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難民 ...
第二天一早, 蔣筱星帶着楚彤走下樓時, 楚霂辰正坐在沙發上看着一份報紙。不用于以往穿着軍裝或者西裝的樣子,他今天穿的的是一件中式的藍色長袍, 整個人看上去頓時顯溫文儒雅多了。
蔣筱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他, 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楚霂辰也在這時擡起了頭來,他看着蔣筱星和楚彤說道:“起來了。”
蔣筱星點了點頭的, 與楚霂辰的目光對視的那一刻,她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早餐就在桌上, 收拾一下趕快吃吧。”楚霂辰說道。
蔣筱星又點了點頭, 她随後便牽着楚彤的手走到了餐桌前。
桌子上放的是兩碗小馄饨和一屜小籠包,都還冒着熱氣。
雖說楚霂辰昨天已經在她面前展示過自己的廚藝了,可蔣筱星還是有些意外,她看着楚霂辰問道:“這些, 也是你做的嗎?”
楚霂辰已經放下報紙走了過來:“你覺得呢?”他反問道。
蔣筱星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是你做的。”
楚霂辰笑了笑:“自然不會是我做的, 我的廚藝還不至于到這個地步。”
“那這些。。。”蔣筱星看着他。
“是我一早去買的。”楚霂辰回答道,他說着, 又把一碗小馄饨推到蔣筱星的跟前:“快趁熱吃。等吃好了, 我帶你和彤彤, 去外面逛逛。”
“嗯。”蔣筱星點了點頭, 接着便拿起勺子吃了起來。
吃過了早餐, 蔣筱星便跟着楚霂辰一起出去了。
杏城屬于沿海地帶,雖然氣候比較冷,但經濟卻在整個華海區屬于比較富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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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霂辰帶着蔣筱星在街上走着,他向她介紹着當地的風光, 跟她說自己聽到過的趣聞樂事。他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笑,覺得寒冬的雪,仿佛都化了開來。
一個賣糖葫蘆的商販走過,蔣筱星的腳步在這時停了下來。她目光一直盯着那鮮紅色的果子,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給她買糖葫蘆時的場景。
楚霂辰見她停下了腳步,又見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賣糖葫蘆的小販。他看着她問:“你想吃?”
蔣筱星搖了搖頭,她其實并不是很想吃,只是一時間看着那走過的糖葫蘆商販有些感慨。她笑着說:“小時候每次過年,我娘親都會帶我去街上買糖葫蘆吃。我其實并不是很喜歡吃,只是看周圍的小朋友都有,便也想要。但是拿到了手裏,我也不會去吃,只是覺得這樣,才有過年的感覺。”
楚霂辰笑了笑,他随後便看着蔣筱星說道:“你在這裏等我一下。”他說着,便徑直走向了那個賣糖葫蘆的商販那裏。
等他再走回來時,手裏已經多了兩串糖葫蘆。他把一串給了楚彤,一串給了蔣筱星。
蔣筱星看着那串糖葫蘆,忍不住笑道:“我不愛吃,我總覺得,它的果子有些酸牙。”
楚霂辰卻說:“你不嘗一下,又怎麽知道它是甜的還是酸的呢?”
蔣筱星其實很想問‘如果是酸的,那該怎麽辦?’,但這話到了嘴邊她又說不出來,便只能伸手接過楚霂辰手裏的糖葫蘆。
楚彤已經在邊上吃了起來,蔣筱星看她吃的津津有味,也低下頭去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蘆。只是她剛咬了一口,眉心就緊蹙了起來。
楚霂辰在邊上看着她問:“酸?”
蔣筱星點了點頭,她沒想到,楚霂辰也在這時低頭咬了一口她手裏的糖葫蘆。
正當她一時間有些出神時,楚霂辰卻皺着眉頭說:“确實是有些酸。”
蔣筱星見他這個樣子,立刻笑了起來。
楚彤還在一旁繼續吃着,楚霂辰蹲下身去看着她問:“彤彤,糖葫蘆好吃嗎?”
“嗯。”楚彤一邊點着頭一邊應道。
蔣筱星也蹲下身來,看着她問道:“你不覺得酸嗎?”
