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阿呆與阿瘋的七情六欲 (1)
這時, 屋外也适時地響起一陣慢吞吞的腳步聲,聽着并不像吉祥,因着那丫鬟若端着一盆水,定不會
走的那麽悠閑。
那來人又是誰?且越走越近便要推門而入。綠荷未免過早暴露自己,便順勢躲入蘭子越床邊羽扇屏風
後,屏息以待。
門果然被推開了, 咿咿呀呀作響。
她隐約能瞧出個人形來, 在瞧見來人是誰後, 她心猛地一悸, 捂住了嘴鼻盡量使自己不發出一點聲
音來。
是容阿呆,他為何會來到蘭子越房中?難道真如她猜測的那般,蘭子越變成這樣真的與這傻子有關?
可惜蘭子越原本是她用來試探傻子的工具, 眼下這工具還沒真正派上用場呢,卻已經廢棄, 她以為這
事情中陷入僵局, 卻不想
傻子主動找了上來。
她且要看看這傻子究竟要弄出什麽明堂, 可她躲在屏風中, 首先要避免自己被發現,在此前提下還要
留心傻子的一舉一動,便要困難的多, 透過屏風往外看總隔着一層薄薄的紗看不真切,只隐約瞧見容
阿呆靠近了床邊。
他坐了下來,背對着她不知做了些什麽,而後他又站了起身子, 神色無異,綠荷好
奇他下一步動作,雙眼緊随着他,容阿呆走路總慢吞吞的,修長的身子配上有些寬大的袍子,這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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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不緩的,透過那屏風看着,宛如仙風道骨的聖人,如此慵懶無礙。
可他走到了門邊,看起來似乎要離開了。
綠荷萬萬沒想到他會就此離開,心上一慌,不小心觸到了擺在地上的夜壺,發出一聲不小的聲音。她心情複雜,再看傻子,本以為他這下要注意到她了,但傻子卻無動于衷,綠荷氣急,篤定他分明是聽到了的卻選擇了無視,說明他早就知曉這屋裏有第二個人,這才什麽都沒做便離開了。氣他這般戲弄她
。
“你站住!” 綠荷終究未能保持住理智,站了出來呵斥。
容阿呆這方定了腳步轉過頭來看她。也不說話,便用了那有些淡漠的目光看着她,因着他身子極高,
便有些微微偏着頭看着她。
四目相對,綠荷也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口幹舌燥,她故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故才靜了下來。
“你為何會來表少爺屋中,表少爺變成這樣是否與你有關老實回答。”
她如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游刃有餘些。
傻子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煞為好看,不,但當綠荷再一看又發現那根本不是在笑,亦或是一種
不屑也好,純粹認為她有趣也好,那傻子彎了眼,卻更像是微微眯着,這樣偏着頭,慵慵懶懶的,
好似什麽都不在意。
他舉起手中尚且染了血絲的銀針,“你這般漏洞百出,幸虧是在蘭子越面前呢。”
綠荷見了那針臉色頓時不太愉悅,定是方才藏得急故将此物忘在了床上,特叫他發現了去。但傻子這
話,又讓她渾身如沐冰火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容阿呆将那針放在了桌邊,且細心地在下面墊了層布巾,确保那血跡未曾染上他物,這個細節使得綠
荷心情有些微妙,她見他轉身又要離開了,又氣又急,諸多疑惑得不到解答,便有些急躁的道:
“你當真以為這幅面孔還能維持多久?”
