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佛誕魔心(補完)
相傳釋迦牟尼誕生之時,口占“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步一蓮花。天地四方為之撼動,九龍口吐清淨水為之沐身,是名佛誕。
聖佛華誕是西佛國最隆重盛大的節日,舉國歡慶,全民禁武,所有善信誠心禱告,整個國度都将沐浴在一派空靈祥和之中。而小活佛取中此日解封邪兵衛,正是欲借助舉國崇佛的吉祥之氣鎮壓邪祟運勢,天時地利人和三項兼備,以期一舉功成。
當是時,清淨水潑灑,舉國上下齊聲祝禱,虔誠向佛之心感應天地,降下了一場香華微雨。
閻浮提洞內,三位佛世尊運起如意化天陣封守活佛金身,在佛劍分說、劍子仙跡、蜀道行、四分之三、半分之間與練無瑕的注視下,小活佛梵剎伽藍以目示意五仁:“正是此刻。”
五仁先前嘴上說得信心滿滿,真到了行動之時卻略感緊張,把汗濕的小手往衣襟上擦了擦,這才擡起胳膊,與小活佛同時同刻将手掌印上了初代活佛金身。
兩人同時阖上了眼睛。
練無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們的動作,唯恐一個注意不到,便生出什麽變故來。往日她一見他倆面對面同座就想發笑,蓋因兩個孩子一個圓潤讨喜,一個雪白水靈,一般的聰明可愛,偏偏都繃着臉做高深莫測狀,簡直萌得一塌糊塗。只是此時此刻她是沒了這份閑情逸致去欣賞了。
同樣緊張的還有其他所有人,沒有人知道兩個孩子在冥想中究竟看到了什麽,只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五仁雪白的小臉上漸漸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神情十分痛苦,小活佛倒是面色未變,兩條烏黑秀氣的小眉毛卻也皺了起來。衆人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之際,虛空之中忽然迸出一聲無法形容的悠越震顫,五仁猛地睜眼,吃力的向佛劍開口:“銀色的大和尚,快,截住!”說完還未等佛劍過來,小身子已經向後栽倒。佛劍一閃身上前,擡掌按上适才五仁手掌所覆位置,一股無法形容的陰柔寒邪之力立刻洶洶然的湧上,迫不及待的擠入經脈之中,所經之處如千針萬刺,疼痛無比。
原來就在方才小活佛與五仁已解開了金身封印,只是未料到邪兵衛之力強勁渾厚若斯,封印只開一線便即滔滔湧上,五仁尚來不及喚佛劍來替換自己,便已被邪兵衛之力淹沒。若他能放開手腳吸收邪兵衛,情況倒還不會像如今這般糟糕。偏偏五仁因為身世的緣故,蜀道行生恐他的秉性随了西蒙,自他還在襁褓中便不厭其煩的以俠之道和武癡精神對其進行諄諄教誨,是故五仁人沒多大,也淘得厲害,可三觀卻筆直筆直得與傲笑紅塵有的一拼。要他沾一點帶“邪”字的東西都比殺了他還難受,何況還是邪兵衛?
偏偏他因着天賦異禀,正是容納邪兵衛的絕佳材料,邪兵衛見了他便像蒼蠅見了蜜糖一般,不要錢似的往他體內擠。短短數息之間,五仁是堵得冷汗涔涔,邪兵衛擠得也是艱難萬分。威名鎮寰宇的絕世邪力居然被自己的宿命之主嫌棄得如此厲害,直讓人不僅生出芳心錯付的感慨來。
五仁與佛劍的這一倒一替之間,早有一股邪兵衛傾瀉出來,黑沉沉似有無數陰靈亡魂攢聚,在如意化天陣的結界之中森森的變化着形狀。四分之三下意識的踏前一步,僵滞許久,又略踉跄的收回腳步。劍子仙跡若有所思的掃了他一眼,正欲将逸散的邪兵衛逼回初代活佛金身,那股邪力卻似感應到了什麽,驟然穿破陣法封鎖射向了練無瑕。
如同石沉大海,不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那小股邪力即沒入練無瑕體內,而彼時的練無瑕眼裏只裝得下五仁,對身外身內的任何變化都毫無所覺。
三位佛世尊在維持陣法,沙呵七相和姜媻嬷嬷守在小活佛身側,佛劍與小活佛俱處于入定狀态,蜀道行和練無瑕、半分之間正圍着五仁,四分之三正在緊閉着眼睛冷汗直流……于是适才這詭異一幕,便只有劍子仙跡看得清楚。
“事情越來越熱鬧了,令本打算看個熱鬧走個過場的劍子仙跡倍感壓力啊。”白衣鶴鬓的道者把拂塵往肩上一甩,輕聲自言自語。
五仁身體甫傾,蜀道行和練無瑕便迅速上前接住,将其帶出了陣法結界。半分之間只遲了一步就沒有搶過兩人,只好守在旁邊,見五仁的臉都青了,當下着急上火的問:“怎樣怎樣?到底是什麽情況?”
練無瑕擦着五仁臉上、脖子上的冷汗,不知是否是血脈相連的緣故,她與五仁之間似有某種特殊的羁絆之力,她的手所擦拭過的地方氣色迅速回暖,不一時,已由一顆青團子重新變回了一枚雪嫩五仁團子。五仁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費力的張開眼皮,摸索着扒住蜀道行的胳膊:“外公,我很難受……”
“哪裏難受?”半分之間搶道,見他迷糊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頓時心疼了。
“身上疼,長生阿姨幫我再捏捏就好……”五仁口齒朦胧,只說到一半便倆眼睛一攏,居然又睡了過去,顯然适才又是解碼又是和邪兵衛抗衡,半日下來累得夠嗆。蜀道行一怔,目光征詢的看向練無瑕,練無瑕當即擺手:“回去再說。”當務之急是确保煉化邪兵衛的佛劍與小活佛的安全,其他勢必要靠後。
只這不大一會兒的工夫,半分之間已在旁着急的跳腳:“喂!你們都霸占五仁好半天了,輪也輪到我了吧?”
