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卞京風雲
我明白晉王妃語中之重,正重的思量了片刻,沉重的颔首福身言道:“是,妾身領命”。便恭敬的退下了。
然懷着沉重的心情,鈍步來到晉王的書房。
只見,晉王已換好了暗紅八蟒朝服,正坐在太師椅上,目中含着遠思,眼裏隐隐的帶着期盼,心中有萬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我看着晉王,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眼裏含着隐憂對晉王言道:“王爺,非去不可嗎?”
晉王心中百轉千思,看着我,有些不舍亦有些不放心,言道:“你知道的,這時聖旨,不去便是抗旨不遵”。
我有些擔心亦有些懼怕,我害怕晉王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眼淚瞬間潸然而落,然想了想後,又覺這樣不妥,便伸手把眼淚給擦了,言道:“那王爺您會平安回來嗎?”
晉王看着,我的眼淚以及倔強的面孔。心中有些欣慰,暗藏着幾分竊喜。然而眼中卻仍舊含着隐憂、思慮重重,言道:“你希望我平安回來嗎?”
我毫不猶疑的回道:“當然”。你死了對我能有什麽好處!
晉王思緒萬千,眼含不舍的看着我,輕輕的擡起手,溫柔的理了理我額前的發絲,語帶期盼的溫聲言道:“真的嗎?”
我淪陷在這溫柔之中,心中更是害怕他再也回不來了,眼淚不由滑落,用含不舍、期盼的目光,看着晉王,言道:“當然是真的,我還等着王爺回來了,我們就可以有很多小寶寶”。
晉王聽到這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染到了我的情緒,眼中居然一下泛起了淚花,伸手動作輕柔的為我拭了一下淚。許久後,才正神,認真的回道:“好,你等我回來”。說完,便沉了一口氣,心懷牽挂、不舍,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而自從晉王去了卞京之後,我便整日的心神不安、憂心忡忡,十分擔心晉王在卞京的情況,以至于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短短幾日就廋了好多斤。
這日傍晚,喜鴛兒在我房中添燈。
我拿着書卷,坐立不安,看着喜鴛兒,問道:“今個卞京有來消息嗎?”
喜鴛兒頓即有些喪氣、無奈的回道:“姑娘,您這句話,今個已經問了有八百多遍了”。
我未理其煩,仍舊不死心的問道:“那到底是有消息還是沒消息?”
喜鴛兒十分無語的出了一口長氣,看着我那茶飯不思、擔憂重重的樣子,一瞬間忽然想起了什麽,眼中即起了一抹機靈的笑意,帶着幾分戲谑的意味言道:“姑娘,您這麽在乎王爺,之前幹嘛......”然說着說着,便故意不再往下說下去了。
我瞬即白了她一眼,言道:“你怎麽一點也不擔心王爺?”
喜鴛兒滿懷信心的言道:“回姑娘的話,奴婢相信王爺”。
我不禁搖了搖頭,心思着:想當初,竹蘭、竹青不也是這樣十分相信宇文辰,可是最後結果又如何!
然想到這裏,心即如沉石,遂不再言話。
一個月後,前院終于傳來了消息,說晉王不日就要回來了。于是在此之後的每天,我都跑到前院和內院相通之處,在那裏等着他回來。就這樣一連等了五天之後,晉王終于回來了。
這一天的天空,天特別的藍,雲也特別的白特別的活躍,就連枯木都似乎充滿了生機。
他身上雖然還是穿着那一身朝服,但是眼中卻含着春風。
我看着他,淺淺一笑。
他看着我,露出了從未在人前表露出來的機敏一笑。
而他身後的侍衛以及侍從,早已都相當識趣的悄然退下了。
許久之後,我面含幾分羞怯的言道:“王爺,您還好嗎?”
晉王一笑,眼含情意,故意捉弄我道:“本王當然還好,我可是特意回來和你生寶寶的”。
我頓時不由一愣。
怔了半響之後,我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家夥還可也這樣死不要臉。
晉王見,我傻愣在了原地。瞬間便收回了笑意,板着一張臉,帶着幾分冷肅、責意言道:“怎麽,你想反悔?”
我立馬回道:“不是,我......”我只是看到你“這麽死不要臉”簡直太意外了。
晉王看着我的樣子,朝我更走近了幾步,逼視着我,道:“我什麽?”
我尴尬的“呵呵”一笑,努力的解釋道:“我是,我......不是,王爺......”然這一時間,我竟然變得有些語無倫次,自己都還沒有理清楚自己在想什麽。
晉王趁此時機,越發的逼問我,道:“是什麽?又不是什麽?”