楚彤搖了搖頭。
楚霂辰在這時說道:“彤彤她從小就喜歡吃酸,所以這糖葫蘆對她也就不算什麽。”他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了身來。
蔣筱星也跟着他一起站起了身來。
三個人繼續向前走着,又看見前方不遠處正圍着一大片人群。
蔣筱星跟着楚霂辰一起走過去,才發現那裏原來是一個套娃娃的攤頭。
穿着灰色大襖子的商販老板在吆喝着:“三文錢十個圈,三文錢十個圈,套走了就是你的。”
蔣筱星看了一眼擺放在地上的泥娃娃,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勝在做工精致,模樣也十分可愛。其中兩個泥娃娃擺放的最遠,但蔣筱星見那個男娃娃的手上抱着吉祥二字,那個女娃娃的手上又抱着如意二字,一下子被逗樂了起來。
她用手指着那兩個泥娃娃,看着楚霂辰問:“你看那兩個泥娃娃,像不像是兩個孩子在拜早年?”
楚霂辰看着他問:“你喜歡?”
不等蔣筱星回答,他又走到攤子老板的跟前給了他一塊銀元。攤子老板接過錢立刻給了楚霂辰十個竹圈,他随後又翻着身上的口袋準備找錢時,楚霂辰卻說了一句:“不用找了。”
攤子老板聽了立刻向他表示着自己的謝意,楚霂辰卻已經走回到了蔣筱星的身旁。
蔣筱星看着他問:“你要玩這個啊?”大概是楚霂辰平常給她的感覺總是太過嚴肅,此刻蔣筱星怎麽看怎麽覺得別扭。
楚霂辰倒是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他随後便把目光對向蔣筱星剛剛指的那兩個泥娃娃。
一陣沉默以後,他忽然就甩出了手裏的竹圈。很快,那竹圈就落在了其中一個泥娃娃的身上。周圍一片叫好,蔣筱星也忍不住拍手稱贊道:“好厲害。”
楚霂辰在這時又丢出了第二個竹圈,又是一個完美的抛物線,那竹圈随後便落在了另一個泥娃娃身上。
周圍又是一陣喝彩聲,楚彤也高興的拍着手:“爸爸好厲害!”
攤子老板将那兩個泥娃娃拿起來遞給楚霂辰:“這位先生真是厲害,我在這裏擺了這麽多年的攤子,還沒見過像您這樣一丢一個準的。”
楚霂辰笑了笑,接過他手裏的兩個泥娃娃。
“給你。”他遞到蔣筱星的跟前說道。
蔣筱星愣了一下,她沒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話,楚霂辰真的替她把泥娃娃拿來了。她一時有些感動,正要伸手去接過,卻忽然聽見楚霂辰說:“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女娃娃有點像你,白白嫩嫩的。”
“哪裏像了?”蔣筱星問道。雖然那泥娃娃做的很是可愛,可蔣筱星怎麽看也不覺得像自己。
楚霂辰在這時笑起來,蔣筱星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便又有些不服氣的指着他手裏另一個泥娃娃說道:“那這個男娃娃,長得像你。”她說完,又拿起那個男娃娃在他面前晃了晃。
其實那個男娃娃和楚霂辰一點也不像,它是咧着一張嘴在笑的,和楚霂辰那種冷冷冰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楚霂辰笑了笑,他其實很喜歡蔣筱星在他面前這個樣子。不是那麽的拘謹,不是那麽的小心翼翼。
一共有十次的機會,楚霂辰手裏還有八個圈。他看着蔣筱星問:“要不要換你試一下?”
蔣筱星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着楚霂辰說道:“我不會。”
“沒關系。”楚霂辰說道:“我來教你。”他說着,便把手裏的竹圈遞到了蔣筱星的手上。
蔣筱星拿過一個,楚霂辰在這時走到了她的身後。他看着她問:“你還喜歡哪個?”
蔣筱星看了看其他的幾個泥娃娃,又看向楚彤問道:“彤彤,你喜歡哪個?”