蜀道行無奈一笑,将外孫遞了過去。孩子溫暖微涼的體溫陡然離開的感覺是說不出的空落,練無瑕眉尖飛快的一蹙,收回的手不動聲色的在袖中握緊。她分不清這種心顫的感受源自何處,只是發現早已寒暑不侵的自己只一個為五仁擦臉的功夫……居然出了薄薄一層汗。
高原的風帶着粗犷遼廣的冷,鼓蕩在群山層巒之間,更顯寥廓。洞外風聲呼嘯,洞內此刻卻靜得連眨眼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而追溯這股異樣寂靜的源頭……練無瑕望了眼正自阖目打坐全力煉化體內邪兵衛的小活佛與佛劍分說,又瞥了瞥神色冷寂中透着三分死意的四分之三,心念微動,青崖立刻無聲無息的飄至近前,她正欲摸摸它的腦袋,手甫一擡起,便感覺到四分之三身上紛亂的氣息驀然變了。
殘忍,血腥,而又瘋狂。
翻身躍上鹿背,尺素丹青幽幽一震,千朵萬朵梅花攜清明靈氣,在四分之三的周圍卷成了一場香意浮動的暴風雪,擋在了無量化天陣之前。而在繁花那微乎其微的縫隙之間,一聲劍嘯朔動九天風雷,卻是劍子仙跡先她一步飄身掠去,錯身瞬間側頭沖她一笑,目光甚是嘉許。
果然,四分之三的異狀,她并非唯一察覺之人。練無瑕收斂心神,縱鹿飛上。
四分之三是最強驅魔人,而這份最強背後的代價便是他體內随時可能将之吞噬的嗜血者血統。他應是采取了某種方法壓制了體內□□的血脈之力,但這壓制之力在邪兵衛的逗引下根本微不足道。作為驅魔人,四分之三的實力已然勝過了闍皇西蒙,一旦他成為完全的嗜血者,造成的災劫極有可能還要勝過闍城血劫。萬一再被他得到邪兵衛,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也不知道劍子先生能否壓制住瀕臨嗜血化的四分之三?萬不得已她就采取極端之法,賣個破綻假裝被擒,讓四分之三吸自己的血。她的血連邪之子都可以淨化,四分之三再強橫,還能勝過邪之子嗎?
如果說四分之三的武學給練無瑕最深的印象是什麽,答案只有一個字,“快”。快若閃電,若奔雷,若無月之夜震破穹廬的霹靂,移山倒海的震撼之中,即是缭亂了天地四方的暴風疾雨。
目不暇給的速度,開山裂岳的力量,兩者兼具的極端,創造出令人絕望的恐怖。劍子仙跡淩塵步虛的身影便似一葉扁舟,在波瀾疊起的滄海間随波逐流載沉載浮,每每與粉身碎骨的巨浪錯開一線,有驚無險,卻是險象環生。半分之間殺得雙目通紅,劍子仙跡居然還在苦口婆心的勸告:“四分之三,收斂心神,不要讓邪血蒙蔽你自己的意志!”
體內的血脈灼燙如沸,不遠處佛劍與小活佛體內的邪兵衛在似笑似嘲的召喚,半分之間只覺自己整個人快要被那可以吞攫一切的渴望炸裂,血紅的眼中只看得到承載着邪兵衛之力的兩個人形,心中只想要将他們撕裂,痛飲那猩紅微澀的甘美,哪裏還聽得見劍子的警告?墨黑的風衣一卷,暴漲的隐含邪力沖破了劍子的劍網、練無瑕的梅花陣,重重的轟擊在如意化天陣的結界上。
陣法金光巋然不動,護陣的三位佛世尊卻是悶哼一聲,顯然受傷不輕。
被蜀道行及時拉入陣法範圍內的半分之間愕然護住五仁,姜媻嬷嬷與沙呵七相則分別護在小活佛、佛劍身側。這種級別的仙魔之争,已不是他們插得上手的了。
見一擊奏效,四分之三低低的笑着,邪力凝聚,眼看再一輪的轟擊便要出手。劍子仙跡目光一肅,深知自己這回必得全力以赴,可惜了這存在已逾千年的閻浮提洞,今日橫遭此劫,真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唉,看來繼拆了闍城之後,自己少不得再當一回拆遷工——
心念微動,只是快得不及眨眼的一瞬,劍子古塵将出而未出的關頭,衆人已覺不知何處而來的雲濤翻湧如怒海,純湛的玄門罡氣刮面呼嘯而過。原來是練無瑕見四分之三連破劍子與自己所設的陣法,唯恐他沖破如意化天陣,索性先下手為強,道留萍蹤掌攜風雷,悍然攻上,恰好與四分之三第二波攻擊來了個不期而遇——結結實實的代替劍子仙跡做了一回拆遷工。
于是閻浮提洞終于不負衆望的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謝謝舞者墨親的地雷,(*  ̄3)(ε ̄ *)
之前粘文檔的時候不慎把前半段給弄沒了,現今補上,感謝蜉蝣親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