傻子置若罔聞,任她言辭犀利。
“我分明看見了的!是你!你對容七——,還有那幅畫,你以為自己還能維持多久?!只要我把我知
道的說出去——”
“哦?” 傻子終究為她停了下來,微微別過頭來,但也并不看她,唇角微彎明眸動人:
“多謝。”
她身子輕微地顫抖着,哆嗦着腿有些支持不住,眼神卻兇橫而銳利地,直直瞪着他,但若是細看,又
能發現她眼中并不只有惡意,卻還還有半分不甘,半分抱怨。
“你且等着,總有一天我要親自撕下你的面皮,總有一天我要你願意拿正眼瞧我。”
傻子頭也不回,慢慢走了出去。
容七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小孩那張大床上,再往下看看,發現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自己,容
七第一瞬間便想起了小時候她養過的那條小狗,那畜生便喜歡用這般模樣向她讨吃的。
“七七” ‘小狗’開口了,要向她讨食了。
容七睡了一覺起來心情正好,就是腦子有點迷迷糊糊當真把他當成了小狗,揉了揉掌下細軟的青絲,
小孩也當真很喜歡似得,嘴角彎彎地湊過來在他手中蹭蹭,容七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有什麽濕滑的東西
在手心一閃而過,她猛地張開眼,恰好瞧見小孩看着他,眨眨眼舔了舔嘴唇。
他的眼神陰暗,竟莫名地帶了股邪性,可待容七再看,小孩卻又低垂着頭與往常無異了。
容七不知怎麽去形容那一瞬間的怪異,這般情緒在她過往人生中少之又少,眼下不期而遇,饒是容七
,也不曉得該怎麽去面對。于是她忽地伸出手,以示懲戒似的拍了拍他的頭,她定是含了股洩憤的情
緒在,力道也不小,好像借此,才能掩飾她那一瞬間湧出的慌亂。
容阿呆伸手将花兒遞給她,容七忙不疊地自床上一躍而起,一邊打着哈哈:
“ 啊哈哈啊哈哈,真香!”
小孩兒也不回答,只是默默跟在她後頭,但凡容七走到哪裏去,他便都要跟着去,者若放在從前,委
實是很稀松平常之事,但容七眼下卻有些煩躁。
這煩躁來的稀奇,卻瞬間攻占了她的心,她竟開始覺得小孩跟在她後頭有些壓迫,因着他雖才年方十
五,但個子卻拔尖,容七不算多麽矮小之人,眼下和她他在一起也對比明顯,好比此刻吧,她因着想
取下放在櫥櫃上的花瓶,但她身子不夠修長自然取不到,小孩便從後頭緊貼着她,長臂微伸間那物件
已經到手,這許是小孩習慣成自然的無心之舉。
可容七卻覺得煎熬,因着這樣的姿勢看來,像是容阿呆從身後擁着她似得,甚至于他一低頭俯首間,
溫熱的氣息噴在容七耳邊,她幾不可聞地輕顫着,越發覺得自己奇怪的很。
容七其實是個故步自封的人,她對于新事物的接受度極低,也極度抗拒變化,但她明顯感受到了有什
麽東西正在悄然的發生着變化,這讓她恐慌,仿若有什麽不請自來的東西侵入了她的專屬領地般。待
她反應過來,容阿呆已經被他大力推到一邊,略顯錯愕的看着她。
“七七?” 他偏着頭清喚一聲,容七便發現他在說話時,是總愛偏着頭的,許是因為他獨樹一幟的
身長,亦或這般姿勢使他愉悅。
容七對着他這般眼神心疼是照樣心疼的,但其中又含了些其他東西在裏頭,非要說的話,那便是一種
尴尬吧。她在腦中搜尋了好久好久,方才找出了這個與他現狀最為貼切的詞語來。
她覺得尴尬,而這本身也是件值得尴尬的事情,要知道厚臉皮如容七,若能讓她有了此類情緒來,那
事情定是足以引起她在意的。
他人總愛說無欲則剛,這話在容七看來仿若至理名言,尤其之于她這類人。
她在心裏畫了一個小圈,那裏頭住着她的七情六欲,在那圈子之外,自然無欲則剛,可若涉及到了這
圈子內的一切事物,容七面上那層刺猬皮便不作數了,她開始恐慌,無法正常地掌握自己的情緒,不
可自控。
顯然,小孩已經不知不覺地踏入她的圈子了。這使得容七開始有了這般,類似尴尬的,不可自控的情
緒。
她想起方才小孩從身後緊緊貼着他,她聞到小孩身上清淺淡雅的味道,那味道雖熟悉,但那熟悉之中
又夾了些她這幾年未曾注意到的東西,他那修長的身材雖帶了些瘦削,但扶着她身子的手臂卻是有力
的。
再好比他一偏頭露出的脖頸,那上頭明顯的男性特征不可忽視,甚至會随着小孩不經意間吞咽的動作
而上下滑動,若是細看,小孩那端正秀麗的臉上也開始有了清清淺淺的胡渣,只不過小孩平日裏極愛
幹淨,每日都會自己清理罷了。
這些變化容七似乎選擇性地忽略了許久,直到今日才開了竅。
她終究意識到,容阿呆早已少年初長成,是個實實在在的,可稱為‘男人’的人了。
而他方才對她所做的,好像也不能含含糊糊地用‘小狗貪食’四個字來形容了。容七的第一反應是
沮喪,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搶了去,再然後她又有了釋然,在之後又回歸了尴尬。
因着她此時此刻,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同往常般,去回應他。
“這瓶子真是好看!好看!啊哈哈哈” 不肖說,她臉上的笑定是那般僵硬,那般難看的,就連容七
自己都感覺到了,何遑小孩呢?