楚彤指着一只白色的兔子說道:“我喜歡那只兔子。”
“好,那我們就要這只兔子。”蔣筱星說道,她心裏其實很沒底,但見楚霂辰連着套中了兩個娃娃,便也想試一下。
只是她剛丢出去,那竹圈便落在了一旁。
蔣筱星有些失望,楚霂辰在這時又遞給她一個竹圈。“你的力氣還不夠,再稍微用力點。”楚霂辰說道。
蔣筱星接過,點了點頭。她照着楚霂辰的話,又丢了一次。只可惜,這一次她還是沒能套住那只兔子。
一連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蔣筱星開始有些喪氣。楚霂辰卻在這時握住了她的手:“你要這樣,先瞄準,等到确定位置以後,再把竹圈丢出去。”
他就靠在自己的耳邊說話,溫熱的氣息灑在了她的耳後根,蔣筱星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些。
楚霂辰卻在這時松開了自己的手:“再試試看。”他看着她說。
蔣筱星點了點頭,她靜下心來,再次照着楚霂辰的話将手裏的竹圈丢了出去。果然,這一次她如願套中了那只兔子。
楚彤高興的在一旁又蹦又跳:“筱星媽媽好棒。”
蔣筱星也高興的轉過身去拉着楚霂辰的手說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楚霂辰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蔣筱星,眼神卻是格外的寵溺。
蔣筱星回過神來時,這才發現自己正拉着楚霂辰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拉楚霂辰的手。有些窘迫,但更多的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攤子老板已經拿着兔子走了過來,蔣筱星松開楚霂辰的手,接過那只兔子,她随後又彎下身來把那只兔子遞給了楚彤:“彤彤,給你。”
楚彤接過,說了聲:“謝謝筱星媽媽。”
蔣筱星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頭。
還剩五個竹圈,蔣筱星卻沒有再玩下去。她知道攤子老板做的也是小成本生意,況且她和楚彤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便把剩下的竹圈還給了老板,然後離開了。
已經是中午時分,蔣筱星忽然覺得有些餓。她剛想問楚霂辰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楚霂辰卻已經在她邊上說道:“餓了吧?我們先去找家飯店吃點東西。”
蔣筱星點了點頭。
楚霂辰又說:“前面拐角處有家酒樓的菜不錯,我們就去那吃吧。”
蔣筱星又點了點頭,她随後便跟着楚霂辰一起向前走去。
三個人來到楚霂辰說的那家酒樓時,就看到酒樓裏的夥計正在毆打一名孩童。
那名孩童看上去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穿的十分破爛。他的頭上已經被打出了血來,此刻趴在地上根本就無力還擊。
楚霂辰皺眉,他走上前去喝止道:“住手。”
那幾個夥計回過身來,本想叫他不要多管閑事,但見他穿着不凡,且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威嚴,便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給憋回去了。
楚霂辰看着他們問:“為什麽要打這個孩子?”
酒樓裏的掌櫃在這時跑了出來,他是識的楚霂辰的身份的,以前楚霂辰在杏城任職時,來這家酒樓吃過幾次飯,所以他能認得楚霂辰。
他一見到楚霂辰,立刻吓得直發抖:“少,少帥,你怎麽來了?”
楚霂辰看也不看他,只是問:“他們幾個,為什麽要動手打那個孩子?”
那掌櫃的回答道:“少帥有所不知,這孩子手腳不幹淨的很,經常來我們店裏偷東西,今天剛好被逮到了,就想教訓他一番。”
蔣筱星也在這時走上了前來,她一聽那掌櫃的話,便立刻走到那孩童的面前。她一邊扶起那個孩子,一邊用絹帕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你為什麽要偷東西?”她看着那孩童問道。
那孩童看了她一眼:“若是能夠吃得飽穿得暖,誰還想着出來偷東西?”說罷,他又細細打量了一眼蔣筱星的穿着:“你是不會明白的。”
楚霂辰也在這時走上了前來,他看着那孩童說道:“你說你吃不飽穿不暖,可這杏城,已經是整個華北地區最為富庶的地方之一了,你又如何會吃不飽穿不暖?”
“富庶?”那孩童冷笑道:“富的都是他們本地人!我們這些從東洲逃難過來的,可沒有這種好日子過?”
“東洲?”楚霂辰皺眉:“你是從東洲逃難過來的?”
