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這話……連着許知瑜忽然想起的五歲的事,倒顯得有些耐人琢磨了。她沒有回頭看,也知道此時李舒因着聽到這句話,定然十分厭惡。

所以蘇華風是為了與李舒情誼兩相斷盡?二人的事暫且放下不談,若是蘇華風不追究丢玉之事,她倒也樂意。

二人徑自走回外場去。

許知瑜心想,既然蘇華風提起了這個話頭,她倒想問問五歲時候的事了,到底是心存疑慮,她對蘇華風笑笑,問:“表哥,這玉石當真是送與我的?”

蘇華風微微低頭,豔陽照在他臉上,将他臉龐線條勾勒得明明白白,俊逸十分。他似是回想着往事,說:“我一直記着你喜愛兔子,就刻了這塊玉石,托人送給你。”

許知瑜眨了眨眼睛,她眉尾輕輕一動,小聲說:“可我真喜歡過兔子麽?”這話倒不假,她可不記得她喜歡過兔子,雖然,要說讨厭也不至于。

蘇華風心裏卻很篤定,道:“小時候的事,你記得太少了。”

“話說回來……”許知瑜沒有在這事上糾結,而是把五歲的事說了出來,蘇華風聽罷,神色一松,說:“确有此事,你記起來了?”

許知瑜琢磨着,說:“這些回憶,好似突然塞回到我心裏頭,我覺得怎麽想,都……”

只聽蘇華風笑笑,說:“一些往事,忽的記了起來,也不是怪事。”

一陣暖風吹過,他繡着金線的發帶随着風飄到耳朵前,輕輕搭在肩膀上,更襯得公子顏如玉。

許知瑜的眼神不由盯着那發帶,被蘇華風這麽一說,這事确實也像自己疑心病似的。

她輕輕咬了咬嘴唇,道:“對了,表哥,春雨一直在我身邊伺候,只是……我最近身邊不需這麽多人。”

“哦?”蘇華風反問。

“所以,我想讓她回鄉下去。”許知瑜微微移開了眼睛。她到底沒把春雨所做的事說出來,她不信是蘇華風所為,也不認為春雨罪該當死,只是這人不能留。

“她家中或許有什麽難事,表哥照應一二如何?”

蘇華風沒多問,點點頭,道:“既然你用不順手,也無妨,讓夏雨陪在你身邊吧。”

許知瑜點點頭,她定睛一看,總算發覺蘇華風發帶上的金線是祥雲流水樣式。

忽然,他擡手将發帶解下來。許知瑜愣愣地看着他,只見他将發帶随手打成一個花結,這個花結結構簡單,樣式卻格外新穎。

他遞給她,道:“若是喜歡,便拿去吧。”

随後,他又補了一句:“玉石也是,若你喜歡,我再刻幾個給你,丢了的那個便當髒了。”

有幾個公子叫着蘇華風的名字,道是一炷香的時間快過去了,蘇公子再不來比賽,當做棄權,原來他只是趁着對手說要歇息的時候,留意到了碧波湖邊的事。

見許知瑜接過花結,蘇華風闊步走了回去,他重上了場,一時人人屏息期待。

這場比賽打了三次,才以蘇華風獲勝告終。一時間押對了的人滿臉歡喜,押錯了的也不愁眉苦臉,畢竟這點銀子,在這些哥兒看來也不算什麽。

待乞巧宴開時,許知瑜手上還拿着花結端詳,她琢磨了很久,想拆開發帶看蘇華風是如何打的,又怕拆完不知道該怎麽打回去。

坐在一旁的趙雪晴看在眼裏,問:“這花結料子看着眼熟,哪兒來的?”

“表哥贈的。”許知瑜應道。

“哦。”趙雪晴眼神飄去遠處蘇華風所在的桌上,看着他身上衣料,說,“這可是時下流行的染煙料子,這個花結也格外有意思,他倒是有心,找的哪個巧匠做的?”

