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遲暮狂花(4)

黃逸興果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根本不念舊情,第二天就派人找上了門來。一群年輕力壯的男子一擁而入,二話不說就開始搬家裏的東西。

對方來勢洶洶,陳開雲留下的兩個保镖根本就不是對手,只能放棄了阻攔,一左一右護住了林佩文。

吳媽卻沒那麽好商量,看到有人動家裏的東西,撲上去就是一陣踢打,一邊打還一邊哭,那凄凄慘慘的模樣活像後世新聞裏被強拆的釘子戶。

出乎安然的意料,吳媽這番潑婦般的表演效果竟然意外的不錯,所有正在搬東西的人不約而同停了下來。甚至還有個話事人模樣的家夥恭恭敬敬地走到安然面前開了口:“我們是老爺派來幫大奶奶搬家的。大奶奶莫怪,我們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怪就怪老爺絕情吧!”

那人說完,手一揮,又要指揮手下繼續搬東西。估計是怕吳媽再搗亂,特意派了兩個人一左一右把她鉗制住了。吳媽沒辦法再阻攔,只能扯起嗓子開始撕心裂肺地哭嚎,一邊嚎一邊大罵黃逸興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不短的一段時間,吳媽已經把黃逸興當年靠着林佩文發跡,後來又背着林佩文在外面勾三搭四,甚至趁着林佩文喪子之痛一步步侵吞家産的經過全抖了出來。那痛心疾首的語調,那邏輯分明的控訴,甚至讓安然忍不住懷疑這一段是不是她事先準備好的。

吳媽到底是林佩文身邊的人,那幫家夥不好對她動手,只能默默聽着。如此勁爆的豪門內.幕,大家果然聽得起勁,不少人甚至故意放慢了搬東西的動作,只為聽到更多內容。

眼看着屋裏的東西已經被搬了個七七八八,安然知道再不做點什麽,今天真的會被掃地出門,只能嘆口氣,摸向了口袋裏的手.槍。

林佩文果然不是普通人,安然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幸運的在抽屜裏發現了一把手.槍。她不會用槍,不過沒事,她也沒想過真用槍去殺人,別人以為她會就行了。

眼前的這幾個家夥看着也不像是在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應該只是黃逸興臨時找來的苦力,拔槍應該鎮得住。

“給我把東西放回去!”這麽想着,她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槍,直指為首的那名男子。

那男人果然不是見過血的亡命徒,見狀,腳下竟一個趔趄,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口裏連連讨饒:“大奶奶,別!你別啊!我真是奉命行事!不關我事啊!”

安然沒理會他的求饒,反而舉着槍,上前兩步,故意拉近了雙方的距離。冷冷道:“我之前跟黃逸興說過,要房子沒有,要命一條。你既然只是奉命行事,我就不要你命了,今天就留下一條腿吧!不然,外面的人說不定真會以為我好欺負的軟柿子。”

那男人頓時被吓得臉色煞白,連聲音都開始發顫了:“大……大奶奶,你別啊!你……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小六啊,少爺的長随小六啊!”

安然當然不可能認識他,聽到他自報家門,剛想諷刺他賣主求榮,腦中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有無數紛擾的畫面如潮水般開始湧來。

記憶!是屬于林佩文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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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該死的記憶來的太不是時候了。頭痛的實在太厲害,安然不由自主地抱住了頭。

“太太!太太!”

“外婆!外婆,你怎麽了?”

“外婆,你先別急!我去找我爹!我馬上去找我爹!”

……

除了吳媽和陳開雲的聲音,她似乎還聽到了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聲音,她想擡頭看看那個跟着陳開雲喊她外婆的女孩是誰,可惜,眼睛還沒來得及聚焦,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醫院裏,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正是當初于木蘭住院時的那個病房。如果不是一睜眼就看到了林佩文那雙枯瘦的手,她恍惚中幾乎要以為自己又穿了回去。

“外婆!外婆你醒了!”又是那個陌生女孩子的聲音。

這次,安然終于看清了,那是個跟陳開雲長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子,約摸十四五歲的模樣,身上還穿着教會學校的校服。她期待着能夠從記憶中獲知面前女孩的身份,可惜,半天也沒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不知道是因為穿過來的時候摔到了腦袋,還是因為林佩文潛意識裏不想面對兒子已死的消息,安然郁悶地發現自己竟然只獲得了林佩文年輕時的記憶,最近十幾年的記憶竟然一片空白。

腦海中回放着林佩文叱咤上海灘時那霸氣無雙的畫面,再看她現在這狼狽的模樣,安然越發的覺得無奈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總算從林佩文的記憶裏知道了該怎麽用槍。