東洲本同杏城一樣,也屬于華海地區的沿海城市之一。大概是在兩年前,日軍大肆進攻東洲。東洲的軍隊雖拼死抵抗,但最終不敵,導致東洲淪陷。大批日軍湧入城中,城中的百姓為了活命,紛紛逃難到了各處。有的,來到了杏城;有的,去了林州;也有的,逃到了南平;更有的,甚至還來不及逃跑,就直接死在了日軍的槍下。
這些年來,楚霂辰一直都在致力于收回東洲,将入侵的日寇全都驅逐出去。可一直到他前世身死,他都沒能做到。
這一直是楚霂辰心中的一根刺,他一直為沒能收回東洲耿耿于懷。
此刻他聽見那孩童這麽說,目光頓時冷了下去。他看着那孩童問:“你們從東洲逃難到杏城,當地的政府不管你們嗎?”
“一開始管的。”那孩童回答道:“後來就不管了。”
一開始管的,後來就不管了?這話是什麽意思?楚霂辰的神情變得更加陰郁了。
那孩童見他沒有說話,便又說:“軍爺若是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去我們居住的難民營看看。到了那裏,你就會知道我們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楚霂辰收緊了目光,他看着那孩童:“你說的難民營在哪?帶我去看看。”
那孩童已經從掌櫃的口中知道了楚霂辰的身份,一聽他這麽說,立從地上爬起了身來。
楚霂辰剛要走,那酒樓的掌櫃立刻攔住了他:“少,少帥。”
楚霂辰仍舊不看他,只是說:“你去通知一下韓睿,說我在北邊的難民營裏等他。”韓睿原本是杏城的副将,三年前童志遠去世以後,楚霂辰便提拔他做了布防官。
那掌櫃的自然是知道韓睿的身份的,在楚霂辰話落以後連連應了幾個是。
楚霂辰又對着蔣筱星說道:“星兒,你和彤彤留在這裏等我。”他說完,便要跟着那個孩童向前走去。
“楚霂辰。”蔣筱星在這時叫住了他。
楚霂辰停下腳步。
“我跟你一起去。”蔣筱星走上前來看着他說道。
楚霂辰微微蹙眉,他并不想蔣筱星跟自己去這種地方,但見她神情這般堅定,他也就沒有拒絕。
兩個人帶着楚彤,跟着那孩童走了好長一段路,最後穿過一條狹小的弄堂,終于到達了那孩童口中的難民營。
蔣筱星到時,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一個個簡陋低矮的帳篷裏,擠着大大小小數十口人。他們或年邁,或幼小,或者是男的,或者是女的,他們全都縮在一個角落裏,或忍饑,或挨餓。他們的神情都是一樣的,都是在歷經戰争,痛失親人,流離失所後絕望,驚恐,無助的神情。
蔣筱星一時間看的很是揪心,她擡頭去看身旁的楚霂辰,卻發現他的神情早已變得冰冷。
有一個母親,正帶着她的兩個孩子在路邊挖樹根。
蔣筱星走過去看着她問道:“你在做什麽?”
那婦人擡起頭來看着她說道:“我在挖樹根,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兩個孩子又一直喊餓,我就想挖點樹根煮給他們吃。”
蔣筱星聽完,立刻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摘下來遞給了她:“這個镯子你拿去點當鋪裏換點錢,給孩子們買點吃的,他們這麽小,吃樹根怎麽行?”
那婦人接過她手裏的镯子,連連朝着她磕了好幾個頭:“這位夫人,實在是太感謝你了。”
蔣筱星趕忙去扶起她:“大姐,你別這樣,這是我應該做的。”她的眼淚其實已經模糊了視線,踏進難民營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裏就格外的難受。
楚霂辰始終一言不發的站在她身旁,蔣筱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只是從他臉上的神情來看,蔣筱星知道他的心裏也一樣不好受。身為華海地區總司令的兒子,手上掌管着數十萬人的軍隊,然而在他們管轄的地方,卻有一批人生活在這樣的水生火熱中。
他們沒能守住東洲,沒能救出那些死在日軍槍下的百姓。現在,就連這些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幸存者,他們也沒能守護好。
楚霂辰一時間握緊了雙拳。
韓睿在這時帶着軍隊趕到,他下了車以後一路跑到楚霂辰的跟前,向他立正敬禮道:“少帥。”
楚霂辰也不看他,只是目光陰冷的望着前方:“韓睿,這是怎麽一回事?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