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掀起唇角,故意問道:“不是很怕孟先生?方才怎麽敢辯駁她?”

楚楚眼睛也不眨,“因為我說的有道理嘛,您作的詩就是好。”

她把被賀時霆收到抽屜裏的詩集拿出來,擺回桌面上,道:“您別搗亂,坐着等一會,我很快就好。”

這可了不得,現在連賀時霆都敢命令了。

賀時霆不說話,笑着看向她,眸中似含深意。

楚楚被看得心中一顫,後悔地咬住下唇肉,道:“我,不是,我……”

沒等她的話說完,賀時霆幹脆利落地坐到對面的椅子上,端起尚有餘溫的茶飲了一口。

楚楚沒想到他真的聽了自己的話,站在原處愣了愣。

片刻後,她回了神,看見賀時霆端着的茶杯,驚得雙眸滾圓。

那盞茶是她方才飲過的。

賀時霆毫無所覺,誇道:“今日的茶似乎格外清甜。”

楚楚心裏慌亂,不知要不要告訴他,他手上的茶是自己喝過的,有些結巴地道:“是,是。”

待心跳略微恢複,楚楚才幹巴巴地說:“這茶是孟先生泡的。”

她也教我怎麽泡了。

後半句楚楚猶豫了片刻,沒說。

她學藝不精,泡的茶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等她出師了,再泡茶給他喝。

賀時霆似是對孟先生的手藝很滿意,端着茶杯慢慢地品,随口道:“孟先生會的倒挺多。”

楚楚很贊同地點頭,道:“孟先生她什麽都會,特別厲害。”

賀時霆忽而覺得嘴裏的茶有些發酸,他放下茶盞,冷冷地道:“哦?”

楚楚掰着手指頭,一樣樣數給他聽:“孟先生除了學問好,還會彈琵琶、作畫、下棋、調香、泡茶……連醫理也懂一些。”

會的确實不少,看着楚楚一副崇拜的小模樣,賀時霆的牙也開始發酸。

“她會騎馬?”

楚楚搖頭,她不知道。

“會使刀用槍?”

楚楚搖頭,孟先生看着不像是會使刀用槍的樣子。

“會排兵布陣?”

楚楚還是搖頭。

她欲言又止,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安慰道:“其實還是您更厲害……”

賀時霆咬緊了後槽牙,好一會,想出一樣孟眉昕絕對不可能會的東西,“她不會舞。”

