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等人的牌術
看到她臉上的神情,傑拉爾德也不覺噎了一下。而斯佳麗已整理好情緒繼續說道:
“前方戰士過的是什麽日子,爸爸難道不知道嗎?所謂的大業就是叫他們吃苦嗎?可他們明明就該穿着好鞋、兜裏裝滿子彈、吃得飽飽地去——”打獵。
她的眼眶濕了濕,用力地咽下到了嘴邊的話:“吃得飽飽地去打仗。他們不該吃那樣的苦頭的,打仗根本就……根本就是在傷害大家。”根本就是毫無必要的!
斯佳麗看着老父親湛藍的眼睛盡管還在噴火,卻已經露出一點哭笑不得的意思來,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成功地……偷換掉了自己那番話的觀念,并從譴責大業變成了譴責戰争的傷害。她在父親面前成功扮演了一個天真的笨女兒。
可一切不應該是這樣的。
斯佳麗暗自握緊了拳頭,這時候大聲把一切都嚷嚷出來只會讓爸爸下定決心帶她回塔拉,使得她什麽都沒法做。此刻她不禁感激瑞特當天的先見之明,同時心中又生出一種隐秘而強烈的不甘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有能力不再遮遮掩掩自己的觀點,并且不會為此感到羞愧,也不會讓爸爸媽媽為此感到羞愧,只是現在——
當天晚上,傑拉爾德·奧哈拉先生出門興師問罪的時候,對于女兒的一腔怒火已經熄了大半,并且将剩餘的部分盡皆轉移到了那位诋毀大業的船長身上。對于這件事,斯佳麗可是毫無心理負擔,畢竟怎麽說也該輪到那家夥了是不是?說到底事情是他惹出來的,況且斯佳麗對看瑞特吃癟還是很開心的。
不過到了夜深人靜,獨自一人和衣躺在床上的時候,斯佳麗還是稍微有些挂心了起來。瑞特那些诋毀大業的話可是實打實的,要是沒法兒打動傑拉爾德,爸爸肯定會禁止他們倆的來往的,而且賣棉花的事也沒法兒讓他幫忙。這可怎麽辦呢?想到這裏,斯佳麗立刻就躺不住了。
綠眼睛的美人兒剛從床上爬起來,耳邊朦朦胧胧間卻似乎聽到歌聲,不由在黑暗中會心一笑。起身來到窗前。星光黯淡的夜光下,夾岸的樹陰溫柔幽暗,寧靜的街頭有馬車輪子轱辘轱辘的聲音響起,還有含糊卻耳熟的聲音,唱着《馬車上的女郎》。斯佳麗無聲無息地溜下床,下樓去迎接她那被人灌醉了的老父親。
只聽門闩咔噠一響,傑拉爾德的大嗓門在黑暗中格外洪亮:
“我這就給你唱《羅伯特·艾米特哀歌》,你一定得跟我學。”
巴特勒船長四平八穩的拖腔中帶着一絲強忍的笑意:“十分樂意,奧哈拉先生。可現在不成。”
“爸又丢人現眼了。這下鄰居們都該被吵醒了!”斯佳麗帶着一絲嗔怪匆匆下樓,聽見梅麗和皮特姑姑被驚醒的聲音。她唇邊的笑意怎麽忍都忍不住:說到底,爸喝這麽醉,肯定和瑞特聊得愉快。瑞特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
她推開門,外頭的冷風飕飕灌進來。斯佳麗手舉燭臺,又氣又笑地看着門外的兩個家夥:衣冠楚楚的是瑞特·巴特勒,正扶着她矮壯的父親。傑拉爾德身上酒氣熏天,已然在《哀歌》之後呼呼大睡,剩下斯佳麗與瑞特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我想,這是你的父親吧?”瑞特邊打趣邊幫着她把傑拉爾德弄進來,斯佳麗哼了聲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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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最後把傑拉爾德放在沙發上之後,斯佳麗終于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向瑞特發問道:“你究竟是怎麽把他灌的這麽醉的?”
