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 52

六年前,蘇醉還在上高二,那時候的他盡管少與人交談,但總歸只能算得上是少言寡語,和旁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情況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惡化的。

衆所周知,由于即将面臨高考,高中三年的壓力都極大,大部分高中生很難不被其影響。蘇醉即使向來學習成績優異也不能免俗。

也許是因為家人過于殷勤的關心使他備受困擾,也或許是因為對他寄予厚望的老師無數次試圖深入談話,也可能是因為身邊人上課時還在叽叽喳喳吵鬧不停,甚至要求他也參與其中。蘇醉不勝其煩。

高中學業壓力本來就大,而長期以來的後遺症更是讓蘇醉覺得人情交往是無用的。當這樣的人情交往頻率變得過高,他開始有意識地拒絕這樣“沒必要”的交往。

以前蘇醉只是覺得人情交往無用,但并不抗拒。而那時他心理壓力過大,因此産生了抵觸情緒。

于是蘇醉向老師申請一個人坐在角落,理由是一個人學習效率更高,老師同意了。畢竟蘇醉是一中有力的狀元争奪者,一般的要求老師不會不答應。

這引起了班級一部分人的不滿。蘇醉所在的班級是尖子班,這可是一中的尖子班,每個人都是優等生中的優等生。可蘇醉的光芒太過,不僅學習成績永遠壓着他們一頭,本人的長相也是無人可挑剔,偏偏性子冷淡,無法和同齡人打成一片,早就有一部分人對他心生不滿了。

但畢竟一個班級都是挑選過來的優等生,沒人幹得出太過火的事,于是大部分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決定無視蘇醉這個人的存在,只偷偷地在背後叫他“怪胎”。

這對當時的蘇醉來說其實是好事,他原本就不樂意參與這樣無用的交往。即使有時候這種刻意的無視會給他制造一些小麻煩,他也沒興趣計較。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同學從不與他交流,老師叫他去談話他也不吭聲,更不用說早就習慣對他妥協的家人,根本不敢強迫他說話。

蘇醉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只是他漸漸覺察到他對某些有必要的談話也開始抗拒,甚至有點無法與人直面說話了。

還是他們班的班長觀察他已久,看不下去,趁着午休只有蘇醉一個人待在教室,拉了個椅子坐在蘇醉旁邊。

蘇醉想要拒絕,但可怕的是,他并不如往常那樣感到厭煩,而是恐懼,他恐懼與人交流,連對方的臉都不敢正視。

他終于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了。

旁邊的班長看他這模樣,更是苦口婆心,說他這樣是反常的,也許是因為高中壓力太大,所以最好還是得去看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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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醉強撐着“嗯”了一聲,他的确在思考是否有找醫生的需要。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人情淡漠了,這是恐懼交往、害怕交往。

蘇醉心裏非常清楚自己的情況,他嘗試着主動與人溝通,但都失敗了,于是逐漸認同先前班長對他說的“你得去看醫生”。為了避免情況進一步惡化,蘇醉真去看了精神科醫生——即使交流非常困難。

而對方的意見是沒有大問題,只是蘇醉長期以來的後遺症與高中壓力的疊加,使他産生了社交恐懼甚至是生理反應,只要找心理醫生多加輔導,問題并不大。

蘇醉心下稍安,拿走了醫生給他開出的診斷證明,打算下一步找心理醫生對他進行輔導。

只是這一步還未實現,便出現了意外。

如果不是班長對蘇醉的一番規勸,蘇醉很可能一直無法發現自己的這一問題,出于某種感激,他将自己的診斷證明發給了班長。

診斷證明上的字不是很清晰,但蘇醉的原意也只不過是想通過這份證明告訴班長,他有接受治療的心思,不用對他太過擔心。

可第二天蘇醉便發現這份診斷證明傳遍了全校,他一醒來便看到企鵝上跳出無數個窗口,向他發送這張圖片并詢問真實性。

這張圖片是如何流傳出來的如今已是不可取了,蘇醉并無興趣知道,而班長則是因為愧疚長久不敢在他面前出現,更不用說給他一個解釋。

在蘇醉默認這張圖片的真實性以後,相當一群人更是肆無忌憚,在蘇醉本人面前就會張口閉口“精神病”,對他指指點點,一時間似乎所有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注視着蘇醉。

蘇醉這個人實在太耀眼了,一舉一動本就在衆人注視之下,如此一來更是将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在這樣的情況下,蘇醉下意識抵觸心理輔導,他覺得自己沒病,也就不需要任何治療。

可不接受心理輔導的結果是,蘇醉的症狀愈發嚴重,對普通的溝通交流甚至産生了惡心、嘔吐一類的生理反應,尤其是某次有位女同學不知是出于什麽心思,非要請教他問題,蘇醉不答,她還不依不饒地纏着他,結果蘇醉當場幹嘔了起來,女同學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班上同學對蘇醉的編排越來越離奇,即使蘇醉再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堪其擾,加上本身社交恐懼的加重,蘇醉開始不願意出家門了。

蘇醉的家人平時和蘇醉本來就說不了幾句話,即便他出現了什麽問題也難以發現,所以直到蘇醉把自己關在房間不去上學,他們才發現他的不對勁。

那時候蘇醉的姐姐蘇酒已經上大一了,難得回一次家,卻發現自己的弟弟的情況已經嚴重到出不了門的地步。而蘇家父母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在家裏急得團團轉。

最後還是蘇酒當機立斷,去了一趟蘇醉的學校想要調查清楚。她到處問老師,問同學,老師并不知道蘇醉的情況已經如此嚴峻,因此一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而學生又哪敢在蘇酒面前承認,自己私下對蘇醉是如何編排的呢?還是蘇醉班上的班長對蘇酒告知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蘇酒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大動肝火。他們家因為蘇醉小時候不愉快的經歷,對他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依着他的想法從不幹擾他的生活,這麽一個他們家全心全意想要好好保護的老幺,卻在班級裏遭遇了這樣的對待?