他只是傻,卻不笨。
容阿呆于是低垂下了頭,将光潔絲滑的額頭對着他,這般可憐模樣,又讓容七想起了年幼時養過的那
只狗了,每每它向她央什麽東西不得,便是這幅表情,容七的心幾乎是一瞬間便軟了下來,但她眼下
清楚明白,站在她身邊的是個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思想與靈魂,也有少年成長期間那些或羞恥或
平常的七情六欲,阿呆不是她的寵物,她不能如往常般走上前去,抱着他的頭輕聲安慰。
“阿呆啊。” 容七只是站在遠處,開始以一個長輩的身份,語重心長地喚他。
小孩擡起眼來,目光往上,又開始偏着頭看她了。那般直勾勾地,委屈地看着她,容七心裏卻覺得一
陣發毛。
“七七。” 容阿呆突然道。
容七佯裝平靜地應了聲,卻看他腳步緩慢地,開始向自己走來,因着他背着光站在門外,正好擋在容
七正前方,給了她一種容阿呆幾乎将陽光強全都遮住,只剩無垠黑暗的錯覺。
她看不清容阿呆臉上表情,只感受他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來,容七開始不自覺地後退,她能感受到容
阿呆對于她這個動作的不悅,因着他短暫地頓了頓,淺淺地呼出了一口氣,而後他突然加快了步伐
向她走來,容七退無可退,直到身子撞上床邊柱子,她被那處棱角硌地生疼,卻不敢哼哼,咬着牙忍
着。
小孩已經來到她身邊,忽地伸出了手。
容七突然道:
“這花瓶雖美,終究是你的東西,我便不拿走了,況且我屋中本就有一個,雖美不過這個,但也勝在
用了多年的熟悉,我,我還是回去尋了那畫甁插上。”
最終,容七還是沒骨氣地選擇了逃避,幾乎算的上狼狽而逃,這般匆忙地,任誰都看得出她不自在地
逃開了。
只留房中人頓了頓,将手收回來無奈一笑,他又複而坐下來,捉來一只茶杯,并未為自己滿上一杯茶
,而是将那小玩意兒在手中把玩,瞧了瞧被舍棄的花瓶,低垂着眼不知想着什麽。
這邊容七一股腦地跑了許久,故才停了下來,揉了揉有些發暈的腦袋頗為困惑。只覺得方才那一切宛
如一場夢似得,如此不真切,他們二人都性情大變,同往常不一樣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隐隐約約地明白了什麽的,但卻宛如霧中看人總不真切,她缺少的,是一記直截了當
的答案,而在這之前,容七也迷茫了。
“想什麽呢?如此入神。” 有人在她身上輕輕一掐,容七回頭一看,果然是她二姐。
她佯做歡喜,上前便挽了容寶金胳膊,笑嘻嘻地道:
“自然是在想我沉魚落雁的二姐了,你這麽美,七七腦子裏可裝不下其他人。”
容寶金又掐她一下,也不戳穿她。
方才老三從容阿呆屋內匆匆忙忙出來時,容寶金恰好也在附近看了一二,複而想起自己前幾日的憂患
,于是便順水推舟的随了容七走,估摸着今日把那事兒給辦了。
她始終覺得容七與質子太過于親密了,這若放在容家其他任何人身上,怕是天方夜譚。
容阿呆的身份太特殊了,當真只可遠觀,不可亵玩。容家向來對他客氣,但也止步于此。無論是容長
澤也好,亦或容家其他人,都與他保持着些許不遠不近的距離。
容七卻是異類,自小便愛往質子屋中跑,打過,罵過,容七卻絲毫不退縮,硬是要和她爹對着幹,容
寶金看在眼中,倒也曉得這是老三欲引起她爹關注走的衆多極端路中的一條,便也由得她作怪。
久而久之,老三與質子還真是結了段情緣,後來她爹覺得容七自小便行為詭異,幹過的匪夷所思的事
情不少,況且她一個瘋丫頭,對質子也夠不成什麽危險,便也由着她了。
可現如今,容寶金卻覺得她不該在對此坐視不管了。