許知瑜說:“他自己做的。”

趙雪晴:“什麽?”

許知瑜便又說:“一眨眼,他就把結打出來了。”

趙雪晴用手帕接住不小心喝進嘴裏的茶沫,難以置信道:“什麽?”

“姨母。”許知瑜悄悄問,“表哥手巧得很,是不是尋常時候都在練這些啊?”

身為刑部侍郎,蘇華風頗受皇帝重用,總是受皇命出任事務,趙雪晴實在沒辦法想象他坐在燈下繡女紅似的樣子——手巧得很?實在是吓人罷!

她若臉色變了幾變,說:“估計是,為了讨女孩子歡心,學的法子吧。”

許知瑜感慨道:“真想不到表哥能耐真廣。”

許知瑜不喜歡蘇華風,蘇華風也未表示過,可他這行為……怪哉,難道真是她想多了?趙雪晴看了看許知瑜,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她反而想起了縣主李舒,嘆了口氣,說:“縣主方才托人來說身體抱恙先行離去。”

“你與縣主自小身體孱弱,也常來我娘家府上調養,沒想到你現在看起來身體是好大多了,怎的縣主不見好?”

說起縣主,許知瑜本也不是要刨根究底,只是光吃宴也無聊,她下意識問:“那是不是我五歲時,還和縣主、表哥有過一面?”

趙雪晴把茶杯放下,道:“哎呀,你說那一次?”

七八年前的事,趙雪晴記到了現在,實在是那次太混亂了。當時她未出嫁,還在和安國公府議親,閨中無趣,她對這幾個小孩子生了喜愛之情。

那次确實是許知瑜、李舒與蘇華風第一次見面。

彼時蘇華風剛來京城——越東省大難,他父母堅持守城,最終死于瘟疫,死後受皇帝追封爵位。

他是個十二歲的少年郎,渾身泛着陰沉之氣,旁人若是一句話不合意,他便與人打起來。

“那時候衛國公家幾個小子笑他沒有爹娘,幾人就扭打了起來。”趙雪晴說着頗有感慨,“結果你與縣主在一旁,都被吓到了。”

“你還跌進了水裏,差點送了半條命,可有印象?”

許知瑜的指腹輕輕摩挲着杯沿,她仔細想想,趙雪晴說的,除了落水,其他事都能與她所想起的事吻合。

“我怎麽會落水?”許知瑜面露疑惑,明明是自己經歷過的事,卻像是在問別人的事。

趙雪晴笑着點了點她的鼻頭,道:“華哥兒打起來後,你就落了水,應該是被吓的。”

許知瑜一笑,道:“這麽不禁吓的麽?”

兩人說着一些小時候的事,許知瑜聽着聽着,越發覺得像極了一個陌生的自己。

只是,再怎麽樣,也是十幾年過去了,忘了便忘了。她心內安慰自己。

趙雪晴把手上的帕子放在桌子上,忽然壓低了聲音,說:“對了,方才你與縣主華哥兒出去的時候,有一個公子尋上門來。”

許知瑜也放下手上吃的東西,她小小喝了口茶潤喉,才不急不緩問:“誰呀?”

“衛國公的小公子。”趙雪晴說。

許知瑜第一反應便是:“那個罵了表哥沒有爹娘的衛國公?”

“唉你呀,衛國公倒不會做這種事,是他家幾個大一點的小子幹的缺德事。”趙雪晴糾正她說,“到底是多年前的事,他們長大了,現在不會這麽幹了。”

許知瑜興致缺缺,在她看來,辱罵父母的事,并不能因為年歲小就能被輕易原諒。

趙雪晴看出她的意思了,連忙道:“罵了華哥兒的是這個小公子哥哥。”意思是這個小公子是無辜的。

小公子叫周熙,衛國公嫡出第七子,今年正好十七歲。

許知瑜聽罷,更加沒什麽興趣了——他是衛國公嫡子,她不過是一個不明不白的罪臣之女,她可從不抱着高攀的期望。

趙雪晴說了一番周熙樣貌如何,一個個給許知瑜對號入座:“當日你不是說不喜太過俊美的人麽?他就長得端正,雅态自然,卻不像華哥兒那樣俊。”