她先是和班主任溝通了一番,具體交涉內容不知,但總之最終得到了對方的默許,來到了蘇醉的班級,站在講臺上。

那時候蘇酒雖然也才剛剛成年,但氣勢已不是同齡人可比了,光是站在那兒便足夠給人壓力。

她面色如常,不帶一個髒字痛罵了一頓這群仗着年紀小而瞎傳播流言的所謂優等生,并且表明自己随時可以在媒體上曝光他們這種惡劣行徑——蘇酒當時剛好正在一家A市知名自媒體實習。

這家自媒體以嘴毒敢說真話聞名,流量極大,每次報道幾乎都能掀起一波熱點。

對普通學生來說,這番話或許沒多大作用,但對于這一群尖子生來說卻是戳中了他們的心事。

成績再好也無法保證高考能正常發揮,因此每個人自然都是希望能争取到自主招生或者保送的資格。但一旦報道發表,他們名聲有損,會失去多少機會是可想而知的。

蘇酒留下這番話便走了,剩下一群心裏有鬼又不敢開口直說的人面面相觑,也就再也不敢到處傳播和蘇醉有關的流言了,至少明面上不敢。這已經達到了蘇酒的目的,及時止損。

她一回到家,和父母說明了這一情況,一致決定請一位心理醫生來對蘇醉進行心理輔導。既然已經知道了病因,那麽對症下藥并不是難事。

及時治療與輔導所耗費的時間十分漫長,所幸蘇醉後面漸漸願意配合,過程還算順利,蘇醉的情況也在一天天好轉。

只是無論如何,蘇醉的家人都不敢将他送回原本的學校了,蘇醉也深知自己的狀态暫時還不适合進入群體生活。因此等他狀态好點後,他向學校提出了保送的申請。

本來蘇酒提出她可以代蘇醉出面申請,因為蘇醉和人溝通依然困難,但蘇醉還是堅持由自己出面,一字一句說明了自己的狀況。

以蘇醉的獲獎記錄,保送不是什麽難事,只是學校其實一直對他寄予極高的期望,認為他是競争A市狀元的有力人選。

但蘇醉都已經被逼得閉門不出了,哪怕狀态稍好點,誰也不敢保證他再回學校會不會出事。于是本就對蘇醉懷有一兩分愧疚和憐愛的班主任,在得知這一情況後,向學校多次争取,還是為蘇醉争取來了保送的機會。

沒有了高考的壓力,蘇醉能夠更放心地接受心理輔導,逐漸能夠與人進行正常的溝通交流。盡管他的話依然不多,可好歹是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蘇醉對柳疏桐說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顯得很平靜,可是一旁聽着的柳疏桐卻是整個人都要炸了。蘇醉一說完,她便“噌”地一下站起來,撸起袖子叉着腰在客廳亂轉。

“你這都是什麽同學啊?有病吧?氣死我了!你應該先跟我講這事再帶我去同學會的!”柳疏桐确實被氣得不輕,恨不得自己立刻回到同學會現場,指着他們的鼻子罵。

蘇醉早猜到柳疏桐會是這個反應,因此肯定不可能提前給她說這事。

見蘇醉一副無波無瀾的模樣,柳疏桐走向前去搖他的肩:“你是不是傻啊蘇醉?這種同學會還去什麽去啊?”

而蘇醉只是輕笑了聲,捏捏她的臉:“我班長這些年一直通過各種方式找我道歉,總要解決的。以後不會再去了。”

柳疏桐嘀咕:“那他是該找你道歉的,所有傳播流言的人都該道歉……那你也沒必要非要去這趟同學會啊?”

蘇醉把柳疏桐拉到他腿上,柳疏桐摟着他的脖子看着他。

沒有親身體驗過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就算蘇醉情感再淡漠,尤其是他因為那場治療漸漸變得和常人無異後,他對當年那樁事一直難以徹底放下。

蘇醉以前的志願并不是法律,而是首都大的計算機專業,他本是想通過高考考上的。結果事與願違,他不得不接受保送,但保送提供給他的選擇并不多,因此他選擇了A大的法律系。

在當時他能做出這個決定極為艱難,即便後來蘇醉對于法律這個專業也有了興趣,但這樣的失之交臂曾使他長時間處于難以釋懷的情緒中。

這是蘇醉的一個心結,而他想和這些過去徹底說再見。至于帶着柳疏桐一起去……則是他的一個私心。

柳疏桐盯着他半晌嘆了口氣:“行啦,我知道我在你身邊你有安全感,你才會把我帶去的。”

蘇醉不置可否。柳疏桐的确是他的定心丸。

“不過要是你當時真考上了首都大,那我們不就沒機會了?”柳疏桐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不可能。”

“為什麽?”

“在最困難的那段時期……你幫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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