“還外帶掏空了他的口袋哩。”瑞特狡猾地回答道,“一點煙、一點酒和一把牌而已。”
斯佳麗一時間被他逗笑了,也沒再追問。直到瑞特往外走時她才堪堪想起棉花的事,于是趕緊追上去道:
“瑞特,我本來打算這一次讓爸在封鎖線辦事處把棉花的買賣都定下來的,誰曉得突然出了這樣的事。要是你得到了他信任的話,我想……”
鹽與首飾代理人瑞特·巴特勒先生從善如流地接口道:“所以,奧哈拉小姐希望明天我們在封鎖線辦事處‘偶遇’?”一對黑眼睛似笑非笑。
這家夥的話語永遠犀利準确,仿佛生怕她不生氣似的。斯佳麗深吸一口氣,笑意盈盈地回道:
“巴特勒船長如此熱心,真令人感到受寵若驚。其實我本來只是打算請您介紹幾位相熟的公道人,您能這樣熱情地幫忙真是叫我太不好意思了……代理人先生。”最後一個詞咬得格外用力。
瑞特笑,沒和她多争論什麽。只見他走出昏暗的客廳,撿起剛才丢在門檻上的帽子。
“那麽明天見了。”他的手碰了碰帽子向她致意悄無聲息地帶上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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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花花公子打牌倒真是個好手。”傑拉爾德一邊叉起薄餅,一邊老大不情願地反駁道,“我一聽他吹牛皮就忍不住……”
“你倆還不如打起來呢。”斯佳麗氣勢洶洶,興師問罪,“所以說,爸,你就這麽把身上的錢都給輸光了?”
傑拉爾德氣得哇哇大叫,可又無法反駁。在梅麗小姐面前提這個,可真是個好女兒哇!他抱住圓溜溜的腦袋,幹脆叫起頭疼來。
“我那是喝多了!我昨晚手氣不好!”
斯佳麗毫不猶豫地戳穿他:“可你總說喝酒有助于手氣,你贏下塔拉那把牌不就是喝了酒打的?”
傑拉爾德啞口無言。他悻悻道:
“那家夥牌術也太精了,真不像個上等人。”
“您昨天不還說他不是上等人麽?”斯佳麗心情好極了,往嘴裏塞進大大一塊烤薯,“爸,您現在還這麽覺得不?”
傑拉爾德特別不情願地推翻自己之前的觀點:
“他雖然說話粗俗了點,還攻擊邦聯官員,可愛國心是真的。”
斯佳麗聽了爸爸這話,真想笑出聲來,差點兜不住原本那副問罪的架勢。瑞特可真行呀!那樣的話出了口,照樣能騙過她那老父親。
“我就說嘛,爸!您的女兒怎麽可能跟着人家诋毀大業,瑞——巴特勒先生雖然觀點偏激,可他在各地出入,見多識廣,我覺得他說的還挺有道理。邦聯就是讓一群蛀蟲給禍害了的嘛!”
飯桌上的梅拉妮也鼓起勇氣發表自己的觀點:“那天真的是太混亂了,大家都吵起來了。奧哈拉先生,您曉得男人家一發起脾氣來有多麽固執的,巴特勒船長他太驕傲,不願意解釋。可我相信他和我們大家一樣,忠誠勇敢、熱愛邦聯。您瞧瞧他為邦聯運來多少藥品啊!”
說出這話真費了梅麗不少勇氣,天知道一有男人在場她就害羞無措,尤其是奧哈拉先生這樣血氣方剛的男子漢。斯佳麗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她曉得梅麗的話比自己的管用多了,趕緊再接再厲、趁熱打鐵:
“就是嘛,爸爸!他會抱怨、會擔心,就因為他是自己人嘛!”
“自己人。”傑拉爾德嘟囔了聲,“好了,丫頭,沒看你老爸頭都疼死啦?”
斯佳麗從善如流:“好,那就不提了。”只見她眉毛一挑,傑拉爾德頓生不祥預感,“可是爸爸,帶我回家的事,怎麽算?——媽要知道你打牌的事會怎麽說,嗯?”
傑拉爾德的氣焰已經明顯弱了下去,他抗議道:“斯佳麗,這事你可不能和你媽說,她聽了準會難過。老天!那錢可是用來買東西的……”
梅拉妮目瞪口呆地看着斯佳麗當着她的面要挾自個兒爸爸。
斯佳麗撅起嘴:“就這麽被帶回去,太丢人了!爸爸,我不回去嘛。”
傑拉爾德苦着臉:“你就會欺負你的老父親。”
斯佳麗再接再厲:“而且我要你陪我去封鎖線辦事處買東西,爸爸。”
聽上去還算是個合理的要求,傑拉爾德這會兒腦子正不好使,也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斯佳麗嘴角一彎,很快期待起了辦事處的“偶遇”。說真的,她還挺想看看爸爸和瑞特相處的景象呢。
而瑞特也果然給了她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