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固執的傑拉爾德

剛剛達成和瑞特的代理協定,斯佳麗便迫不及待要回塔拉。說真的,她實在太想念那片可愛的紅土地以及親愛的媽媽了。也不知道蘇艾倫能幫上媽多少忙?對于她的歸家,梅拉妮與皮特姑姑自然是竭力勸阻,直到斯佳麗答應她們兩周內肯定回來才作罷。至于某位英勇的船長星期日要來吃飯的事?斯佳麗眼波流轉,暗暗一笑。她可不覺得自己非得出現不可,雖然心知那家夥敲開梅拉妮家大門多半是為的自己。

“女孩子總該有些任性的權利吧?”斯佳麗算盤打得叮當響,“反正已經和他見過面了,不用擔心這輩子錯過。再說他已經答應了幫我處理首飾和鹽的出手,以後少不了見面的機會,當然不差星期天這一次。沒準兒他沒見到我反而更記挂些呢!”想到最後不覺臉上一熱。

放眼望去,只見卵石鋪就的林蔭道兩旁,雪松的枝條在頭頂相接,形成一道圓拱。長長的車道恰似一道幽暗的隧道,遮去了夏日的酷烈陽光。翠綠叢中山茱萸的串串白花耀眼奪目,散發出沁人心脾的芬芳。一望無際的血紅色土地上,碧綠的棉株茁壯成長。褐色的棉桃微微張開,露出潔白的棉絮。斯佳麗入神地看着這一片美麗富饒的風光,心兒既感寧靜卻又湧出生生不息的喜悅來。哦,紅土地!為它真是死了都願意!

傑拉爾德接了斯佳麗說要回來小住的信便打發了大山姆駕着馬車來接她,這一點令斯佳麗感到深深的憂慮。換作往常,來接她的怎麽也得是波克或者爸爸本人,家裏現下一定是忙壞了!斯佳麗十分擔心,媽媽可不能再操勞下去了,她回去怎麽也得幫上忙。唔,軍需隊征糧也不知道能剩給他們多少,有沒有辦法偷偷留下幾只豬仔什麽的……對了,還有傷寒藥的事。

如今南方戰火連綿,亞特蘭大的藥價漲的飛快,像奎寧、碘酒、鴉片這些要緊的藥物都是優先供給醫院的。斯佳麗在黑市咬着牙買下了一些價格高昂的傷寒藥。在這件事上,她并不打算求助瑞特。說到底,一切終究是她自己的征途。而且兩人相識未久,斯佳麗也不希望讓瑞特看輕了自己。

只是不知道縣裏的傷寒藥會不會便宜一些?斯佳麗記得老方丹大夫從軍是明年的事,那麽現在他手中也許還有傷寒藥可以賣!

斯佳麗不是不想早些做好萬全準備,只是藥品耐不住存放,與其冒着事到臨頭藥品失效的風險早早買了,倒不如現在開始購買,雖然入手麻煩一些,價格高一些,但能保證藥效斯佳麗就也不計較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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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回塔拉,除了給埃倫幫忙以外,斯佳麗最為惦記的就是要說服傑拉爾德盡快出手棉花。她知道,在亞特蘭大的封鎖線辦事處,無數嗅覺靈敏的商人正紛紛聚集,不斷運來南方所需要的各種物資牟取高利。他們又運出英國、法國渴求的棉花,往來能夠賺上幾倍的差價。

斯佳麗記得清清楚楚,上輩子塔拉一共積壓了三年的棉花!戰争持續四年,最後一年奴隸四散,只餘她在土地上苦苦掙紮。當時的絕望辛酸斯佳麗一輩子都忘不了。這樣算來的話,塔拉去年的收成也已經積壓在倉庫裏了,她一定得勸動傑拉爾德。

雖然到目前為止,斯佳麗還是沒想明白爸爸上輩子怎麽就沒賣掉那些棉花。記憶太過久遠和陌生了,何況當時的她還只是個輕浮淺薄的小姑娘,更加不可能留心這些事務。“不過,”斯佳麗樂觀地想着,“我總能找到辦法的!”

可現實給了斯佳麗當頭一棒。

當綠眼睛的姑娘從馬車上向迎接她的父親伸出雙手、由着母親吻了吻面頰、和蘇艾倫互刺幾句,并逗了逗卡琳時,斯佳麗不曾意識到父親的信念是如此根深蒂固。

“你說什麽?凱蒂·斯佳麗·奧哈拉,你給我再說一遍?”埃倫的書房裏,傑拉爾德氣得哇哇大叫,“你叫我把棉花賣給那些封鎖線的外國佬?”