我瞬間感覺我根本就解釋不清楚了。
而正當我感覺大腦一片混亂的時候,晉王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目的得逞的笑意,替我回道:“是看見本王太激動了,傻了吧”。
我瞬間以為得到了解救,慌忙的點了點頭,然而轉念又覺得不對,又搖了搖頭。
晉王看着,我這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忍不住心笑。
我思了片刻,不想老是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便轉移話題言道:“對了,王爺,您是用了什麽辦法使栗礽放您回來的?”
晉王的眼中即閃過一抹淩厲的光芒,然而這光芒轉瞬即逝,轉換而來的是沉甸甸的深重。許久之後,晉王才故作輕松的言道:“本王向他示了誠”。然而這裏面暗藏的沉重,稍微有一點腦袋的人都讀的出來。
要知道晉王骨子裏本身是多麽高傲的一個人,出生皇族,天之驕子,如今卻不得不礙着勢頭委曲求全,去向一個奸臣賊子陪笑臉。這得要有多大的心理承受力和忍受力。
想到這裏,我心酸的言道:“王爺您還好吧?”
晉王心中有暗藏千斤重擔,但面上卻仍保持着淡然,言道:“本王沒事。清依,你要明白,只要他栗礽一日未曾篡位,這天下就仍是宇文家的天下,本王就得聽從天子號令,哪怕明知道這是栗礽‘挾天子而令諸侯’,但是也都得依令而行,你懂了嗎?”
我心有沉重,面色沉白,想了許久之後,這才又言道:“栗礽之心人皆可知,既便王爺示誠恐怕也起不了根本作用,他不會就這麽放過王爺的”。
晉王當然明白,栗礽既然有稱帝的野心,那麽他首先要除掉的就是有可能會擋他路的人,而宇文皇族自然是首當其沖。否則栗礽特意準備這場“鴻門宴”是為了作何。
這時,晉王擡首望着無盡蒼穹,目思深遠,心有沉重、哀恸,沉思了許久之後,這才緩過神來,看着我,淡淡的言道:“栗礽已經借天子之名,殺了因懼不敢前去赴宴的鄭王、淮南王,再這麽殺下去他也會有所顧慮,加之本王已經示誠,所以他就算是有心想要除掉本王,也得再換一個更好的理由。更何況如今六蠻入境,到處侵占,他栗礽需要有人在前面出兵抵擋,好讓他有時間分心篡位”。
我想了想也是,便言了一句:“那端王爺呢?栗礽最忌憚、最想除掉的應該是端王爺吧?”
晉王聽到這話,眼起了一絲複雜,看了我一眼。半響過後,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言道:“他,你只管放心好了。以他的算計,怎會束手待斃。他自己雖說是進了卞京,可是他卻安排了老九,以‘保護陛下、太後,防止六蠻入侵’為名,帶了六萬兵馬,悄悄的駐紮在了卞京城下,你說栗礽敢輕易傷他嗎?”
我瞬間即明白了幾分,看着晉王,一笑,言道:“難怪王爺您敢這麽大膽量進卞京,原來您是早料到了,端王爺不會就這麽束手待斃,所以您就這麽不動聲色的順手搭了一趟順風車”。
然此一語,正中了晉王的心思,晉王即勾起一笑,頗帶幾分欣賞的看着我,道:“看來,還算不笨!”
我瞬即便朝晉王白了一眼,心道:那你丫的,還在我面前表現的好像真的要生離死別了一樣。你妹!你個騙子!
晉王看着,我看他的眼神都快迸出火了。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自己幹了什麽。便撇了一下嘴,默默的轉過頭,看了一下風向,轉而言道:“吹了這麽久的風,有點涼了吧,我們進屋說”。
我當然知道他是在打我馬虎眼,故意轉移話題,于是越想越氣,便瞪大一雙鳳眼,怒視着他,言道:“王爺,您這麽算計我,害我瞎擔心,您很開心嗎?”話了,便賭氣似的咬牙,狠盯了晉王一眼,氣匆匆的走了。
只留下晉王看着我的背影,笑意漸濃,直達眼底深處。
回到竹林舍,見喜鴛兒正蹲在地上,鼓搗着一盆蘆荟。
心中瞬間氣不打一處來,言道:“你真好啊,和王爺合起夥來,一起蒙我”。
喜鴛兒聞言一驚,即“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戰戰兢兢的福身言道:“回姑娘的話,奴婢哪敢,就以奴婢的身份哪有資格與主子合謀”。
我想着也是,這裏尊卑界限分明,她就算知道也都只有聽命的份,更何況這事她未必知道。
于是,想了想後,我嘆聲言道一句:“罷了,算了!”然轉頭之時剛好瞄到,那盆蘆荟旁還放着一個小罐子,心懷疑問,就多問了一句:“你弄這些作甚?”
