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子的煩惱

“嗯。”連秋上不置可否,也沒有繼續說明來意,只是斜睨她一眼;看着顧柔的同時,還心不在焉兒的玩着手上把件兒。

他拿的是一對白玉掌珠,在手裏盤得刮刮響。忽然,那響聲一停,對方問道:“聽聞你的布織得好,本宮過兩日有需求,特地來問你訂些布料,你跟他開個價,若是合适,本宮現在就下定金。”

說罷指了指身邊的衛官,轉身上了馬車。

周氏在旁邊聽着,忽然松了口氣。

連世子突然來這裏,指名要尋顧柔,周氏瞧那個樣子,極是害怕顧柔攀附上了世子府這根高枝,畢竟這小賤蹄子雖然靠浪勾引豐兒,但是姿色倒底還有幾分,萬一連世子真的看上了她,那哪還有自己的安生日子過?

當連秋上要顧柔擡起頭來和自己對視的那一刻,在周氏心裏,真是慌亂極了,害怕極了,她厭惡顧柔厭惡得徹骨,那一瞬間,她倒寧可顧柔嫁給兒子韓豐,也不能進世子府的大門!因為顧柔進了韓家的門,她還有的是法子拿捏整死她,可要是她搭上了世子,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現在,人家連世子說得明明白白,只不過是來買布的。周氏一群仆婦妒羨的眼睛裏,一下子就轉化為了鄙夷之情。

周氏恭恭敬敬地站出來,插嘴道:“民婦鬥膽,禀告世子殿下,這顧氏女哪會織什麽好布?她織的都是粗布,滿大街都是,世子殿下您出了這條街往左拐,葫蘆巷子口就有一家紅字號的天青布坊。”

等她說完,得意又陰毒地瞟一眼顧柔。

這時,衛官走過來,一個大巴掌甩在周氏臉上,扇得她頭昏目眩一臉愕然:“沒你說話的份,起開!”

周氏好歹也是富戶出身,韓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被大庭廣衆之下扇了一巴掌,要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她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她原本只是想破壞一下顧柔的生意,沒想到惹怒了世子的官兵,又委屈又害怕,恐懼着會得罪貴人,頓時驚吓過度,褲子一灘濕跡,竟然當衆尿了出來。

那衛官不不耐煩地轉過身,心想,這布好不好誰在乎?明擺着世子就不是沖着布來的,還要特地挑出來說得明明白白,這都看不出來,只會一個勁作死,咋個不上天呢!

衛官走到顧柔面前,立即換了一副态度,恭恭敬敬地作了個請的手勢:“姑娘請上車。”

衆人看得又是一呆:連世子竟然邀請顧柔,和他同乘一車?

顧柔看人群中孟嫂子對自己遞來的眼色,心裏多半明白了幾分,她不再推辭;只是自己現在畢竟是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子,如果就這樣上了連世子的馬車,日後街坊的言語可能就要鬧出誤會來了。

她想了想,便走到馬車旁邊,恭敬地站着。

這意思就是要跟着連秋上的馬車走路行進了。

衛官愣一愣,忙走到顧柔身邊,附耳道:“姑娘想要避嫌,卻也該上馬車,若一路跟随,沿街這麽多人看見姑娘走在世子車旁,怕是更說不清。車裏寬敞,姑娘大可放心。”

顧柔愣了愣,沒想到衛官還挺會處事,便不再執拗,對他道了一聲謝,擦了擦鞋上的污泥,衛官将她攙上了馬車。

豪華的騎士們和車隊載着顧柔朝世子府絕塵而去,圍觀衆人都興奮地議論這這樁新鮮事,人言裏充滿了顧柔馬上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論調。

“我早看出小柔樣子不凡了,咱們這哪裏出過這麽漂亮的姑子!将來做了世子寵妾,一定會大富大貴的,不曉得她會不會還記得我這個賣魚阿哥哦!”

“你少作白日夢了,世子不要也輪不到你!不過話說回來,小柔不是許配了人家的麽?”

街坊們議論着,不由得又回頭看向一邊的周氏。

周氏剛剛吓得尿了褲子,又出了一頭一身的冷汗,正被風吹得哆嗦,劉氏幾個仆婦七手八腳地給她擦着汗。豆腐七叔見她這幅小人落魄的模樣,不禁冷笑:“我看啊,小柔進世子府,遠勝過進韓家,她不是嫌棄小柔家破落麽,和世子府比起來,韓家連狗窩都不如!”

周氏聽了氣得渾身發抖,偏偏豆腐七叔的幾個兒子都從城西收市回來了,個個人高馬大,周氏不敢招惹,只得強壓怒火,剛好一轉頭,看見正在整理收攤的孟嫂子,想起她剛剛護着顧柔過,便将惡意發洩在她身上,用方言罵了一句:“死姣婆!”

孟嫂子一下子轉過身來:“你罵誰?”

沒等周氏繼續張嘴,孟嫂子揭開圍兜,丢在菜壇子上,一下子扯開嗓子:“□□的表子屁兒長痔,老子不治你,你就一副逼樣子是不是,老子産你兩耳屎!”

幾句川西話,讓那兩個原本準備來幫腔周氏的仆婦也目瞪口呆,孟嫂子意猶未盡:

“聽不懂嗦?老子給你換個說法:叼佢個撲街含家産,鄉下女仔死八婆!克夫克仔劏豬凳!”