斯佳麗心中暗叫不好,趕緊解釋道:“爸,我也是怕棉花積壓了家裏沒地方放……再說,等仗打完了,南方那麽多棉花一起出手,價錢也不知道會跌到什麽地方去……”

“再有幾個星期總得打完這一仗!說實話,我覺得是拖得夠久了。”火爆性子的愛爾蘭人顯得不滿極了,他用力揮舞着雙手,“斯佳麗,一年的棉花你爸我還存得起!對了,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價錢的事了?”這可不像他那一心只有打扮和男孩子的大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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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佳麗趕快含糊道:“價錢啊……我,我跳舞的時候聽男人們說的嘛。他們都在憂心價格跌了邦聯收益受損什麽的……對,就是這樣!”她抱着爸爸的手臂撒起嬌來,“爸爸,棉花放着也是放着,賣出去也可以換錢支援南方大業呀!”而且現在賣出去準是高價,斯佳麗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

“跳舞時聽男人說的?”雖然斯佳麗一貫不關心這些話題,可傑拉爾德當然願意相信女兒有一顆熾烈的愛國心。只見這個大老粗為難地搓了會兒手,正準備開口說話,可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他立時跳起來發作,“跳舞!好哇,凱蒂·斯佳麗·奧哈拉,你是不是跟那流氓巴特勒跳舞啦?小姐,這可不是啥光榮的事!人家梅裏韋瑟太太都寫信給你媽了,這叫你媽心裏看了多難受哇!要不是米德太太宣稱你只是為了邦聯事業做貢獻,她都得叫我立刻接你回來了!”

說到這裏,他狐疑地繞着女兒轉了一圈:“丫頭,你爸我還不了解你?——你該不會被那花花公子騙了吧?”

“您說什麽呢?”斯佳麗趕緊把他的話堵回去,心中卻為米德太太給她說好話的事一陣驚訝,“什麽花花公子我可不知道,我就是為了醫院跳了支舞而已……”

“是好幾支。”傑拉爾德糾正道,“梅裏韋瑟太太的信上說了。”

斯佳麗暗罵一聲“這個老刁婆”,卻沒事人一樣繼續對着傑拉爾德撒起嬌來:“爸爸,我可真不曉得他是什麽人,只聽大家說那是闖封鎖線的英雄呀……他跳舞的時候也很規矩,沒做什麽失禮的舉動。爸爸,你沒讓媽媽為此生氣吧?”

傑拉爾德聽見“英雄”二字,哼了一聲,氣倒是消了大半。親昵地點了點斯佳麗的鼻子,滿頭白色鬈發的老父親說道:“好啦,丫頭。自己做的錯事還要推到你爸爸身上?你媽只是擔心你被人騙,畢竟那巴特勒可是個——”他悻悻住了嘴,“我和你講這話可不體面,回頭讓你媽告訴你吧。總之,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好。不過,他為南方立下的功績還算值得肯定。”

斯佳麗勉強點點頭,要改變爸爸對瑞特的看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過心裏想着她是梅麗的客人瑞特也是,自己可沒理由趕人家走。思及此處,心情頓時明朗起來,話語的尾音也忍不住上揚起來:“爸爸,您還沒跟我說棉花的事呢……”

她不說還好。一提這茬,傑拉爾德的圓面孔頓時漲得通紅,氣得粗聲大叫:

“還惦記着這事兒啊,丫頭?不早跟你說了啊,邦聯很快就要贏了,你急着賣棉花不是對邦聯打勝仗沒信心嗎,啊?鄉裏鄉親的家家都堆着棉花呢,論愛國我可不比任何人差。好啦丫頭,別說了,投機倒把的事情你老爸可不幹!”

“可是——”斯佳麗據理力争,“人家外國人也急着要咱們的棉花吧?爸,讓人家那麽急總不是待客之道……”

聽到這句話傑拉爾德稍微猶豫了一會兒,他看了看一臉期盼的大女兒,還是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幹。打起仗來可沒聽說英國、法國支持咱們,我可不賣棉花過去。”

他看向大女兒嬌美的臉龐,只見上頭滿臉的倔強,和他發怒的神情一模一樣。父女倆誰也不肯讓地對視了一陣,終究還是傑拉爾德先敗下陣來。他半哄騙半安慰地說道:

“好啦,丫頭,斯佳麗。你這麽急着要賣棉花,是怎麽啦?”

在剛才的一番争執後,這樣一句輕言細語恰恰打動了斯佳麗的心。自重生以來便積壓在心底的、無法言說的恐慌、委屈、害怕玉擔憂都在這一句話的刺激下爆發出來,斯佳麗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哭出了聲。她眼前出現塔拉那把沖天的大火,三年的棉花一夕之間化為灰燼——那可都是家園的財富啊!要是有這筆錢,她後面何至于把自己逼到那個地步?斯佳麗恨,咬牙切齒地痛恨着那些侵略者!可這一刻她竟同樣恨起了這些頑固的親人們,他們為什麽都弄不明白呢?戰火很快就會卷來,她一夕一夕計算着手頭的財富,挖空心思拼命攢錢,放下淑女架子親自去和人談價格……那個又冷又餓又怕又無助的那個老噩夢,和戰争的陰雲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壓迫着她的心。為什麽爸爸就不能明白她呢?

她好累啊,原來聖母瑪利亞的賜福同樣伴随着這麽多的折磨。斯佳麗真納悶,當初自己怎麽能就沒心沒肺地度過了這段風雨欲來的日子?是,她是重生了,可她好像什麽也無法改變。棉花會被燒成灰燼,塔拉會淪為北佬的指揮所,而她、她也将失去至愛的親人與朋友……這是噩夢吧?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吧?

昏昏沉沉間,斯佳麗感覺到母親溫軟的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美人櫻的清香在鼻尖淡淡。埃倫的嗓音是那麽柔和悅耳:

“……她有一些發燒,我想斯佳麗需要多休息一段時間。奧哈拉先生,不用太擔心,只是尋常的發燒而已……可憐的斯佳麗,她也許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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