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控

林織被要求留院觀察, 江餘欽放心不下, 留下來陪護。好在她住的VIP套房, 身為陪護,條件也不至于多麽艱苦。

江餘欽很忙,留院陪護并不意味着把工作抛在一邊, 只是換了個地方工作罷了。

梁宣每天會準時把需要處理的文件送過來,必要的時候還會安排網絡會議。而江餘欽以前也并不會總是坐守公司, 對于他來說, 至今為止, 他已經非常習慣遠程指揮了。

林織留院的第三天,梁宣再一次來了, 這一次他帶來的不是公司裏的文件,而是——

“江明瑤小姐被其父親轉移到國外去治療了,說是失憶事大,不能馬虎。”

——他帶來的是關于江明瑤的消息。

江餘欽聽到助理的報告, 臉上表情不變,淡淡道了一句:“知道了。”

而後頓了頓,又說,“原先那個家族聚會的計劃暫時擱置, 不用再去通知江家人了。”

梁宣應了。

江餘欽說完便沒有再多的吩咐, 就放梁宣離開了。

提起江明瑤就不得不提起三天前的事情,當時梁宣來報, 說江明瑤車禍撞到了頭,以至于失憶了。

江餘欽并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對這件事的唯一看法只有——江明瑤害怕了,害怕在家族會議上讨論她離籍的事情,因此借助失憶這一手段逃離家族會議。

這一招雖然不十分聰明,但夠用,至少江餘欽聽到這件事後果真如她所願擱置了計劃,沒辦法不擱置,畢竟他還是她的叔叔輩,就算不關心小輩,也不能在小輩傳出失憶之言的時候派人去調查她真的失憶與否,那有失身份。

而借助失憶暫離國內躲避風頭,這遠比借助失憶裝瘋賣傻讨巧賣乖要好得多,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江餘欽不适時宜地想,他的這個小侄女雖然學壞了,但還沒蠢到離譜的地步。

算了,這一次她也算得到了教訓,知道縮着脖子裝鹌鹑,至少短時間不敢再亂來了。

Advertisement

如若她下次再敢興風作浪……

想到那種場景,江餘欽的眼神不由變冷。

林織從套房的洗手間裏出來,手上還沾着水,眼神持續迷離中,她迷迷糊糊地走着,沒注意前面的牆差點直接一頭撞上去,好在她及時回神,在撞上牆之前救了自己一命。

她停在一指之遠的牆壁前,鼓着眼睛死命瞪着面前的牆。

坐在客廳中的江餘欽餘光掃見她的衣角,偏了偏頭,去看她在做什麽,卻只看到她跟一堵牆較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林織注意到他的視線,終于停止了對牆壁的瞪視,幾步走到他面前。

“宣宣來過了?”她問。

因為她過于習慣以前的稱呼,以至于她到現在還沒糾正過來,而且也有點放棄糾正的意思。

江餘欽點頭,點完頭看到她手上濕漉漉的便遞了一方手帕給她,她自然地接過來,拿着手帕擦手。

“又是工作嗎?”她以閑聊的口吻問。

江餘欽不想讓江明瑤的名字傳入到她耳中,于是說是。

林織沒有起疑,順着這一點說:“這樣很累吧?”她皺巴了臉,有點糾結,“欽欽其實可以不用陪着我的。”

江餘欽看她一眼,只是說:“不累,最近也沒有很忙。”

林織睜大眼,懷疑道:“真的?”

江餘欽把自己手中的文件展示給她:“你看看?”

林織立馬擺手:“不、不了。”她甚至往後退了一些,“我看這些不好吧……”

這就是三天前的林織和三天後的林織這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了,如果是三天以前,林織會毫無心理負擔地湊過去看,就算她看到的是拾光傳媒最機密的文件也同樣如此,而現在她知道避嫌了。

林織眸光閃躲,有些質疑江餘欽的動機,癟了癟嘴,說:“欽欽別開這種玩笑啊,不能開這種玩笑的……”

江餘欽聞言拉住了她的手,親手把手裏的文件遞到她手中,說:“再看看。”

林織本想拒絕,但在看到江餘欽臉上的無所謂之後遲疑着低下了頭。

這一低頭,落在她眼中的并不是拾光傳媒的什麽機要,而是……一些旅游項目的宣傳單。

江餘欽說:“等你好些了,可以選個地方出去散散心。”

林織做了一年多的記者,為了一個報道踏遍山川南北,在江餘欽看來,她是只不受拘束喜歡自由的小鳥,不應做個籠中之雀。

林織病着的時候沒辦法到處跑,現在卻可以了。為此,江餘欽特意在這兩天裏為她收集了不少旅游點的資料。

江餘欽道:“你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

林織忽然間覺得手中薄薄的宣傳單異常的沉重,壓得她心裏酸酸澀澀的。

她情難自禁,翻了個身直接撲倒江餘欽,低聲喚:“欽欽啊——”