這小姑娘是個小沒見識的,只一個孟眉昕便讓她覺得厲害得不得了。

賀時霆想着,帶她見見世面,她便不會把孟眉昕看得過于高了。

他不好帶楚楚去軍營,幹脆帶她去了舞坊。

楚楚對于舞坊沒什麽了解,賀時霆問她想不想去,她自然順着他的意思點頭。

舞坊雖然還算文雅,但到底是男子去的場所,賀時霆把楚楚打扮成一個富貴小公子,才帶她出門。

京城最好的舞坊是羅袖坊,羅袖坊每夜只安排四場舞,若逢初一、十五,羅袖坊的招牌舞娘仙兒姑娘會加跳第五場舞。

很湊巧,今日是初一。

賀時霆帶着楚楚進了羅袖坊,正好第一場舞即将開始。

他丢了張銀票給門邊的主事,主事接住大額的銀票,瞟了一眼,立時笑着迎他們二人上了三樓。

主事瞧出楚楚是個小姑娘,但他什麽都沒說,恭敬地低着頭,沒有多看。

羅袖坊一樓多是普通百姓,交了錢,便能坐在大堂裏。

羅袖坊二樓被分割成一間間雅間,又私密,視野又好,達官貴人們多數喜歡去二樓。

而羅袖坊三樓,有五間極奢華的房間。無論是誰,想要去三樓,一次就要給足黃金百兩。

三樓時常是空置的。

楚楚自進了這羅袖坊,就被迷得眼花缭亂的。

這兒遍地鋪滿紅氈,處處裝金飾銀,奢華侈麗之至。

凡目所及處,均挂着明亮璀璨的水晶燈籠。此刻明明是黑夜,這裏卻亮如白晝。

賀時霆和楚楚到了三樓,被恭敬地迎進一間華美寬大的空房。房內窗戶大開,沿着窗戶看出去,能清晰地看到高臺上舞娘柔美的舞姿。

楚楚以前從不知道,人的腰肢能彎得那麽低,人的身體能那麽輕盈。

舞娘忽然開始旋轉,整整轉滿十六圈,鮮紅的石榴裙飛旋成圓滿的弧度,裙裾墜着的金鈴脆響不斷,引得滿場叫好。

自舞娘轉第三圈的時候,楚楚就屏住了呼吸,看得目不轉睛。

她雙眼亮晶晶的,興奮地回頭想與賀時霆說些什麽,卻見賀時霆正低頭喝酒,沒有看舞。

“侯爺,您快看。”她拉着賀時霆的袖子,給他指高臺上的舞娘。

賀時霆見她高興得小臉粉撲撲,配合地陪她看了一會。

一曲畢,舞娘從高臺上下去,樓下全是沸沸揚揚的議論聲,誇贊聲。

舞坊的丫鬟敲門進來,送第一場舞所對應的新鮮果點。

十六個琉璃蓮葉碟,分別盛着十六樣精致糕點;一個大琉璃蓮花碟,盛着一串新鮮葡萄。

這串葡萄如紫水晶珠似的,又大又飽滿,看着很甜。賀時霆拈了一顆,遞給楚楚。

楚楚沒吃過葡萄,接過來後猶豫了一會,沒有動作。

賀時霆見狀,又拈了顆葡萄,手把手教她怎麽剝皮。

楚楚順利地剝掉葡萄皮,試着咬了一小口,被軟嫩的果肉甜得眯起眼睛。

紫色的葡萄汁液染濕她的唇瓣,映着輝煌的金色燈火,柔軟豔麗,誘人采撷。

賀時霆只看了一眼,眼神微暗,強制自己移開視線。

楚楚吃完葡萄,取了幾塊小糕點吃。

她嘴裏含着一小塊花瓣狀的葡萄奶酥,又去拈葡萄。

這時,對面那間房的窗子被整個兒打開。

這層樓的設計很是巧妙,雖然有五個房間,房間的窗都大開着,以供貴客欣賞歌舞,但每個房間之間,彼此卻看不見裏面有誰。

因此,對面那間房雖然把窗戶開到最大,楚楚也只能看見裏面的一個小角落。

只見一雙纖纖玉手靈巧地将葡萄剝好,遞到一個男子的嘴邊。

楚楚好奇地看了一會,連高臺上的第二場舞已經開跳了都不知道。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葡萄,試着把它剝得好看些。

一口氣吃了四顆葡萄,楚楚才勉強剝出一個稍微完美些的,她側身遞給賀時霆。

方才對面發生了什麽,賀時霆也看到了,他沒想到這小姑娘居然會學。

學也學不像,人家是喂到嘴邊,她卻只會傻乎乎地遞到自己手裏。

賀時霆眉眼含笑,沒有接葡萄,而是握住楚楚的手腕,用嘴叼走她給自己剝的葡萄。

楚楚見他一直不吃葡萄,以為他怕麻煩,才特意學了對面的人剝好遞給他的。

誰知他這樣……

楚楚一顆心擂鼓似的跳,都趕得上樓下的鼓點舞了。

此刻外面敲着激情的鼓點,一個舞娘身着戎裝,手腕處卻又連着水袖。她踏着鼓點而舞,舞姿朗逸,柔美和剛毅結合得恰到好處。

楚楚認真地看了會舞,才忘了方才的臉紅心跳。

外面很快又跳完了兩支舞。

等那支雙生孔雀舞結束,今夜就只剩一支仙兒姑娘的舞了。

按照慣例,仙兒姑娘跳舞前,在場衆人需等候半個時辰。

賀時霆不愛看這些歌舞,他閑着無事,就着楚楚喝了三四壺果酒。

這裏的果酒淡得幾乎沒什麽滋味,賀時霆半點沒醉。但酒喝多了,不由想去淨手。

羅袖坊三樓的每間房門外,都有兩個武功很好的護衛守着,賀時霆和楚楚說了自己很快回來,便出去了。

楚楚一個人待着,只覺得那些糕點葡萄都失了誘惑,靜靜地坐在那,數樓下的水晶燈籠。

門外忽然有人敲門,砰砰砰地響。

楚楚一聽到動靜,飛也似地跑到門口去,打開門,笑道:“你回來啦!”

