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且說養真教訓了喬桀後, 那小子從來橫天橫地的, 再想不到今日先給程晉臣痛打, 又給養真要挾, 一時吓得不敢撒潑, 含着眼淚呆呆愣愣的。
包氏又驚又怕, 只得先帶了喬桀回自己房中去。
不料那邊已經有不曉事的丫頭把喬桀給打的消息告訴了朱老太太,那朱老太太素來把喬桀看成眼珠子一般,豈會容許他受委屈, 當下便扶着丫頭過來二房。
喬桀因給吓狠了,如今見了老祖母居然也不敢出聲,只瑟瑟發抖地縮在被窩裏。
朱老太太見孫子給吓得這個樣子,便喝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包氏吞吞吐吐地把程晉臣痛揍喬桀一節說了,心中猶豫許久, 終于沒有把養真後來要挾的話也說出來。
畢竟包氏心知肚明, 朱老太太本就看不慣養真,若是告訴了這話,只怕又要翻天,但養真的身份偏偏非同等閑,這會兒若是說了出去,養真當然知道, 将來自己又哪裏會讨到好呢。所以寧肯委屈些,卻顧全大局。
但就算如此,朱老太太已經跳了腳:“榮國公府的小公爺怎麽跑到咱們府內打起人來了?這是哪裏的道理?就算他是公府之家,也不能就這樣無禮。”
包氏只能說道:“也是桀兒自己沖撞了人家, 倒是怪不得。”
朱老太太叫道:“他才多大點兒的孩子?怎麽就沖撞人了?”又問道:“為什麽先前有人說,那養真也在場?是不是她也做了什麽?”
包氏才要否認,不料這會兒喬桀聽見老太太叫嚣,總算回過神來,瞪眼看着朱老太太半晌,便哭着叫道:“老太太救我!”
朱老夫人忙上前抱住:“心肝寶貝不哭,我給你做主。到底怎麽了?”
喬桀哭道:“他們欺負我,程家小公爺打我,喬養真還說要殺了我。”
包氏攔阻不及:“桀兒!”
老太太早大驚失色:“你說什麽?”
喬桀哭的哽咽:“喬養真說她當了皇後……就要殺了我。”
朱老夫人氣的胸口起伏:“這、這是真的?”她回頭看向包氏,“你還不快說?!”
包氏無奈道:“也怪不得養真,是這個孩子太……”
朱老夫人不等她說完便叫道:“快,快把那個賤丫頭叫來!”
包氏忙攔着:“老太太!”
朱老夫人氣的臉色發黃:“快去,我倒要問問她,要怎麽殺了桀兒,桀兒又是怎麽得罪了她,她要真的這樣窩裏反,就讓她現在先把我殺了!”
正在跳腳,外頭喬安聞訊急急趕來,聽了這話便道:“老太太先不要着急!”
朱老夫人道:“你來的正好,你也聽見你媳婦說的話了,如果那賤丫頭真的這樣說了,你們又何必請祖宗似的把她請回來,如今這祖宗倒要殺了桀兒了!”
喬安還算機警,早先問包氏:“是不是桀兒怎麽招惹養真了?”
包氏見騎虎難下,只得小聲說道:“當時小公爺打了桀兒,桀兒便說……以後會殺了小公爺,還說什麽以後自己是國舅之類的話。”
喬安瞠目結舌,頓足道:“糊塗的很,誰教他這些混賬話?”
朱老夫人卻不以為然道:“教他又怎麽了,這難道不是真話?那榮國公府的小公爺竟敢打我的寶貝孫子,活該殺了他。”
喬安吃了一驚,他看看朱老夫人,又看向給她緊緊抱住的喬桀,喬桀原本還有些恐懼,這會兒聽了老夫人的話,眼中便又慢慢地多了得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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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養真跟齊嬷嬷回到房中,齊嬷嬷想起方才所見所感,便道:“那個喬家的小子可真是了不得了,那樣殺頭的話都說出來,自然是給他們老太太嬌縱壞了,要還不趁早板正過來,将來就完了。”
養真垂眸思忖,微微冷笑。
原來因為喬桀這無法無天的渾鬧,突然讓養真想起一件事,那是在她嫁給趙曦知入東宮後,因為桑家有一些不好的傳聞,養真暗中規勸趙曦知,趙曦知卻冷笑着說道:“手不必伸的太長,管好你自己家的事便是了!”