江餘欽被撲了個措手不及,直到軟軟糯糯的聲音落在他耳際,他才反應過來,然後……僵住了。

“不能撲人。”他下意識地說。

林織想也沒想就回說:“我知道的。”

雖然知道,但有點忍不住,換言之,她失控了。

江餘欽沉默。

過了一會兒,林織終于從失控中清醒過來,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臉頰突然爆紅,她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脖子都變成粉粉的了。

她慌手慌腳地從江餘欽身上爬下來,看一眼看起來淡然的江餘欽的一眼,轉身埋入沙發中。

她拿抱枕蓋住自己的頭,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

“對、對不起……”

自然,她沒有忘記道歉。

江餘欽晃了個神,下一秒眼神變得異常複雜。

比起林織失智時的一撲,現在的林織的這一撲所帶給他的沖擊顯然更加強烈。

但他畢竟是個情緒內斂的男人,因此從表面上來看,他并無異常。

“知道錯了?”他用極淡的語氣問道。

林織聽了更加愧疚,拿抱枕将自己埋藏得更深,更深……深到看不見了的地方最好!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江餘欽也微微紅了耳朵,雖然面色依然一派淡然,但目光失焦,似在走神。

“以後別再這樣了。”他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怪有威嚴。

抱枕之下的林織點點頭,甕聲甕氣地說“好”。

江餘欽:“……”

他其實……

其實什麽?他也迷茫。

林織自覺自己不能繼續和江餘欽待在同一個空間了,因為氛圍會變得有些奇怪。她不想這樣,因此留了一句“我去外面的花園”轉轉,然後就溜走了。

她出了住院部大樓,迎着和煦微風走進花園。

現在正是黃桷蘭的花期,綠色的葉,羞澀的花,清風拂過,滿園花香。

林織從黃桷蘭樹下走過,閉着眼做了個暢懷的深呼吸。

睜開眼,目光低垂,看到不遠處蹲着個穿病人服的小女孩,五六歲左右的身量,看背影就覺很眼熟。

仔細回想,想起是三天前在食堂裏遇到的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正蹲着小小的身子拿手指輕撥花園裏的紅杜鵑,看背影怪孤單。

林織回想起那天食堂裏的情景,猜測這個孩子一個人出現在花園裏可能是因為父母忙着争吵無暇顧及她,這樣一想,她怎麽都做不到無動于衷,頓了頓,她朝她走了過去。

“小妹妹,一個人嗎?”她來到她身邊,問她。

女孩聽到聲音,緩緩擡起頭,臉上滿是茫然。

林織放柔了聲音,再次和她搭話,問她:“你喜歡杜鵑嗎?”

“……杜鵑?”

“是啊,杜鵑。”

“花花很好看,妞妞也好看,他們喜歡妞妞。”

咦?

林織心中起疑。

短暫的交談中,這個小女孩似乎暴露了思維上的不足,說話邏輯混亂,且語速較慢,臉上的表情有些跟不上自己的語言表達。

林織剛剛才經歷了一段不短時間的失智生活,并在特教班裏認識了不少的特殊孩子,因此她本能地察覺出眼前這個孩子可能……

林織面上表情不顯,笑着問她:“你叫妞妞嗎?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爸爸呢?”

“爸爸?”小女孩偏了偏頭,漫長的空白時間過後,她突然放聲大哭,“哇哇哇!爸爸被媽媽趕走了!妞妞想爸爸!哇哇——”

情緒爆發之下的小女孩語速變快了許多,邏輯也更為通順,看起來就和尋常孩子無意。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織沒想到她會突然大哭,還哭得這麽傷心,一下子慌了手腳。

“妞妞,你別哭啊,別哭了……”林織慌亂安撫孩子,可效果甚微,孩子哭得更厲害了。

有人朝這邊看了過來,似乎是認出了妞妞,遠遠地朝林織喊。

“姑娘,別靠近那個孩子,她媽媽兇着呢,當心惹禍上身!”

“那個孩子被她媽媽當成搖錢樹帶去做童模,累得都病倒了可依然不忘給她接活,她爸看不下去要帶孩子走,正和她媽吵得不可開交呢!”

“作孽啊,聽說孩子還有些智力遲緩,平時一個指示一個動作,很聽話,長得也好,所以被童模經濟公司喜歡,這就成了孩子媽的搖錢樹了。”

“這個孩子啊,我上一次也看到了,當時是來檢查……”

遠處的讨論聲突然小了下去,似乎觸到了禁忌,不好廣而宣布之。

林織不知道這些人想要隐瞞什麽,但只論她聽到的這些,就已經很難受了。

她心裏像是灌了鉛似的沉,想說點什麽,可張開嘴時發現自己幾乎失聲。

孩子依然在哭,哭得讓人心碎。

林織啞着嗓子道:“妞妞,別哭了,我帶你去找你爸爸……好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