她的笑意停滞在臉上——門外是個臭烘烘的醉漢,并不是賀時霆。

嘭地一聲,門被關上。

那醉漢見到楚楚,酒意都醒了三分,大呼“美人兒”。

他喝醉了,反應遲鈍,眼睜睜地看着門被關上,才想起去推。一邊推,一邊說着醉話。

門外的護衛攔住他。

那醉漢大罵:“沒看清知道我是誰嗎!還不滾開!”

兩個護衛自然看清楚了,這醉漢是羅袖坊的常客——貴妃的幼弟姚建南。

只是他們的職責所在,不能把人放進去,苦笑着讓姚建南別為難他們。

姚建南不理他們,依舊我行我素地踹門,試圖進去。

再次被護衛攔下。

他喝得醉醺醺的,脾氣格外大,見美人不理自己,連兩個小喽啰都敢違逆自己,氣得哐哐捶門。

一群不識擡舉的東西!

姚建南咬牙切齒地罵護衛,罵着罵着,遷怒于裏面的美人,一并罵了起來。

他嘴裏的話又葷又髒,羞辱意味太重。

罵累了,他靠在門邊粗喘着氣,腦子忽然靈光一現:裏面的美人不肯出來,定是為了哪個臭男人。

他自以為抓住了症結,朝裏面威脅地罵道:“小賤人,你不喜歡我,喜歡哪個王八?我可告訴你,我是貴妃親弟,你若敢不從,我殺了他!”

方才他罵了那麽些污言穢語,楚楚都捂着耳朵,盡力不去聽。

直到外面的醉漢開始侮辱賀時霆,楚楚瞳仁暗了下來,黑沉沉的。

姚建南尚還趴在門上罵個不休。忽地,門開了。他差點沒站穩摔了。

乍然見到楚楚,姚建南眼睛發直,頓時把自己羞辱人的話都忘到九霄雲外去,讨好地笑道:“美人兒……”

他色、欲熏心,想去摸楚楚的手,被她往裏退了半步,躲開了。

姚建南被護衛攔在門外,醉醺醺地對楚楚招手:“你別怕,過來。你跟了我,我明日就納你做妾。”

楚楚沒答應他,反而怯怯地又往後退了一步,小聲問道:“你方才說我喜歡的人是王八,你是王八嗎?”

姚建南喝昏了頭,暈乎乎的腦子轉了好幾轉才反應過來,趕緊道:“是,是,我是王八。”

他承認自己是王八,這小美人也就相當于變相承認了喜歡自己。

姚建南這一聲喊得有些大,二樓的人紛紛擡頭出來看他。

楚楚似乎被他逗到,眉眼輕彎,淺淺一笑。

美人如花,映着璨璨燈火,那一笑,仿佛漫山遍野嬌豔桃花都開了。

姚建南昏了頭,為了哄美人,更大聲地喊了一句:“我是王八!”

這下,連一樓的人都聽見了,齊刷刷地朝姚建南這邊看來。

楚楚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

姚建南見自己成功把美人逗開心了,酒意上頭,沖出去扒着欄杆,對下首大喊,“我是王八!我姚建南是王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又捧腹不止,有的笑地從桌上摔落到地上去。

姚建南醉得不輕,絲毫不覺得自己受了嘲笑,沖到楚楚面前,道:“好美人,你既這樣喜歡我,快出來讓我瞧瞧。”

楚楚沒有答應,垂着頭往裏又躲了半步,她的神色隐在門後晦暗的光中,看不分明。

姚建南以為她低着頭是因為害羞,心裏美得很,打了個酒嗝,承諾道:“今夜我便納你為妾!”

賀時霆黑着臉站在樓梯口,聲音冷得仿佛嚴冬寒冰,“你要納誰做妾。”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雷:一只大鴨梨扔了1個地雷;

感謝小天使們的營養液:“keymio”+100,“矞照”+15,“翔妖糊糊”+3,“系統未顯示名字的小天使”+2。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