“外婆,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面前的少女一臉關切。雖然沒有關于她的記憶,但看她此刻緊張的模樣,安然依然可以猜到她的身份。會喊林佩文外婆,之前還跟陳開雲一起出現,她應該是陳開雲一母同胞的妹妹。

感受到少女眼中濃濃的關切,安然心中一暖,林佩文的人生也不算太失敗,至少這種時候,還有人真心關心她的死活。

就在這時,病房門忽然打開,陳開雲竟然帶着蘇磐走了進來。安然沒料到竟能在這種地方見到蘇磐,正兀自驚異不已,喊她外婆的女孩已經驚喜地叫出了聲來:“磐哥哥,你也來了。”

蘇磐不客氣地在她頭頂上摸了一把,接着便把目光投向了病床上的安然。兩人四目相接的一剎那,安然就知道,他已經認出了自己。對安然來說,她不過才離開了一瞬,但對蘇磐來說,距離上次離別,已經過去整整兩年。他看起來又成熟了不少,現在的他站在那裏,已經俨然是一派貴公子風範了。

安然剛剛在心中默默誇完他,卻見他小子眼中淚光一閃,竟然低下頭,像個孩子一樣擦起了眼淚。好在這時,陳開雲兄妹二人正忙着說話,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哥,你去找過爹了嗎?爹怎麽說?”女孩目光灼灼地望着陳開雲,滿臉期待。

結果顯然不妙,陳開雲皺眉猶豫了半晌,才無奈地開了口:“爹說,那是黃家的家務事,讓我別管……”

女孩聞言,立刻殺氣騰騰地跺了跺腳,嘴巴撅得老高:“可惡!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外婆被人欺負了嗎?不行,我得再去找爹!”

她說完,竟然就這麽沖出了門去,那架勢,似乎真的準備去找陳厚生理論。

“美玲!你等一下!你別沖動!”見妹妹一臉的氣勢洶洶,陳開雲顧不上跟安然和蘇磐二人打招呼,便急急的追了出去。

其實,陳厚生的反應在安然的預料之中。林佩文雖然對他有大恩,但終究已經是過去式了。他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已經失勢的老太太,去得罪黃逸興。向他求助,還不如寄希望于黃逸興能夠良心發現。

看到兄妹二人走遠,蘇磐忽然開始哈哈大笑,直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才一臉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實在是,你這次的身份真的太有趣了。每次聽到陳開雲他們兩個叫你外婆,我都忍不住想笑。”

“外婆!”蘇磐滿臉的戲谑。

“唉,乖孩子……”安然無視了他眼神中的調侃,一臉享受地接受了。說話的時候,甚至還還擺出電影電視裏慈祥老者的模樣,肉麻的摸了摸蘇磐的手背。

蘇磐這才意識到不妙,觸電般抽回了手,一臉不适的耍賴:“呸!呸!誰要喊你外婆了?”

明明看起來已經成熟了不少,沒想到骨子裏卻還是當初的那個孩子。安然覺得好笑,忍不住繼續逗他:“喊都喊了,再呸也沒用了。你放心,不介意再多一個你這樣的外孫。”

蘇磐瞬間炸毛:“我介意!啊呸!誰要做你外孫?喊你一聲姐已經足夠給你面子了,想當我外婆,沒門!”

“姐?”安然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滿臉褶子的臉,“你真能對着這樣一張臉喊姐嗎?你就不怕亂了輩份,被天打雷劈嗎?”

大概也覺得這麽喊有些過分,蘇磐沒再争辯,機智地轉移了話題:“你這次一消失就是兩年,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可惜,安然沒打算放過他,給出的回應依舊陰損:“所以你剛剛才激動的哭了。”

蘇磐果然又跳了起來,連聲音都高了八度:“我沒哭!剛剛那是沙子迷了眼!”

安然笑而不語,剛想說點什麽給他順順毛,沒想到那小子卻忽然猛撲過來,死死抱住了她。感受着肩頭傳來一片濕熱,她才意識到,這回他是真哭了。只能哭笑不得地撫摸着他的脊背安慰他。

“這些年你一直留在上海?”

“是啊。幫美美姐一起照顧孤兒院的孩子們。”

“留在上海的這段時間,張婉容沒有為難你吧?”

“沒。”這小子依然一如既往的不擅長撒謊,這明顯的言不由衷……

既然他好好的站在了這裏,安然也不打算多問,只是拍了拍了他的肩膀,誇他長高了,結實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陣後,那小子終于止住了眼淚,松開了手,只是一雙眼睛卻已經紅得跟兔子有的一拼了。

大概是怕被陳開雲兄妹看到,剛剛從窗口看到兄妹二人去而複返,他便麻利地落荒而逃了。那驚慌失措的模樣,惹得安然嘿嘿直笑。果然,一見到他,再糟糕的心情也會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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