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距離
聽到“楚悠悠”三個字, 栖妙的表情瞬間凝固。她的耳旁響起轟鳴聲, 不知是雨夜的閃電,亦或是在大腦回旋不停的嗡鳴。栖父栖母還在客廳窩在沙發看電視, 兄妹兩人在夜色中沉默地凝視着彼此,許久都沒有說話。
半晌。
“占用你身體的是誰?”一想到對方前來尋求他的庇護, 栖望便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怪不得栖妙一心要聯系對方, 原來是這層關系。
提到占據她身體的冒牌貨, 栖妙也很無辜。她搖搖頭,說:“如果我能知道的話, 現在也不至于抓狂了。”
“……嗯。”
栖妙不由自主地拽了拽披在肩膀上的外套,問:“你剛才為什麽要阻止我?”
栖望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讓她說出來。但是不說出來,她又怎麽能繼續隐瞞下去呢。
栖望收回視線, 站在臺階前聽着雨聲。他的面色略顯蒼白, 或許是方才淋了雨, 漆黑的眼眸安靜無聲地凝視着遠處,目光的焦點落在模糊的沙灘上。
此刻的天氣就像是栖妙的心情, 從清空瞬間轉為暴風雨,在她的心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栖望說:“在他們心中, 你就是他們的女兒。”
“……”
聞言, 栖妙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她柔軟的琥珀色眼眸蒙着一層濕潤的水霧,投向栖望的時候,聲音很輕:“但我始終不是。”
“你可以是。”
“那,如果有一天,我回到自己的身體呢?哪怕這是個夢, 也終于會醒來。”
“那就讓他們的夢能做多久做多久吧。”栖望平靜地回答道。
“……”栖妙再次無語凝噎。
栖望的意思是,讓她隐瞞這一切,繼續當她無憂無慮的栖妙,直至有一天不得不發生變化。
“而我,會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幫助你,直到你不再是栖妙為止。”
栖望轉過身來,兩人面對面站着,能看清楚彼此臉上的表情。栖望的眼神沉靜,在望向栖妙的時候,讓栖妙想起她還是楚悠悠的時候。那時的栖望就是用這樣的目光看着所有人,不帶任何私人感情。
他說:“拜托你了。”
說着,栖望居然朝着她低下頭,深深鞠了一躬。
“你千萬不要這麽做!”栖妙吃了一驚,連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好讓他別再低着頭。仿佛這一鞠躬瞬間将兩人的距離拉得很遠,直至劃分界限,回到最初的陌生關系。
栖妙的手觸碰在他的肩膀。隔着白色襯衫的薄薄的布料,她的手指比雨夜更為冰涼,肌膚的溫度印在他的肩膀上,令他不由自主地繃緊神經,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低垂着的發梢搭在額頭,遮住栖望的眼睑,他眼裏蘊藏着的情緒模糊不清。
他動作極快地站直了身體,向後退一步,站穩。
兩人被拉開一米遠的距離。
栖妙還維持着要扶起他的姿勢,一時間有些茫然,很快她便意識到,此刻的栖妙對于栖望來說,已經不是他的妹妹。不僅換了個人,還是他最厭惡的對家的女兒楚悠悠。
縱使栖妙再多麽厚臉皮,也有些被栖望此時的态度傷到了。
她的眼神一黯,纖細的雙臂垂在寬松的大衣裏,兩人持續着相對無言的沉默。
門外狂風暴雨,天色陰沉,隐隐有雷電轟鳴的響聲。栖妙調整心态,重新望向栖望,盡量保持着心平氣和的态度和栖望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之間也算是達成協議。按照你所說的,你會幫助我,那我也會履行身為栖家小女兒的責任。
我知道你很讨厭我,現在我又騙了你……你放心,我以後不會輕易打擾你。”
話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栖妙客氣地點點頭,重新找回兩人陌生的相處模式,披着外套回到卧室。
雨下得更大了。
栖望沉默地望着栖妙消失的樓梯,過了一會兒,他的唇微微動了動,這才說出一句話來:“……不讨厭。”
栖父栖母在客廳看電視,兩人開始覺得有些無聊,琢磨着要不要把牌拿出來繼續玩。正在兩人讨論四個人應該怎麽玩鬥地主比較合适的話題,栖望走上前來。
他的唇色淡薄,但一雙黑眸如霧色般沉沉。
栖母有些意外:“妙妙呢?她在哪裏?”
“她有些醉了,我送她回房間休息。”栖望說。
當天晚上,栖妙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她翻來覆去,懊惱地把臉埋在枕頭裏。吐露真相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暢快,盡管栖望并沒有要把她趕出栖家的意思,但他已經在心裏将栖妙趕得遠遠。
趕到栖妙永遠也到達不到的地方。栖妙是這麽認為的。
她原本想給程栎發消息,想了想,還是決定給程栎打電話。
不過一聲,程栎那頭便接通電話。栖妙能聽到他那邊喧鬧的笑聲,以及熟悉的引擎發動的聲響。栖妙立即翻身坐起來,問道:“你又要去玩車?”