容七乖巧地随着她二姐到了某一處庭院中,附近便是容寶金的香閨,容七故猜測她二姐這是打算好好
教育她一番後便回房休息了啊。
果然,她二姐果然是來教育她來了,只不過這談話對象卻便成了容阿呆。
她二姐告誡她,質子終究是質子,該保持的距離還是得保持,眼下之意,容寶金在告訴她,她與容阿
呆在某些方面逾矩了。
思及此,容七面色一沉,懶懶地将下巴擱在泛着涼氣的青石臺上,有些抱怨:
“二姐料事如神,七七心服口服。”
只不過,她卻委實好奇,為何容寶金到了今日,才同她說了這番話,依照她二姐的性子,若真是擔心
她,那從一開始便會将她拉來好好數落一番,若相反,那便更好猜了,因而她二姐定是不管不顧,任
她沉淪。
偏偏是在眼下這個微妙的節骨眼兒上,容七不得不懷疑她二姐的‘良苦用心’。
卻見容寶金杏梅微挑橫了她一眼,自然是美豔絕倫的。而後她二姐又了然一笑,給了她一個含含糊糊
的答案:
“一個巴掌拍不響。”
她不說還好呢,越說容七越是迷糊,本欲再厚着臉皮多問幾句,她二姐卻又只說自己到了午覺的點兒
,身子乏要去睡了。
容七只得作罷,心中煩悶不得解,便有些郁郁寡歡了。
這樣又過了幾日,吉祥同綠荷的交易仍在繼續,綠荷想來也是情真意切,每每都守着點兒來,如意一
走,等不過半刻她便準時來了,有時還要更早些,經這幾日相處下來,吉祥對綠荷的看法也改變了
許多,至少這人在自己面前始終客客氣氣地,極有禮貌,當說起蘭子越時,那一臉情真意切也讓人動
容。
吉祥與如意交換輪替的時間約為半個時辰一次,以免兩個丫鬟疲勞過度,但因着吉祥與綠荷的交易,
吉祥每日便會多出半個時辰的閑暇時間。
吉祥心善,縱使白白得了半個時辰的休假,也并非用于私事,而是用于府上其他主子的要求,她其
實想的也簡單,既然綠荷代替她照顧了蘭子越,那她的主子也該由她來照顧才是,這樣做才對得二小
姐每月付給她們的工錢。
因而吉祥想了想,便向着容七的的屋子走去,一路上倒頗是忐忑,他與這三小姐接觸并不深,也依稀
曉得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物,但又有另外的傳言稱做三小姐的丫鬟才好呢,終日要求也不多,三小姐也
不是那驕奢淫逸之人,唯一的缺點便是這三小姐整日整日的找不着人,又要攤上個心細的丫鬟,怕是
要急瘋了。
吉祥自認還算心細,不免有些擔心起來,這樣走了一段時間,不知不覺也到了容七的屋子外。
令人意外,那門并未合攏,且還留了好大一個空隙,足以讓一人進去。吉祥輕咳了聲,敲了敲門,裏
頭沒人回應,她複而又叫了聲:
“三小姐?”
這時,總算有懶懶的聲音傳來。就是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只吉祥一心以為這是容七生了病,忙推門而
入,卻見裏頭人好好的倒在床上,容七脫了鞋,将長長的腿垂直往上,蹬在床角處,那裏正好空出了
一個小缺口,足以讓容七舒服地将雙腳放上去,這般姿勢難免有些難看,算是給吉祥提了個醒,原來
其他丫鬟所說的就是事實,這三姑娘果然不好照看。
但吉祥也不是個輕易放棄之人,先是微微欠了身,對着容七道:
“小姐,奴婢名喚吉祥,隸屬于景賢苑,今日前來,亦是為了照顧您,您今日可有什麽要吩咐的盡管
提。”
容七卻沒急着回答她,空氣中有一陣難堪的沉默,吉祥忍不住地想:
這怕是三姑娘給她下馬威罷。
她忽而聽到容七嘴中喃喃着什麽,她語速又快,聲音又小,吉祥站得離她如此近,也聽不清容七到底
說了些什麽,這時,容七身子猛地一激靈,忽的一聲自床上一躍而起,頭發有些亂糟糟的,衣裙也未
整理幹淨,湊近了她,目光澄澈,有些狐疑:
“景賢院?你是照看我爹爹的?”