那會兒養真因一直都跟着趙芳敬,并不認為自己還有個什麽別的家。她的家人也是趙芳敬而已,一度還以為趙曦知是在說十三王爺。
直到後來才隐約聽聞,是勇冠侯府小少爺在外欺男霸女的鬧事,但是聽說已經給十三王爺料理過了。所以她竟一點兒也不知道。
有些事不去細想,只怕一輩子也不會醒悟。
養真正在跟齊嬷嬷說這件事,外頭丫鬟道:“二爺到了。”
說話間,果然見喬安從外走了進來。養真方才聽說外頭已經鬧起來了,又聽說朱老太太去了二房,便知道必有一場折騰。
這會兒見喬安來了,也當他是興師問罪的,便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二叔。”
喬安點點頭,上前落座,又示意養真也坐,才說道:“我方才聽你嬸子說了,今天的事情,都是喬桀的不對。”
養真略覺意外,喬安繼續說道:“原本是因為……咱們二房這裏只有他一個男丁,所以老太太過于寵縱,連我竟然也說不聽了。他今天居然連榮國公府小公爺都得罪了,還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我實在是慚愧的很……”
養真本以為喬安是護犢子來的,此刻卻見他滿面愧疚,竟好像是真的無奈。
思忖片刻,養真道:“今日小公爺有一句說的好,養不教,父之過,老太太再寵縱,可二叔才是他的父親,二叔若不管,這孩子就此只怕廢了。”
喬安聽了這些話,便道:“我倒是想管,之前也打過幾次,但是老太太每每護得很緊,我總歸是怕氣壞了老人家,所以……”
養真忖度了會兒:“二叔是真的想要喬桀好嗎?”
“那是當然。”
“我聽說,他現在在孔府的私塾讀書?”
“是,”說起這件事,喬安臉上也多了些欣慰之色,“這孔府私塾自然是京城中書塾裏數一數二的,在裏頭讀書的除了皇親貴戚就是三四品以上官員之子。”
喬安沒說明的是——這喬桀本是沒機會進孔家私塾的,只是在先前聽聞養真将要回京,那其中主事的人格外通融,才終于成了此事。
養真淡淡道:“話雖如此,但是最好的未必就是最适合的。”
喬安詫異:“你……是何意?”
養真說道:“那孔府私塾裏讀書的都是些嬌生慣養的纨绔子弟,喬桀在那裏哪能認真讀書,多數學的是他們那些頤指氣使的跋扈舉止,以及貴族之間那些奇技淫巧的玩樂罷了。”
喬安震動,惴惴地問:“這……這似乎也未必吧?”
養真道:“孔府私塾名頭雖大,但是二叔只看看近來從那私塾裏出來的,但凡能靠自己能力在朝廷為官立足的,有幾個?”
喬安吃了一驚,仔細一想,心中更加驚愕。
這孔家私塾裏出來的,自然都是些貴宦公侯之子,但是細細想想,竟沒有什麽能在朝堂上獨當一面的人物。多半都是平平庸庸的承爵度日。
喬安呆呆地看着養真,試問:“那、侄女覺着該如何是好?”
養真說道:“如果二叔舍得,叫喬桀去武德書院就是了。”
“武德書院?”喬安大驚,“可、可那個地方……”
武德書院算來也是老資歷的書塾了,只不過據說書院裏的規矩太過森嚴,日常的起卧、吃食等都有苛刻而清苦,所以沒有幾個王侯子弟能吃下那份苦,更加不願意去,因此門庭冷落。
養真淡淡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好不好,只不過有一次我聽十三叔說,那是個卧虎藏龍的地方而已。”
喬安的眼睛一亮:“是十三王爺親口說過那地方好?”
養真微微一笑,又看向喬安:“二叔既然親自來找我,我也不妨跟您說句實話,今日喬桀當着我說的那些話,甚是刺心,他如今只是個九歲孩子!居然就口口聲聲說是将來的國舅,甚至要殺小公爺!這是什麽道理,莫說我将來如何,若我真的為皇後,我豈能容得下自己的族人借着我的名頭如此橫行霸道?!所以二叔若還是順着老太太的意思嬌縱着喬桀,将來真到了那無法回頭的一天,二叔就不要怪我了。”
這些話句句明白,重若千鈞一般。
喬安深吸了一口冷氣,半晌才說道:“侄女兒放心,我明白了。”
當夜,朱老太太總算回房安歇去了,包氏便打量喬桀臀上的傷,畢竟程晉臣很有分寸,雖給了喬桀七八分痛楚,卻也不至于就叫他皮開肉綻,但雖如此,紅腫傷痕是免不了的。
包氏到底心疼兒子,不由暗中抱怨:“這小公爺下手可真狠,當時養真也不多勸一勸。”
喬桀聽了得意洋洋:“那個賤丫頭……”
話音未落,喬安上前,劈頭蓋臉一個巴掌打了下去:“你再說一句!”