“本來不想來,但是桑哥改裝一輛新車,我就勉為其難過來試試。”
栖妙:“……你這勉為其難的确是挺勉為其難的。”
程栎哈哈大笑幾聲,試圖掩飾尴尬。
“你別說,車看着還挺不錯的。”
栖妙忽然想到,這邊還是淅淅瀝瀝的雨,程栎那邊怎麽什麽聲都沒有:“你沒在桐城?”
“這不是人飛的更快一點兒嗎?”
“我還不知道你。”栖妙怒斥程栎的虛僞,“還說什麽,沒有我連車都不想碰,程栎你就是個大豬蹄子!”
“別呀別呀,我錯了還不行嗎。……”
門外,栖望走到栖妙的卧室門口,心裏想着該如何解釋一下自己方才并不是她誤會的意思。他還沒準備好敲門,便聽到她在打電話,斷斷續續的言語傳入到耳中。歡聲笑語,哪還有兩人交談時的謹慎與客氣。
似乎從記憶中總是如此,那個對任何人都像刺猬一樣一碰就能紮得滿身血的楚悠悠,只有面對程栎的時候,才會卸下渾身盔甲,露出真正的、柔軟的另一面。
“……”
他的腳步頓了頓,轉身離開。
栖妙和程栎聊到半夜,最後挂着語音,聽程栎開車的聲音。
程栎就那麽陪了她一晚上,仿佛栖妙也參與到其中。她聽着風聲、聽着輪胎在地面上摩擦發出的刺耳響聲、聽着程栎車上的搖滾音樂,還有程栎給她描述的畫面。
閉上眼睛,仿佛自己身置現場,與記憶中的畫面逐漸重合在一起。
栖妙連她什麽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話筒的另一邊。
程栎坐在駕駛座上抽煙,說到興頭上聽着栖妙沒了聲,這才叫她的名字:“妙妙?妙妙?”
話筒那頭傳來栖妙均勻的呼吸聲,平緩悠長。
程栎關了搖滾音樂,把煙蒂掐斷,關上車窗,阻斷窗外喧鬧的說話聲。他斜倚在靠背上,将手機緊貼自己的耳側,靜靜聽着栖妙睡覺的呼吸。
程栎低垂着眼眸,唇角噙着笑意。
他用自己僅存不多的溫柔,低聲說:“晚安。”
一覺醒來,外面已然是晴天。明媚的陽光灑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一不小心就會踩得滿腳沙土。
早晨五六點的時間,雨停歇之後,栖望便開車離開海邊別墅,說是要去忙工作。栖妙聽着栖父栖母唠唠叨叨,說着兒子太盡力工作有多麽的令他們感到憂愁。
栖妙想,或許栖望并非是為了工作,而是想躲開她。
栖父把手搭在栖妙的肩上,笑呵呵地說:“妙妙醒啦?頭疼不疼?回去了阿姨給你熬湯喝。”
“沒事。”只不過是一兩口酒,是決計不會把她怎麽樣的。
栖妙搖搖頭,表情乖巧:“我們快回家吧。”
回到栖家,栖妙又是睡了個昏天黑地。目前算是解決一個近期的大難題,盡管結果并非如她想象中一樣,不過沒有被趕出栖家,也算是一件好事。
為了坦白這件事,栖妙幾天都沒睡好,她昏昏沉沉睡到晚上才醒來。
若不是栖母敲門把她叫醒,她很有可能會睡到第二天早晨被叫起來上學。
大金毛繞着栖妙轉來轉去,又到晚餐時間,一家三口坐在桌前,根據栖母的叮囑,阿姨特意給她煮了一碗熱湯,好讓栖妙的精神好一些。
最近吃藥的次數變少,再加上栖妙經常鍛煉,體質比往常好許多,不會像車禍之前,一年有半年時間都在病床上度過。
栖父栖母看着她聽話地吃完一碗飯,表情欣慰。
他們家的女兒度過這次劫難,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妙妙。”
“嗯?”栖妙咽下口中的蓮子,擡起頭望向栖母。栖母雙手合十,笑吟吟地和她對視。
“明晚又有晚宴哦,媽媽帶你過去認識新朋友好不好?”
一聽說栖妙在學校裏沒有朋友,栖母便着急得很。她心想或許是學校環境不同,帶着栖妙多認識幾位好友的兒女,或許能讓栖妙的社交圈擴大一些。
栖妙點點頭。
她閑在家裏也沒有事做,不如出門多走走。按照以往的習慣來看,想必楚家也會出席。
只不過,不知是一個女兒,還是兩個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難得早早更,卻忘了設定時間,悲傷無限大_(:з」∠)_
今日的望哥是吃醋的望哥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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