正确來說,容七只答對了一半,吉祥原本是照顧容長澤的,但因着重傷的蘭子越,又被調到了蘭子越
的身邊。
素聞這個三姑娘向來好奇心旺盛若不刨根問到底恐不會罷休,吉祥不想多費唇舌同她說這些毫無意義
的事情,便有些避重就輕地道:
“三小姐記性真好。”
容七聽罷,啧了啧嘴,又問:
“你是來伺候我的?”
“還望三小姐莫要嫌棄。”
容七總算發現不對: “何以你一個景賢苑的丫鬟會來伺候我,綠荷呢?”
容七性子野,也雖大多時候是用不着綠荷什麽的,但她畢竟也是她的貼身丫鬟,現如今換了個其他人
,容七怎麽樣也該有些表示。
“綠荷正在景賢苑——”吉祥話說到一半,又突然想起綠荷曾對她交代的事兒,便噤了聲,特地轉了
個彎兒,放說:
“綠荷這些日子染上風寒,身體不适,唯恐将三小姐也感染上,因而特求了我這個好姐妹來代上幾天
,莫要耽擱了三小姐的起居,你看,如今天色尚早,小姐有沒有什麽吩咐?
奴婢方才經過這屋子外頭實地看到外面有好大一片花田煞是好看,若小姐不介意,吉祥可為你采了那
些花兒來。”
容七聽到花兒這兩個字,顏色悻悻,霜打的茄子般倒在桌上,将下巴擱在桌面,有些懶懶地道:
“也罷,也罷,你去采來吧,想來今天也不會有花送來了。”
吉祥是聽得雲裏霧裏,但也恪守了做丫鬟的本份,只說了句叫容七在屋中好好等待片刻,她這就去把
花采來。
留下容七一個人伏在桌上,了無生趣。
吉祥速度極快,不一會便為容七采來一束花兒來,紅的綠的,黃的皆有,霎為好看。
吉祥瞧着容七心情郁郁,因而特才為她采了這麽一束鮮豔多彩的花兒來,誰知容七心情好似更加頹靡
了。
“這般豔麗,又是給誰看呢?” 容七突然傷感的感嘆了一句。
雖與容七相處不過半日,吉祥發現自己越來越摸不透這新主子的心情了。索性便不再主動做些什麽,
一切卻全看容七的安排。
但在那之後,容七卻乖得出奇,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她這個丫鬟似的,喝了一點點茶,又不知從哪兒拿
了一本書來看的起勁,全拿吉祥在旁邊做了個擺設。
眼下,容七正半倒在床上,仰面望着一本書,看得起勁,吉祥在猶豫着要不要提醒她這樣看書傷眼睛
,恐對身子不好,這邊廂容七突然變成了只驚弓之鳥,身子一轉,啪的一聲從床上跌落下來,吉祥猜
測她定是跌疼了,因着她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容七是腦袋先着的地。但容七卻慌忙的很,也疼也來
不及喊,揉了揉腦袋便爬到了床板下頭,一邊嘴裏喃喃:
“來了來了,來了。”
吉祥定神一聽,果見屋外有緩慢的腳步聲傳來,她不由得想,外面的究竟是哪位主子,竟能讓三姑娘
怕成這樣?