喬桀給打的暈了,一怔之下,才要放聲大哭好叫人去請老太太,喬安指着他道:“你再敢出一聲,敢哭一聲,老子立刻掐死你這敗家子!”
喬桀沒見過父親這般對待自己,又怕真的被掐死,一時呆呆地不敢如何。
包氏回過神來:“二爺、你這是做什麽?”
“你也閉嘴!”喬安扭頭瞪向包氏:“慈母多敗兒,你敢多嘴,連你也打!”
包氏忙噤聲。喬安瞪着喬桀道:“小公爺說的很對,再不教你,只怕你也活不到成人了。”
他又吩咐包氏:“明兒叫人帶着去孔家書塾說聲,從此不在那裏了!另給他安排個去處。”
包氏大驚,顫聲道:“二爺,拼了吃奶的勁兒才擠進去的地方,怎麽讀不幾天就要退出來?這京城裏哪裏還有比那更好的讀書地方?”
喬安冷笑道:“等着瞧就是了!”
次日,果然叫人帶了喬桀去辭了孔府書塾,後來朱老夫人跟包氏聽聞是要去武德書塾,不約而同地哭天搶地,尋死覓活。
喬安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老太太指着鼻子大罵,還是包氏準備收拾包袱回娘家,他一概不理會,到底把喬桀一腳踹去了武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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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正是榮國公府冷老太君的壽。
勇冠侯府裏只有林老夫人跟謝氏兩人帶了喬英跟養真前來。
朱老夫人跟包氏卻雙雙不曾來,倒不是因為喬桀的緣故,而是因為從之前開始,冷老太君就瞧不慣朱老夫人,背地裏常常說她是“無知蠢婦”,朱老夫人倒也識趣兒,所以從不多跟她照面。
養真來至國公府內,入內拜見了國公府諸人,冷老太君把她拉到跟前,見她又比先前更出落了,喜不自禁。
當下又跟程家的幾位姊妹相見,其中有一位是程晉臣的二姐喚作程紅玉,養真先前也跟她玩過,兩人倒是很和脾氣。
兩人在屋內坐了半晌,便悄悄起身出外,站在欄杆前看庭前垂落的幾枝玉蘭花。
且看花,且又說了幾句體己話,程紅玉又問起她進宮的事。
程紅玉說道:“你知道自打那鳳凰命的批語出來,晉臣悶悶不樂了好久,他本想去找你,又不敢多去……沒想到十三王爺那麽快送了你出城,他去王府求了王爺多少次,問你去了哪裏,都不過肯告訴……如今總算盼着你回來了。”
養真說道:“我跟小公爺如兄妹一般,其實不用格外避忌。”
程紅玉看她一眼,笑吟吟道:“要沒有那個批語就好了,唉,想當初我還盼着你進我們家呢。”
養真忙笑道:“罷了,姐姐又打趣我。”
程紅玉道:“這可不是打趣,是真心話,我知道你不至于惱我才說出來的。你也不用在意,只是我一句沒用的惋惜而已。對了,你前兒進宮,見了皇後娘娘如何?”
養真笑了笑:“娘娘自然慈愛非常。”
程紅玉咳嗽了聲:“那你、可見過三皇子了?”
養真嗤地笑了起來,程紅玉面上微微泛紅:“你這丫頭,好端端地又笑什麽?”
“我是笑,可惜三皇子沒見到,倒是見過四皇子殿下了,四殿下溫文爾雅,令人傾倒。”養真故意笑說。
程紅玉睜大雙眼:“你、你難道偏喜四殿下?”
養真笑道:“倒也不能說偏喜,只是比三皇子強上不少罷了。”
程紅玉不顧一切地分辯道:“不不,明明三殿下才是最好的!”
“他有什麽好?姐姐就念念不忘的?”看着程紅玉臉色漲紅,養真再也忍不住笑。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在內宅門口處,程晉臣陪着三皇子趙曦知正往裏頭走來。
趙曦知且走且說道:“你們老太太做壽,我還以為桑家會派人來呢。怎麽竟沒有到?”
程晉臣說道:“他們家裏才有個老太爺去了,正在避忌,先前已經派人送了禮過來了,人卻不用來。”
趙曦知跺腳道:“我忘了這件事。”
程晉臣笑道:“三殿下,你惦記着誰呢?”
趙曦知哼了聲,并不回答。
這會兒兩人進了內宅,穿過角門,程晉臣一擡頭看見了前方的養真跟紅玉,不由喜笑顏開。
正要上前,手臂卻給旁邊的趙曦知緊緊攥住。
程晉臣不解,回頭道:“殿下?”
趙曦知愣愣地看着前方玉蘭花下那正擡手掩口、笑的眉眼生輝花枝搖曳的女孩子:“那、那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君~三更君大概五點左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