仆婦們聽了更一頭霧水了,可是孟嫂子說的是周氏的家鄉話,周氏聽得懂,氣得兩眼發黑,指着孟嫂子:“你,你……”她之前受驚過度,如今急怒攻心,竟然兩眼一翻,氣暈了過去。

劉妪等仆婦手忙腳亂掐人中,把周氏搬去醫館。

面對菜市場上的圍觀群衆,孟嫂子聳聳肩,很無奈地攤開手:“呢個世界上點會有呢種人?”

……

晃動的馬車裏,車簾密閉,這都已經早春三月了,車簾還用厚絲絨反面縫合着保暖的呢子,雖然顧柔一直很怕冷沒脫下棉襖,但是坐在車廂裏,還是給熱得透不過氣來。

連世子藹聲道:“你可以脫掉。”

顧柔愣了一愣,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衣裳。

什麽鬼?一言不合就上車,話不多說就要脫,這個世子爺當得也太狂放了吧!

“你不脫,那本宮先脫了。”連秋上沒理她,自顧自把把外袍一脫,丢在旁邊。

他裏頭穿的,竟然是一副全副武裝的護身金甲胄。

護身金甲刀槍不入,乃是江湖上的居家旅行防仇對敵的必備利器,顧柔這才湊過去,一雙清媚水潤的眼睛滴溜溜瞧着那副甲胄,心想,他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連秋上嘆了口氣:

“本宮實在是沒有辦法,食不知味,夜不安寝,這才托碧海閣找到你,九尾少俠。”

本來他說到“食不知味也不安寝”,顧柔還有點忌憚地摸了摸自己臉頰,特地坐得離他遠一些,結果聽到最後“九尾少俠”四個字,顧柔這才恍然明白過來——

原來不是垂涎她的美色啊!

“世子請講。”顧柔坐直了身子,神色開始凜然,俨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少俠。

連秋上又長聲嘆了一口氣,他的容貌的确好看,連皺眉頭的表情都讓人心曠神怡:

“本宮自進京以來,一直安恪守己,與人為善,從不結交朋黨之流,也不參與朝廷政事;皇上和太後對本宮也慈愛有加,同僚大臣無一與我為敵。按理說,本宮不會跟人結仇才是。”

所以呢?

“這數月以來,本宮時常遭遇意外,不是酒中有毒,便是飛來暗器。”連秋上說着從袖中取出一物,香氣襲人,乃是一條絲織的精美手帕。

“用香帕作武器,頭一遭見,”顧柔湊上去吸了一口,玉蘭花香,“這刺客是個女的?”厲害厲害。

連秋上的臉抽了抽:“帕子是本宮的,你招子放亮點,仔細地給我瞧。”

顧柔尴尬“哦”了一聲,定睛看去,連秋上揭開香帕,中間托着的幾粒指甲蓋大小的灰色狀物,看着既像是碎石屑,又像是米粒。

顧柔知道,這是一種微小的暗器,俗名“鐵虱子”,用精鐵削成尖銳碎屑,因為對內功要求太高,用不好的人打出去像是撓癢癢,毫無威懾力,所以在江湖上并不流行。

但是對于行家裏手而言,這鐵虱子便于攜帶,用內力彈出時可瞬間打入對方關鍵穴位,殺人于無形。

“本宮聽過你在江湖上的名號,你打探消息的本事是一流的,找你前來,就是想知道究竟是誰想要害本宮。”

連秋上近日數月以來,他接連遇到暗算,每一次都極其驚險地靠着手下庇護才得以僥幸不死,他夜不能寐,召集府兵調查,卻最終無果。

所以他才這麽着急地聯系了南方最大的刺客組織碧海閣,搭上了卓夫人這條線,卓夫人果斷的向他推薦了顧柔。

其實,連世子多次遇襲這件事,顧柔也有聽聞,廷尉司一直在奉旨調查,卻始終無果。

“恕我直言,世子殿下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顧柔顯出一絲為難,“衙門的令史何其多,如果連集合衆人之力也不能辦成的事情,我……”

她也只不過是腳程快那麽一些,輕功好上那麽一些,并沒有三頭六臂。

連秋上修長的眉毛好看地蹙起,美男子果然就是美男子,看人的眼神都如有醉意。顧柔連忙板住臉,一臉無辜且恭敬地回看他,堅決抵抗美男計。

連秋上沉吟片刻:“本宮懷疑這樁事,有可能是身邊之人。所以并不願意聲張。”之前,廷尉衙門派人來求見他征詢線索,他一概緘默寡言,隐去關鍵。

哦?顧柔一下子看着他。看來他作為質子,身份敏感,并不信任朝廷官差。“世子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嗎?”

“內宅。”

“世子的意思是,女人嗎?您內宅有多少女人。”

面對顧柔的一臉耿直,連秋上有點繃不住了,略顯尴尬地伸出幾個手指頭:“本宮有這麽些妾侍。”

“哦三個。”常言道三妻四妾,也稱不上奇怪。

連秋上搖了搖頭。

“是三十個。”

“!!!”

顧柔差點沒噴,立刻以景仰的目光将這位風流倜傥的世子爺重新打量了一遍,看不出人家不但樣貌好,身體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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