随即門被推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走了進來,四目相對,對方沉靜如水的眸子映入眼簾,吉祥心猛
地一跳,待她反應過來這才惶恐地半蹲着身子,請安:
“奴婢見過質子。”
先前也說過,因着容阿呆身份特殊,即便是在容府,也有許多人對他不甚了解,譬如那些照顧偏房,
後勤的丫鬟們,更是聽都未聽說過這號人物,但吉祥不一樣,她照顧的是容長澤,雖然同那些丫鬟不
可等閑而語,知曉的事也多些,知道府上有這麽號人物,且還有幸見過他一次,只從遠處看了一眼,
并不真切。
可吉祥之所以現在能如此準确的将容阿呆給認了出來,是因着她曉得,容七與質子關系親密勝似姐弟
,非比尋常,現如今任意一想,容阿呆的身份便不難猜了。
且她注意到了一個細節,質子手中握着一束純白的雛菊。她又想起方想起容七剛才瞧見她那束花兒的
神情,以及容七現如今躲在床底下狼狽不堪的模樣,心裏估摸半響,也算得出了結論。
看來容七與質子之間怕是發生了什麽矛盾,彼此見面尴尬,三姑娘這才躲在了床底下呢。
雖不知這矛盾是大是小,又因何而起,主子此刻的心情她也了解,在那片刻的停頓中,吉祥也想好了
說辭:
“質子可是來找三小姐的?”
吉祥自然地走過來,擋在床前頭,陪着笑,道:
“小姐剛才被二小姐給叫了出去,也不知為了何事,聽聞要耽擱些時間,你看您這花兒…吉祥惶恐,
願代小姐像您說聲謝。”
容阿呆果然将那花放在了桌上,并未說些什麽。
床底下的容七一邊松了口氣,一邊贊嘆聲這新來的小丫鬟還算機靈,竟然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且對
着容阿呆也落落大方,既不卑微,也不捧高腳。
床外頭突然沒了動靜,容七冒死将頭稍微伸出些,這一瞧不得了,只瞧見一雙眸子與她正相望,那眼
睛他太熟悉了,容七險些沒吓得大叫出來,再也不作妖了,乖乖地退回去不敢再放肆。
莫不是小孩發現她了?
容七也盡量摒着自己的呼吸,這樣等了好一會兒,吉祥方彎下身子對她道:
“他已經走了。”
容七心想,這丫鬟真不是一般的聰慧啊。
可惜經了她這麽狼狽不堪的一出,想要樹立什麽主子該有的,高大威猛形象是不能夠了。
這般到了夜裏,吉祥也悉心照顧了她洗漱寬衣,事無巨且耐心的很,容七是越發喜歡這個丫鬟了,于
是有多嘴問了句:
“綠荷的傷寒是哪時染上的?”
吉祥的手頓了頓,擡起眸子來看她,有些擔憂:
“許就是這兩日的事情。我且叫她好好休養着,她卻總不放心您,這才特地托了我前來。旁人都說你
們主仆二人關系親密情同手足,吉祥原本還不信呢,畢竟主子和奴才,大抵總隔了層鴻溝的,今日一
瞧,這才心悅誠服呢。”
容七低頭一笑:
“我這主子不像個主子樣,平日裏可沒少給她添麻煩,這丫頭一直都勤勞勇敢,能力也不錯,可惜偏
偏跟了我,頗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我這二姐啊,在這事兒上辦的可不厚道。 ”
吉祥心中訝然,原來綠荷與容七的關系當着還不錯?自己那番客套話說來也就算了,哪想容七将這茬
給接了過去,這也逼得她不得不硬着頭皮說下去:
“哪能呢,綠荷平日裏也常在我等奴仆面前稱贊您,說您是個實打實地好主子。”
“哦?她平日裏說我什麽?”
“還能說什麽?自然說您随性自在,獨樹一幟。”
這話不假,亦是吉祥自己心中對容七的描述。
“這樣啊...” 容七又笑了一聲,随後又不說什麽。
夜已深,無論主子還是奴才,也該睡下了。吉祥為她打點好一切,本欲在地板上通鋪照顧着她,容七
卻大度擺擺手讓她回房。
吉祥心念着如意與綠荷那邊,也不再推辭,客客氣氣地同容七道了別,信步來到蘭子越所在的景賢苑
。
如意見她來了,握着她手有些許抱怨:
“我始終覺得那丫頭看着便不是什麽好人,倘若懷有異心不知打着什麽算盤如何?明日再瞧着她了,
我可再不念什麽情分,只管和她明說,叫她別來了。”
吉祥如意這兩個小丫鬟雖是極好的友人,但性子卻大不同,相較于如意略微有些沖動的性子,吉祥卻
要冷靜沉穩些,她雖覺得如意的話并不無道理,但也不能就此妄下斷言,想了想,她才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咱們也不能公然同她撕了臉皮,你且等我明日去試探試探,且看看她是真的在
裝可憐呢,還是其他?”
如意道:“也行!”