“我看他性子,當對得起一聲君子溫潤如玉。”趙雪晴學着周熙的樣子,雙手攏起來,細聲說,“世子夫人好——诶,他這一聲,我就聽出來了,絕對是個溫柔可親的人。”

許知瑜被趙雪晴逗笑了,她嘴邊笑意便像初陽下滑落花蕊的露水,惹得人心肝顫顫的:“姨母學得可真有味。”

她依照着趙雪晴手指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樣貌端正,行為舉止卻十分講究的男子,他穿着淡色長袍,乍一看,便叫人想起了新月。

他似有察覺,往這邊看了過來。

許知瑜倏地移開了眼睛,她心裏微微一緊,鼻頭皺了皺,小聲說:“衛國公是公爵,而我只是罪臣之女,姨母,你這麽跟我說,也沒什麽作用?”

倒不如說,周熙應當對縣主有所興趣才是。

“什麽罪臣之女?”趙雪晴敲敲她的額頭,說,“你要真是罪臣之女,還能坐在這裏?”

聽在耳裏,許知瑜笑了聲,問:“那姨母知道我父親何罪之沒有麽?”

趙雪晴心道是自己多說了些,咳了咳。

事兒還沒推成,便見蘇華風走上前來,他臉上笑意融融,問:“周熙來找過姨母?”

消息倒是傳得很快,趙雪晴笑着應道:“确實。”

蘇華風在一旁坐下,他像是想起什麽不好的事,微微皺起眉頭,說:“衛國公府,一房六七個孩子,國公夫人和側室如是,府內就有十幾二十個哥兒姐兒。”

這些事,本該是趙雪晴宴下私底下去查清楚的,她現在只是先給許知瑜透個風。

蘇華風這麽一說,座上二人面面相觑。

這國公府,也太能生!

蘇華風見着周熙走過來,聲音也沒壓低:“所以,便是嫡子也無用,府內兄弟多,分家分不到老七頭上。”

他或許沒想到,這一聲,卻給許知瑜重新審視周熙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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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

府中子女多,且周熙排行老七,再是嫡子,前面有老大老二之餘,到他這裏,爵府裏排行不上不下,除非受寵或是能另開一府,否則這親事,也被安排得不上不下。

這京裏,富貴人家多的是,不是所有侯爵之子都能娶到貴女。

衛國公,也是逐漸沒落的世家。許知瑜對衛國公所聞不多,她垂眼仔細想,睫毛的倒影在她眼下撲出一片淡淡的灰色,也合住了她滿眼思緒。

衛國公一府子孫多,然而世子只有一個,俸祿有限,其餘嫡子也不好過。

周熙已然緩步走了過來,他恰好停在四五步開外的距離,不顯唐突,也不過分疏遠。

他顯然是聽到了蘇華風那句話,卻只是笑笑,明明五官平淡,這一笑卻顯得溫和至極。

他不反駁:“蘇大人所言确實有根據。”

蘇華風打量着他,從頭到腳。這樣的人本就無多少可取之處,家世好似顯赫,卻只是籍籍無名之輩。

其實,沒有半分能擔心的。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好似在寬慰自己。

他側過身去,卻見許知瑜撐着下巴,她動作随意,帶着少女的嬌俏,眼中還有些探究:“周公子有禮了,常人聽到這種話都得生氣,你卻好似不氣?”

她确實好奇,聽到蘇華風帶着刺的話的周熙,居然臉上還帶着笑意,是性子軟弱敢怒而不敢言,還是……

周熙一聽許知瑜的話,忍俊不禁,聲音郎朗:“非禮勿聽,蘇大人這句話,是我偷聽來的,本不好張揚的事,再來,他說的也不是全錯,陳述事實罷了,我為何生氣?”