喜鴛兒見,我神色已歸于平靜。便淡淡一笑,回道:“回姑娘的話,用來做稠膏的”。
于是,我遂不再理,徑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然而,一轉眼,又是一年杏花開。
這天,天氣格外陰沉,我正在園內剪着杏花枝,準備拿回房中用柳葉瓶睡養着。
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兩個老媽子坐在柳樹旁的石墩子上談論着:“你說說,這都是造了什麽孽了,卞尚書這一家子都是那麽好的人,怎麽偏就攤上這麽個事了”。
我心下即起了波瀾,遂離近了幾步仔細聽着。
這時便聽到,另一個心态比較平和的老媽子嘆了一口氣言道:“我聽說,是因為卞尚書誣陷了朝廷重臣,才獲此罪”。
而那個老媽子即“呸...”了一聲,憤憤不平的言道:“什麽朝廷重臣,分明就是個亂臣賊子......”
另一個老媽子聽到這話,心中一緊,即阻攔道:“你快打住,這話可不能随便亂說”。
那個老媽子心有不服,言道:“你怕什麽,這裏可是晉陽,晉陽王府,不是什麽那勞子卞京”。
另一個老媽子沉嘆了一口氣,勸解道:“話不能這樣說,雖然這事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禍從口出,咱們總不能給王爺添麻煩吧!再者,王妃娘娘的娘家出了這事,咱們老在私底下這麽議論着,王妃娘娘聽了不也添堵嗎?”
......
我聽到這裏,就再也聽不下去了,心情異常沉重的朝軒林院走去。
然而,到了軒林院房門口,便見到,王妃正穿着一身素服坐在東邊的茶榻上,神色雖有沉痛,眼角也挂有淚痕,但儀态仍舊在,大體并未失。
而寧側妃、關側妃以及鮮珠等人,已早到了此處,都皆着着素衣簡服,少飾釵環。
我見此況,便倚着門框,思量了許久,許久之後,才冒然決定往書房走去。
因為我知道,晉王妃此時最需要的并不是我們這些人的慰問,她需要的是晉王爺。
然來到晉王的書房門口,就見到,言衡正站在門口,手裏執着一把寒劍,冷臉肅目的值守着,仿佛随時都準備着浴血奮戰。
而言衡看到是我後,警惕的神色瞬間緩和了不少,在心中思量、權衡了片刻之後,走到房門前,輕叩了三下門,恭敬的禀道:“啓禀王爺,姑娘來了”。就便,揖禮退到一邊去了。
我見狀,便知可以進去了,遂走上前,輕輕的推開了房門。
只見:晉王正穿着一襲黑色八蟒錦袍,坐在書案後,目中幽深沒有半點情緒。而書案上也收拾的格外幹淨。
我沉思了許久後,這才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前,行禮言道:“妾身給王爺請安”。
晉王心如明鏡,知道我的來意。目光幽長,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言道:“本王不會去的,你也別再來請”。
我不可置信的看了晉王一眼,站了起來,言道:“那若是妾身也遇到了這樣的事,王爺您也會不來嗎?”我知道你理智,但我卻從未想過你可以理智到如此不近人情,她畢竟是你的結發妻子,而且一直以來都盡心的打理着這個家,從未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即使你們之間從未有過夫妻感情,但是夫妻這麽多年也總該有夫妻恩義吧!
晉王看到,我眼中的指責。本就沉痛的心,又起薄怒。但是晉王終歸還是那個理智的晉王,稍緩了一下情緒後,便又重新冷靜了下來,冷厲的言道:“可是,就算本王去了,卞尚書一家又能活過來嗎?”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于是,想了想後,低頭溫聲的言道:“但是王妃娘娘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您”。
晉王聽到這話,突然變的有些不耐煩的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冊子,然想了想後,又将它重重的摔在了桌上。
我看的出來,晉王他是在發洩自己心中的情緒。
想着:就他現在這樣子,我即使把他請了過去,恐怕也是把他請過去給晉王妃添堵的。想了想後,就遂作罷,打消了這個念頭。
然剛欲開口言話,忽然間想起,出了這事,晉王妃會難過哀恸,那晉王又何嘗不是,因為畢竟栗礽動卞家原本就是沖着他來的。他只是向來都把情緒隐藏的很好罷了,可是這不代表他的心裏就不痛。
想到此處,我的心裏便起了一絲內疚、一股同情。于是,便一副“我知道錯了”的樣子,走到晉王身邊。用一副可憐兮兮讨饒的樣,看着晉王言道:“王爺,您要是心裏不快,您就發出來吧”。
晉王看到我這副樣子,有感無奈,心懷沉重的搖了一下頭,嘆聲言道:“你不來給我添堵,我就已經是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