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在其中的時候,總覺得日子很慢很慢,可以像慢鏡頭一樣把戀人的每一個表情神态在心裏存上很久,也可以悠閑地坐在陽臺上一個下午,一邊吃西瓜一邊看軟綿綿的雲朵緩緩流動,還會打賭飛機留下的機尾雲會多久消失。

“從這裏到這裏,”秦紹卿比劃着,“我覺得得有30秒左右吧?一會兒飛機飛到那兒了你開始掐表啊!”

“嗯。那我賭20秒。”

“李懷煜你耍賴!你掐晚了!”

在學校裏的時候,如果不是從前秦紹卿無比執着,偌大個校園又不同系同專業,單憑偶遇的話,能碰上的次數是極少的。以前沒談戀愛的時候,秦紹卿敢肆無忌憚地招惹李懷煜,生怕李懷煜不知道有這麽個咋咋呼呼的人。談了戀愛倒像是一夜間知道了禮義廉恥,不敢再那麽明目張膽了。

不過暗地裏倒是小動作很多。比如晨跑的時候,秦紹卿會不知道從哪裏突然跑出來,在李懷煜耳邊打個響指,然後因為幼稚的突然襲擊得逞而得意洋洋。李懷煜還知道秦紹卿打籃球比賽的時候會端端正正地把他的名字寫在手腕上,藏在護腕底下。秦紹卿的解釋聽上去倒還挺像回事兒,你李懷煜樣樣都好,體力也是沒的說,寫你名字就是把你當錦鯉,穩贏。李懷煜問他為什麽寫在這裏,秦紹卿笑得眼睛彎彎的,露出了一顆小小的梨渦在嘴邊:“那寫哪裏?寫手心兒上?你不是愛幹淨嗎?一打籃球我手心上可就都是灰!”

有的時候,兩人也會在雷電交加暴雨傾盆的雨夜裏讨論起未來的話題。秦紹卿說畢業旅行想去蹦極跳傘,他問李懷煜畢業旅行想去哪裏做什麽,李懷煜答得簡潔:“森林大海。”

“你怎麽那麽原生态啊!”秦紹卿聽到答案并不意外,笑着打趣,過了一會兒他又很認真地問李懷煜,“我們能選有網絡覆蓋的森林大海嗎?”

一晃眼,兩人就在一起度過了幾個冬夏。

大三下學期結束時,秦紹卿的室友王冉要去英國讀書了。秦紹卿和劉軒明為他辦了一個小型的送別會,結束後三人又去撸串吃燒烤小龍蝦。最後還嫌沒酒情誼不夠深,連開了好幾瓶啤酒。王冉和劉軒明只是喝得微醺臉頰紅,秦紹卿卻已經不勝酒力胡言亂語,說想見李懷煜,倒在桌子上賴着不走。王冉和劉軒明面面相觑,不得已只能用秦紹卿的手機撥通了李懷煜的電話,讓李懷煜來把秦紹卿帶走。

李懷煜到的時候,秦紹卿正安安靜靜地趴在桌子上。他穿着短袖短褲,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一種滿是醉意的粉紅。王冉看到李懷煜來了,低頭對秦紹卿說了句什麽,秦紹卿立刻擡起頭,目光渙散地四處張望。劉軒明扳着秦紹卿的腦袋,讓他往李懷煜的方向看,秦紹卿這才看到了與整間燒烤店的氛圍格格不入的李懷煜,朝李懷煜笑得傻乎乎的。

李懷煜扶着東倒西歪的秦紹卿出了燒烤店,向兩人道別後,正要走,卻被王冉叫住了。

王冉說:“紹卿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腸軟。在小事上會耍小孩子脾氣,一遇到大一點的事卻又愛硬撐,反倒不說苦不喊累不言語了,受了委屈也自己忍着。紹卿真的很好……你們會一直好好的吧?”

在燒烤店喧嚣吵鬧的背景音中,李懷煜的聲音低沉而肯定:“會。”

王冉點點頭,轉身去路邊打車。劉軒明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和李懷煜解釋道:“那個……紹卿從來沒和別人說過,我們兩個也是猜的,絕對不會亂說話的。”說完,劉軒明就追上了王冉,打出租車回學校搬行李。

秦紹卿迷迷糊糊地黏在李懷煜身上。直到兩人走後,李懷煜才拍了拍秦紹卿的臉,把他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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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紹卿打了個哈欠:“他們倆呢?”