第二日,當綠荷再約定的時間到達景賢苑時,吉祥估摸着自己也該開口了,于是便和她多說了幾句,
并未立即離開,說着說着,她那冗長的鋪墊才剛完成,面前人已經一臉委屈瞧着她:
“姐姐莫不是在懷疑我居心不良?以為我對表少爺懷疑其他居心?既是如此,那我以後便不來了,免
得惹了姐姐傷心。若我真對表少爺有什麽壞心思,那我還能等到今日?表少爺這一天天地好轉起來,
你卻反倒來怪罪我。”
她這梨花帶淚委屈模樣,吉祥瞧着也總歸不忍心,況且綠荷所言不假,蘭子越的病情的确在這幾日突
飛猛進,他的手腳雖再無治愈的希望,但蘭子越的言語功能卻在慢慢好轉,眼神也日漸清明,昨日還
完整地說了個‘水’字,這般進步神速,委實不假。
吉祥知道自己找不到理由來反駁她,只好移了話題道:
“我并非懷疑你對表少爺有什麽壞心,卻是擔心三小姐,這傷寒的借口終究抵不了多久,我能替你一
時,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
綠荷臉色微變:“我知道的,多謝姐姐提醒,這事兒...我還得自己把握好。表少爺病情好轉,恐不
時便會被送回家,我的時日也不多了....”
“時日?” 吉祥微嘆。
綠荷這方回了神來,朝她粲然一笑:“自然是我與他相處的時日。怕也沒有幾日了,權情姐姐再多擔
待些,為了留最後個念想。”
話說到這兒,吉祥也找不出什麽話來反駁。
只盼這最後幾日啊,可不能惹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來。
吉祥走後,綠荷也擦幹了眼角遺漏的淚滴進了屋子,蘭子越方才喝了藥已經睡覺,面色相較于前幾日
好了許多。
而在他房間中的某個角落中,藏有一方長款約寸半的漆奁,打開一看,裏頭竟全是大大小小粗細,長
短不一的銀針,綠荷面無表情地拾起其中一根較長的銀針,蘭子越許是感受到了什麽突然醒了過來,
瞧見床邊坐着的人時瞳孔一張,随即靠近肩窩處突然一陣刺痛傳來,蘭子越現在已經能說些含含糊糊
的話,也能喊痛了,綠荷神色微妙瞪他一臉,警告他:
“不準動,若沒有我日日為你施針,你以為你能恢複的如此快?”
蘭子越果然瑟縮了下,有些可憐地看着她,這時又一根短些的針刺到了他眉間,此處最為疼痛,可蘭
子越這次總算聰明了一次,并未掙紮嗚咽只是默默忍着,因為他曉得若是他這樣做了,等待他的将是
又一番難忍的痛苦。
他的眼中早已沒了當初那個飛揚跋扈的蘭家少爺曾有的嚣張,大抵是經過了大難之人,少了些張狂,
多了些恐懼,又是以這麽一副身子,蘭子越也曉得了,自己早已成了旁人砧板上待宰的一條肥魚,哪
裏由得他再說什麽呢?
可綠荷又為何要救他?
許是他将心中疑惑全然寄托在了眸中,綠荷瞪他一眼後,有些自言自語地道:
“我為了救你這張嘴花了多大的精力這才讓你有了重新開口說話的機會...也不過是為了..”
為了什麽?她想要從他嘴裏知道些什麽?這丫鬟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麽?
可惜綠荷說到這兒又住了口,為他施完了最後一根針,眼神恢複了淩厲:
“你最好在明日便給我醒來。”
蘭子越瑟縮地躲了下,感受到綠荷粗魯地将他被子蓋上,又将那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回了原處。
“吉祥?” 容寶金挑眉看看面前的容七,有些疑惑:
“這不是府上丫鬟嘛,怎麽,你何時對她有了興趣?”
容七再接再厲:“什麽興趣不興趣的,不過覺得這丫鬟有趣的很,想多了解她一番罷了。”
“這丫鬟我也依稀有些印象,做起事來認真負責,算是府上丫鬟中我較為信任的,因而這才特叫她與
如意去照顧蘭子越,這兩個丫頭心細,做起活來也賣力,照顧他,再合适不過了。” 容寶金思忖
半響,也說出了容七想要聽的。
容七頓時神色便有些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