好一場表演。蘇華風微微皺着眉頭,他朝許知瑜看去,卻見她眉目含笑,周熙一番話,真說進她心裏似的。

什麽沒辦法能擔心的!這不知瑜卻盯着他看!

蘇華風忽的感到額頭在跳動。

許知瑜放下了手臂,坐正了起來,問:“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周熙連忙作揖,道:“單字熙,表字随輩,喚雲州。”他還未及笄,表字是少年時候便取好的。

蘇華風臉色一沉。

上一世,周熙半輩子不争不搶,家中爵位輪不到他,分給他的田地也甚少,他在考取舉人後,不曾再考功名,一輩子當了個閑人,玩花弄草。

他确實想不到,他如此心境随便之人,居然會前來與許知瑜搭話。

許知瑜完全不知道蘇華風心中的彎彎繞繞,她也站起來,半福了福身子,周熙面上露出歡欣顏色。

幾人再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周熙退下,禮數周正,為人處世頗為溫潤,許知瑜想了想,笑了出來。

趙雪晴連忙小聲問:“如何?這周七公子,從裏到外,姨母看着心裏甚是喜歡。”

不談情愛之想法,單說他這個人,許知瑜心裏也起了好感,她點點頭,忽的看見蘇華風一言不發,便問:“表哥,你如何看?”

蘇華風既然待她如妹妹,他關心着她,那麽這事她也肯定不能自己一個人想着,蘇華風與這些公子交道打得多,多問問也是應該。

蘇華風回過神來,他看着許知瑜嬌嫩的面容,他心裏回憶,她委實說過不要長相太俊之人。

這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他笑了笑,道:“知瑜還小,這事慢慢來。”

趙雪晴愣了愣,說:“當日裏,你不是說瑜姐兒的婚事耽誤不得麽?”

蘇華風面不改色,道:“耽誤不得,也不能因為心急便随便答應了哪裏來的貓貓狗狗。”

哪裏來的貓貓狗狗,居然也敢觊觎他的知瑜。

許知瑜聽罷,唇邊也露出笑意:“有表哥替我看顧,是我一大幸事。”

趙雪晴沒有招下人來,而是自己動手給許知瑜斟了半杯茶,說她:“唉,這事到底是內宅女子的事,姨母還坐在這呢,你哪能就這樣推到你表哥身上?”

許知瑜輕輕吐了吐舌頭,俏皮得叫人忍不住喜歡。

趙雪晴當下便揉了揉她柔嫩的臉頰,坐在一旁的蘇華風一直帶着笑,只是細看下,他眉目間那種天然的狠戾沒有半分削減。

“既然是知瑜囑咐,我當然是要接着了。”他輕聲道。

當下許知瑜并沒有發覺不對。

只待以後一樁樁事出來,她才知道今天的話蘇華風是當真了——他果真做起替她看顧夫婿一事,認真卻又,極其強勢。

再過了一陣,還有好幾家公子來搭話,許知瑜借故要休息,便退下了宴席,她與尤嬷嬷走出伯府時,一小厮追了上來,手中拿着一把油紙傘,道:“蘇大人吩咐,歸去時有雨,請二姑娘帶好傘。”

許知瑜望着遠處豔陽高照,熱氣潛伏在地上,腳一落地,那熱氣便纏上了身體,無端叫人煩躁。

這樣的天氣不見得會下雨。她不禁一笑,道:“若是下大雨倒也爽快。”

她攜着油紙傘坐上轎子。

小轎子輕輕搖晃,不多久,忽然遠空傳來低低的雷鳴。

許知瑜掀開簾布一看,陰雲漸漸蔽日,路上行人匆匆,皆是要避雨,她不由一笑,對尤嬷嬷說:“表哥莫不是神算?”

