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羅切斯特驚駭住,愣怔站在空蕩灰暗的走廊裏,手裏的蠟燭燃燒出燭淚,滴在他的手指縫裏,一瞬間幾乎忘記了疼痛。

那是伯莎·梅森。

他記得那張臉,四年了,他一直都記得那如噩夢般的過去,午夜夢回,揮之不去。

心髒怦怦跳着,指腹間傳來灼燒感,雙手一顫,手裏的蠟燭砰的一聲摔在地板上。羅切斯特慌亂地掉頭就要下樓,樓梯間裏昏暗,耳邊和着城堡外雷雨交加的轟隆聲,他幾乎要從樓梯上摔下去。

踉跄下了樓,二樓的水晶燈光漸漸明亮,揮去陰沉般的陰霾,羅切斯特深吸了口氣,心跳漸漸平穩下來。

東樓處突然有人走過來,羅切斯特腦子裏嗡嗡地,一時聽不到任何聲音,水晶的光芒,潋滟般朝他籠罩過來,扶住樓梯把手才勉強站穩腳跟。

蹙起眉梢,他依稀辨得,那是簡愛,她披着粉色鬥篷急切地朝他走過來,擔憂問道:“親愛的羅切斯特,你怎麽了?”

羅切斯特:“哦,我沒事的,三樓的窗戶被雷電劈中了。”

簡愛拉住羅切斯特的手,他的手冰涼涼地,像一塊冰酪凍人,她有些輕微地沮喪,開口輕聲道:“那真不是個好的預兆。”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簡愛忙問道:“對了先生,三樓的格雷斯怎麽樣了,剛剛那麽大的雷聲,她一定吓壞了。”

說着就要拉羅切斯特上去看看,費爾法克斯告訴她,三樓住着一個仆人,叫格雷斯·普爾,她總喜歡發出一些尖銳的笑聲,常常在夜間,聽起來很讓人害怕。

即便是這樣,好心的羅切斯特先生還是願意收留她,讓她做一些針線活,以便在這個鎮上活下去。現在這世道,找一份兒好的活可真是太不容易啦。

簡愛拉着羅切斯特準備上樓去看看,管家費爾法克斯突然攔住他們,神色慌張道:“哦,羅切斯特先生,愛小姐,我想還是先不要上樓的好,那兒很久沒人住啦,又潮濕又散發出難聞的黴味,愛小姐身體剛剛好,明日還要早起穿婚紗去教堂呢,您快回去睡覺吧。”

簡愛看着黑漆漆的樓梯間,稍微猶豫了下,費爾法克斯朝她笑道:“格雷斯膽子大得很呢,瞧,這麽大的雷聲也沒有聽見,肯定在房間裏呼呼大睡呢,愛小姐就別上去打攪她了。”

“既然這樣,那好吧。”簡愛下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在走廊上時回頭深深看了一眼三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她怎麽也想不明白。

明日就是她和羅切斯特先生結婚的日子了,她的全新生活即将要開始了,她愛這個人。這個對她用情至深,溫柔紳士的羅切斯特,将會是她一生的丈夫。

Advertisement

想到這裏,簡愛不禁抿起嘴角笑着,天就要亮了,外頭的雨勢漸漸變小,淅淅瀝瀝敲打在窗戶上,每一滴雨水打落在荊棘叢裏的聲音,她都聽得格外清楚。風聲漸漸,簡愛在雨夜沉睡過去了。

四點鐘的光景,透過三樓的窗戶,不遠處的一片白桦樹林籠罩在煙雨之中,白嘴烏鴉呱呱的叫。窗前站着一個女人,頭頂上帶着一頂白色克雷斯派帆帽,視線飄散在不遠處的那座教堂上。

這個時候,教堂裏漸漸亮起燈,在黑暗的雨夜照亮那一小片的地帶。

女人回頭,看見緊閉的門旁站着的格雷斯,淡淡道:“格雷斯,今天是幾號了?”

格雷斯·普爾是伯莎的看管仆人,伯莎關在這裏多少年,格雷斯在這裏就有多少年。除了每日定時下去拿食物和水,格雷斯幾乎寸步不離守在這件灰暗的房間裏。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又何況遭受無情抛棄和滿心恨意的伯莎呢。伯莎不是天生的瘋子,曾經那樣驕傲的一個人,以為幸福的人生即将開啓,卻不料被困在牢籠裏,不見天日多少年,伯莎是被逼瘋的。

格雷斯忽然返過神來,她剛剛眯眼睡着了,後來巨大的一聲雷閃将她吓醒,她看見伯莎夫人從走廊外進來,站在那個玻璃破碎的窗邊已經很久了。

“伯莎夫人,今天是公元1846年八月二十八日。”格雷斯輕聲回答道。

伯莎輕輕低頭,口裏呢喃道:“八月二十八日,十五天了,倒的确是個好日子。”

格雷斯怔怔站在門旁,她從沒有見過這樣冷靜的伯莎夫人,這一場雷雨,似乎将眼前的人裏裏外外洗刷了一遍。

十五天?又是什麽意思呢?

格雷斯不放心,又開口問:“伯莎夫人,你所說的十五天是指什麽?”

靠在窗邊的伯莎輕笑,手指在潮濕的木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松散笑道:“我在西班牙城閨中的時候愛養鴿子,算日子,已經走了十五天了,也該要到了。”

頂樓上養了很多的鴿子,是四年前伯莎夫人嫁到桑菲爾德府時帶來的,這件事整個桑菲爾德內的人都知道。格雷斯弄不清她口中的意思,更看不懂此刻伯莎的笑容和愉快的心情代表什麽,約莫着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過伯莎笑了,今日這是怎麽了?

看着窗前的女人朝她走過來,她身上穿着破舊的深色襦裙。迎着窗外漸漸亮的天看她,格雷斯咽了下喉頭,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明晃晃看伯莎,那雙眼睛明亮而有神,嘴角輕揚,帶起婉轉的眉梢,笑得那樣張狂。

伯莎夫人擁有頂尖的美貌,這一點早在之前就已聽說過,可即便和她待在這兒這麽多年,在這樣的情景下打量她,依舊是美得觸目驚心。

格雷斯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後背靠在冰冷的紅木門上,門是鎖着的,費爾法克斯夫人不來開門的話,她就沒法兒出去。

顫顫巍巍,格雷斯只覺得雙腿漸漸軟下去,要不是靠在身後的門上,她幾乎要跌下去任人宰割了。

最後她聽見眼前的女人開口輕聲道:“格雷斯,你想出去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