尬,但卻不怯于面對,竟是十分端正而認真地同容寶金倒了個歉。

“皇甫不能迎娶寶金姑娘進門,實屬我不夠優秀,配不上你,你如此的好,定能尋得有心人,真心實意地疼你,愛你,皇甫...皇甫自認不是這個人。”

容寶金也不鹹不淡,但也并不如面上那麽淡定便是了,總歸皇甫靖也曾是她一心一意要嫁的人,雖不說情真意切到海枯石爛的地步,但也曾用了真心。

事情走到這地步,也非她所願,但她也知曉事情已無回旋之地,當下只輕輕一笑,道:

“承你吉言。”

在皇甫靖背過她要離開之後,容寶金又問了句:

“你今日便要出發?”

皇甫靖轉過身來對着她苦澀一笑:“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不時便出發,此次一別,又是幾月,還望容姑娘一切都好。”

眼前的皇甫靖不過幾日不見,卻宛如歷經了人世間多少滄桑與悲歡似的,成熟了,穩重了,再不似以往那一頭熱血單純至極模樣了。

她突然有些嫉妒,嫉妒那使得皇甫靖發生如此巨變的那人,同時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笑自己當真用了真心不成?

哎,這可不行,不行,浮生一世,當戒情意二字,此乃萬惡之源,她可沉淪不得。

容寶金這樣想着,又有些想笑了,她雙眼不經意間一瞥,突然瞧見不遠處,那一身白衣站在遠處的身影。

皇甫靖顯然也看見她了。

溫如沁站在不遠處,倚在一棵樹上,向他們投來的目光淡淡,卻又含了絲随意,她這麽驕傲,也不走近,只看着皇甫靖。

皇甫靖一瞧見她頓時腳步慢了一拍,仿佛方才那穩重模樣都不見了似得,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埋着頭大步大步地走了。

馬車就候在容家外頭,他的行李,他欲投身軍營一站身姿的熱血與抱負皆在,他即将離開京城,去往千裏之外的軍營。

皇甫靖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在那動亂後,得到片刻的安靜了。

他一只腳埋進車內,管家問他:“咱們這就出發了嗎少爺?”

皇甫靖卻有些遲疑了,明明不願去想的,但方才‘如沁’的模樣卻屢屢在她腦中閃現,她那單薄的身子,她驕傲的卻蒼白的臉龐....

他臉色一變,忽地又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往回跑去。

“少爺您——”

皇甫靖只知道,他還有什麽事情沒做,他還要——他還要——

他的一切動作再瞧見那歇歇倚在門邊的溫如沁時都戛然而止。

她立在那裏,原來一直都在默默地看着他,用沉默送他最後一程。

皇甫靖轉過身去,大口大口地吸了口氣,複而又轉身過去,對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你,你等我些時日,我現在腦子也亂的很,再過不久,我定能将這一切都捋清楚了,屆時——”

溫如沁卻不看他,将頭別至一邊語氣涼薄:

“我憑什麽等你。”

只是那泛着蒼白的唇,又好似洩露了些她的心思。

皇甫靖卻看不見她真正心思,聽了這話癟了癟嘴,貿貿然不敢有所動作。

對于眼前的‘如沁’,他是不熟悉的,又豈止是不熟悉,簡直是怕極了才是,但,但即使是這樣,有一番話,他也不得不說。

“我現在還不能完全适應這樣的,這樣的如沁。究竟你是何時來到我身邊,真正的如沁現在又在哪裏我也不知道。但,但你要給我些時間來接受,容納這幾天的巨變。

你總歸是如沁的妹妹,也是我皇甫靖至親之人。剩下的一切,你等我歸來,我等能好好收拾好一切。”

“如沁早就死了,七年前那次。” 她突然道,神情無異。

皇甫靖呼吸在那一瞬間就停了,但在那之後,他卻又突然笑了起來,雖然那笑有些慌亂,他只是說:

“其他的我們先不說,你且等我一段時日,待我回來再來說這些。這,這幾月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在說完這幾句話後,皇甫靖幾乎是逃命似的奔上馬車,不一會兒,那馬車已經跑地沒了影。

她卻立在那裏,目光随着那馬車,漸漸變得空蕩蕩,半響,這才無意識地嘆了聲氣。

總歸是,結束了啊。

不遠處樹蔭下,卻有另外兩人不遠不近地看着她,頗有些唏噓。

其中一高大的男子拂了拂額,嗟嘆聲:

“啧啧啧,溫丫頭這就暴露了?這也太沒意思了罷?我可還等着看皇甫靖奔潰模樣呢,再而說了,溫丫頭這幅慘淡模樣我也還沒看夠呢!”

另一人不管他的抱怨,只是随意說道:“你呆的太久了,恐要叫人瞧見了,快走吧。”

那高大男子“哎”一聲,看着他頗有些心寒:

“公子啊公子,小的這麽辛苦為你跑前跑後,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悠閑說來探望下你,你也太絕情了罷?”

“江衡。” 他叫他的名字,有些警告的意思。

江衡立馬擺擺手投降:“行了行了,我這就走,哎,對了,你身上傷可好的差不多了?”

那人點點頭,青絲随風悠蕩,目光悠遠。

“哎,你也真對自己下得了狠手,那一刀刀的,我看着都心疼。對了,那容家丫頭呢?可還好?”

“以後同我見面小心些,有人。”

江衡訝然:“你都自殘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是起了疑心?怎麽,有人在暗中監視你?”

他點點頭。

江衡見狀也虛嘆一聲,望了望寂靜四周,便起了歸意,臨走前,他又忽然轉過頭來,說了句:

“改天我要是再見了那容家姑娘,可要好好再她吓她一吓,她可怕我怕的緊。 ”

語畢,一道淩厲目光襲來,江衡不設防,瞧見他這模樣還是出了些冷汗,忙說道:

“哎喲喂我的好公子啊,你可別再這樣看我了,江衡膽子小可受不了您這突然的一下。”

那人有些緩慢而危險地道:

“你掐她的脖子了。”

江衡冤枉啊,忙為自己叫屈:

“我不表現的兇一點,要是她起了疑心怎麽辦?我千方百計為了你,你還怪我,真是,真是——”

好嘛,江衡見他又要有所動作了,忙停下來,乖乖地走開了,臨走前,又不懷好意地道:

“有人來了。”

說罷身子一閃,一剎間,已經消失不見。

他垂下眼睑,暗自調整着呼吸,只等着身後人慢慢走上來。

“阿呆?”

而後,他聽到有人在他身後,喚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皇甫和如沁的部分暫時結束~ 最後阿呆和江衡算是一個小彩蛋(?)

反正你們也都知道,我萌阿呆可不只是萌阿呆而已啦~

今天因為上夾子所以更新晚了,請諒解,願諸君一切都好,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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