尤嬷嬷也笑,難得誇了蘇華風一句:“蘇大人這預料得不錯,帶着傘呢,姐兒等等下轎子不怕被淋濕了。”

說話間,轎子正路過官道時,外頭有些吵鬧,許知瑜見遠處一隊身穿重甲的禁衛軍打馬而過。

她有些驚訝,問:“這是什麽事,禁衛軍居然出來了?”

尤嬷嬷也道奇怪:“怕是有人家要倒黴了。”

傾盆大雨忽的直下,噼裏啪啦之聲不絕于耳。

這倒黴的人家是誰,許知瑜本不想多加了解,只是不久,消息像雪片一樣飛遍了京城人家的大街小巷。

想不知道,也難——

鎮平伯府一府被查抄。

就在乞巧宴會後,從宮中傳出旨意,一連出動三支禁衛軍,直達鎮平伯府,還沒歸去的賓客皆受到驚吓,他們把鎮平伯一家男丁皆押去了天牢,其餘人把伯府圍起來,那陣勢很大。

上輩子并沒有這種事。許知瑜仔細想想,發現許多事樣樣對不上,她知道,有些棋子走得不一樣了,這格局與上一世自然不一樣。

只是棋不是她走的,難不成,還有人遇上與她一樣的奇事,也回到了這個時候,把棋盤打亂了?

不可能,光是冒出這個想法,許知瑜便覺得好笑,她不太能想象有人和她一樣重生了,若真的有,那人定會為自己謀利,成為京中的“黑馬”,在世家中穩立腳跟,應該是出現得十分突兀的人。

可是京城裏現在沒有這樣的人。

這麽一想,許知瑜睡不着了,她本以為自己不會放在心上,只是夜裏躺在床上,側耳聽雨,想起許家如今境地,與鎮平伯府也有幾分相似,不由感慨。

如果真有人與她一樣重生,到底會怎麽對待京城的時局呢?

她自己摸着石頭一步步淌着河水走,不知前途如何,從心底裏,也有些忍不住的孤獨。

若是有人與她一道走……她趕緊揉了揉腦袋,把頭發都打散了,心道,本是假設有人也重生了,怎麽自己還想到更遠了去呢?

一夜沒有好眠。

第二日晨間,昨日下了一夜暴雨,晨間天色如水洗般,悶熱散去幾分。許知瑜醒來沒多久,淨雲帶着趙雪晴進了許府,許知瑜連忙叫人招待,擺開案幾,兩人相對坐在榻上。

許知瑜面色黯淡,趙雪晴以為她被吓到了,便與她多說了會兒話。

“這事與我們無關。”她抓着許知瑜的手,說,“我們只是去吃宴的,哪裏知道鎮平伯府有結黨營私、私通敵國之嫌。”

許知瑜聽到趙雪晴這麽說,心內冷冷的——當時許府遭難時,有多少人這麽想?

樹倒猢狲散,從古到今,人心亦如是。她看了看趙雪晴,淡淡一笑,道:“姨母,我不是害怕,只是沒想到,鎮平伯府居然會做這種事。”

趙雪晴定定看了許知瑜一眼,小聲說:“這事,其實一直差點證物,拿到那證物就是了。”

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許知瑜忽然看着趙雪晴,問:“姨母知道其中原委?”

趙雪晴當她好奇,她挽了鬓邊的碎發,說:“具體原委如何,我可知道得不清楚,你若想問,華哥兒定是最清楚的。”

她臉上笑意溫柔,若許知瑜沒記錯,鎮平伯夫人其實與趙雪晴關系看起來還不錯。她這麽模棱兩可的說法——鎮平伯府一事與她和蘇華風并不會無關。

“好了,別再想了。”趙雪晴輕輕摸摸許知瑜的頭發,說。

估計是有些物傷其類,許知瑜實在沒辦法剝離自身看鎮平伯府一府的事,不過鎮平伯府的罪名說得明白,許府卻始終模棱兩可一樣。

這一下,許知瑜更堅定許府被冤枉的事實。只是沒有憑證,而自證清白,總是十分困難的。她知道不能急,緩緩吐了口氣,道:“姨母放心。”

“倒可惜的是。”趙雪晴說,“周七公子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再和其餘府上往來。”

——結黨營私,現在京城人家人人自危,當然不敢再在短時間內有所來往。

“可姨母不是除外麽?”許知瑜笑道,“怎麽一早便過來了?”