李懷煜:“回宿舍搬行李。”

秦紹卿掙開李懷煜往前走,可惜根本不是回學校的方向,嘴裏還喃喃道:“我也要回去幫王冉。”

李懷煜拽住了他:“有你的另一個室友幫他,不用你。他們也叫了車。”

秦紹卿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李懷煜說得是否有道理。李懷煜沒有等他下結論,便問他:“你能走嗎?”

秦紹卿一下子來了勁:“我要你背我!”

秦紹卿趴在李懷煜的背上還不安分,問他:“你今天白天是不是又和你那個發小游泳去了?這次又說我什麽了?你給一字不落地複述給我聽!”

李懷煜:“一字不落?”

酒鬼重重點頭:“對!”

李懷煜稍微想了想,便用絕佳的記憶力把嚴勳的話按照秦紹卿的要求一字不落地複述:“嚴勳還是想見你,問我‘弟妹是不是膚白貌美大長腿?’他看到了我背上你撓的紅印,又評價你‘妞這麽野啊,是屬貓的吧?’就這些。”

秦紹卿被逗得哈哈笑,聽李懷煜這種正經八百的人講這種輕浮的話真是相當有意思。

秦紹卿問:“那你怎麽回答他的?還要一字不落!”

李懷煜:“第一個問題回答‘是。’第二個問題回答‘不屬貓,屬虎。’一字不落。”

秦紹卿樂不可支:“你可真老實!”說完,就在李懷煜的側臉快而輕地碰了一下。

李懷煜感受到臉頰邊傳來的帶着酒氣的熱度,微微側頭看了秦紹卿一眼。

秦紹卿:“我今天不和你親嘴了,你不是可讨厭煙味酒味了麽,對吧?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神仙?”

李懷煜沒有理睬他。為了防止他再亂動掉下去,李懷煜停步稍微調整了一下,再繼續背着秦紹卿往前走。

酒鬼耍賴皮:“小神仙,你理理我嘛!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你怎麽不理我啊……”

李懷煜短促地輕笑了一聲。

“你笑了!那你就不生氣我和舍友喝酒去了,”秦紹卿長舒一口氣,又有些落寞地悶悶道,“時間過得好快,王冉都要出國了,他剛申請下來這個項目的時候大約是一年前吧,我們還都覺得日子挺久,一轉眼就還剩半年,一個月,兩周了……以後回宿舍都覺得少了個人似的。”

李懷煜:“覺得不好受,可以搬過來和我住。”

秦紹卿費力地想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過了好半天突然反應過來:“李懷煜你趁我喝醉了騙我和你同居!”畢竟他們現在只有周末和假期才住在一起。

李懷煜略感詫異,要不是秦紹卿一身酒氣,他都要懷疑秦紹卿是不是真的醉了,腦子竟然還能保持清醒。

“不行,”秦紹卿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徐開陽那麽讨厭,留個大禍害給劉軒明他給住得多窩囊啊!我要是跟你住了那我可真是太沒義氣了,重色輕友!……雖然我就是重色輕友,我認,每次都是一聽說你有空就爽了他們約,我認錯,我自責,我懊惱,我忏悔……可我就是沒辦法和你說不行嘛,我就是想和你在一塊,我又能怎麽辦?李懷煜你快幫我想想,我該怎麽辦?”

大約是秦紹卿還迷迷瞪瞪醉着的緣故,李懷煜連胡說八道也神态自若:“重色輕友很好。這是褒義詞。不用煩惱。”

秦紹卿又思考了很久,覺得實在燒腦,不過李懷煜成績那麽拔尖,年年拿獎學金,他說的話肯定沒錯。想通了之後,秦紹卿笑得傻呵呵的:“那就好那就好。”

秦紹卿說完了就安靜了下來,也不再掙動。李懷煜背着他路過燈影霓虹的彷徨與溫柔,踏過一個有一個映照着夜空的水窪。

在他以為秦紹卿睡着了的時候,秦紹卿卻湊到了他的耳邊,生怕驚動了什麽似的,小心翼翼地問:“你會這樣背我一輩子嗎?”

這是李懷煜第一次聽秦紹卿說起“一輩子”這樣長的時間。他們談論過下一個假期,讨論過畢業旅行,甚至還說起了未來想去哪裏工作,但是就是沒有說過“一輩子”。這個詞沉重卻又珍貴無比,不能輕易開口,因為一旦說出了口,是不能用任何理由收回的。

李懷煜望着遠處的萬家燈火,答道:“會。”

秦紹卿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貼在李懷煜耳邊哼哼:“……我現在想親你。一會兒回家你等我刷個牙。”

“不用那麽麻煩,”李懷煜說,“現在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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