趙雪晴說:“這還不是怕瑜姐兒擔憂麽。”

還有一人也如沒事人般除外。

兩人正說話見,蘇華風倒如往常一樣進了府內,他手上握着一把紙傘,愣是像極了拿着一把佩劍似的。

“表哥。”許知瑜待要站起來,蘇華風走到她身邊盤腿坐下,他發梢似乎還沾着花間露水似的,連帶着眉梢也有一點點濕潤。

他把手上的傘放到許知瑜面前,道:“打開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時速,富貴在天,阿門(本作者已瘋qwq)

☆、第二十二

屋裏打傘有些許奇怪,可蘇華風的神情又頗為認真,許知瑜接過傘,那傘是尋常紙傘般,蘇華風握處留下一點點溫熱。

她拿着那傘一旋一撐,擡起眼看,才知道傘內面竟繪了一幅清荷畫。

荷花似少女的臉頰般粉嫩,荷葉圓潤青綠,亭亭淨植,畫工寫意,風流自成一體。

許知瑜頗為驚喜,她低下頭來,兩眼中好似清泉漫漫,明亮清澈,笑意便滿了出來,問:“表哥,這傘是?”

蘇華風不賣關子,道:“前些時候得閑,便畫了這幅畫,剛巧叫人做成了傘,這天雨綿綿,給你使得上。”

許知瑜向來喜歡花鳥畫,這樣的畫工再巧用到傘上,當真叫人愛不釋手——她記得上輩子,後來蘇華風的字畫風靡京城,連皇帝都贊不絕口。

他這樣的生世,自然不需要賣字畫,送字畫只看親疏,而他又是這個性子……所以京城中,他的字畫根本求不得。

現在,她手上居然就有這麽一幅畫,還被當成了傘面,她不由擡起食指,輕輕觸碰那荷葉。

趙雪晴忽然想起許知瑜說過的“表哥手巧得很”,雖說當時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然而現在看,這句話說得不錯,便問:“華哥兒,你莫不是一天到頭心思都花在這上面吧?”

蘇華風神色平常,道:“端看花在哪。”

他看了眼許知瑜——若是花在她身上,那他的心思,不管多少——他眼中映出許知瑜拿着傘的模樣,她嘴角滿足的笑意,怎麽看,都是不嫌多。

許知瑜好容易欣賞夠了,小心翼翼收起來,說:“這樣的傘,我可不敢拿出去淋雨。”

蘇華風笑笑,道:“無礙,不是值錢東西,若是壞了,我再畫一幅便是了。”

“值錢,特別值錢。”許知瑜連忙反駁,叫來了淨月吩咐好好收着:“千萬小心存着,要是出了點差錯,我可是要生氣的。”那言語間,好似就差叫人支起香爐供着了。

她舉動有種鄭重,趙雪晴忍俊不禁,說:“這麽寶貝,看來你表哥送對了東西啊。”

許知瑜坐下,她小手端起茶壺,給蘇華風面前的茶杯斟上七分滿的清茶,雙眸透着清淺的笑意:“表哥哪次送的東西不對呢?”

她轉過頭同趙雪晴說:“上回送了我一個玉雕魚兒,實在可愛,我還攥着睡着了。”

“什麽時候?”趙雪晴問。

許知瑜想了想,說了個時間。

趙雪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指着蘇華風說:“難怪那段日子誰都叫不動你!連燕王妃都與我說過你成天躲在房間裏處理公務,原來根本不是公務啊。”

蘇華風連忙放下茶盞,笑了笑,道:“是忙。”

“忙着刻石頭罷!”趙雪晴揭穿他,“就連後來早朝都告假了。”

許知瑜笑着說:“原來還有這事。”

趙雪晴面上笑着,心裏又起了想頭,蘇華風的種種行為,說是只把許知瑜當表妹看,實在不對。

不過經過上次後,她也不敢貿貿然做媒,只是這心,到底還是不容易穩下來,若是能确定蘇華風的心意,再看許府當今這樣……

心思回轉間,趙雪晴打算試探一二,找誰試探呢?自然是另外一個男人了。

她問出了口:“周七公子近來不曾再訪,不過,可有信件往來?”

許知瑜一愣,有沒有信件往來,趙雪晴不是知道麽?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趙雪晴,卻見對方臉上笑意融融,她沒有拆趙雪晴的臺,道:“還沒有。”

蘇華風搖搖頭,說:“若來信件,到底是越了禮數。周熙此人性子如此,慣愛把禮數熟記于心的。”

他臉上淡然,好似周熙與許知瑜有所進展都沒關系一樣,不過他像想到什麽一樣,道:“若真來信了,知瑜,你倒得離他遠些。”

趙雪晴咂摸着,怎麽這态度與先前那挑刺全然不同……只見蘇華風皺眉,又說:“不過,衛國公府裏妻妾成群,兒孫成堆……京裏又不是沒有謙謙人物了,先将他放着罷。”

真為許知瑜打算起來了。

趙雪晴不可查地搖搖頭,心道,蘇華風如此态度,該是她從一開始就想錯了,還順着錯誤一直繼續——也是,雖然他待她特殊了些,但仔細想,哪回又真正越線了呢?

這一回之後,趙雪晴再沒有暗自想過蘇華風待許知瑜情誼的事。

許知瑜自然不知道趙雪晴心中所想,此時,她想到周熙溫潤的樣子,微微嘆了口氣。

她的手指搭在頰邊,将柔軟的臉頰微微按了下去,露出淺淺的紅暈,叫人想替她撫平。

蘇華風手指動了動。

許知瑜有些愁心:“周家情況如此,其實……”

她想,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她并非貪得無厭之徒,選夫婿非要攀那高門,何況現在許家這種情況,她也從沒想過能嫁得多好。

只要不是唐家那種。思及此,她連帶着眉頭都鎖了起來。

蘇華風的手指輕輕搭在茶幾邊緣,指腹按在堅硬的角上,才不會叫自己做出什麽突兀的舉動似的。

他回道:“是,空有名頭,其實也不好。”

“說的也是。”趙雪晴在一旁說,“嫁給這樣的人家,甚至不如只有一個嫡子的伯府。”

“咦。”許知瑜擺了擺手,說,“其實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

趙雪晴看着她認真懂事的樣子,抓住她的手,道:“別擔心,這事姨母和你表哥替你看顧,總不會錯。”

許知瑜噎了噎,她微微瞪圓眼睛,看向蘇華風,後者微微點頭,臉上神色自如。

她忽然發現,這兩人好似總把她當小孩兒似的,雖然是問過她想要什麽,也問得十分認真,只是,卻從不真正按她想的所籌謀,即使是為她好,她內裏還是二十五歲的人了,這樣總有些不習慣,甚至不喜歡。

“我覺得挺好的。”她不甘心,再說了一次。

不等趙雪晴說什麽,蘇華風直接說:“哪裏好了,家世樣貌沒一樣出挑。”

算了,是她說不過。許知瑜不自覺地微微鼓起臉頰。

蘇華風一笑,道:“生氣了?我再畫一幅畫給你如何?”

一聽千金求不得的畫又可以多一幅,許知瑜連連點頭,暫時将不适的情緒放下來。

抛去先前所想,趙雪晴再看這二人,只覺得兄妹情深,也忍不住笑他們像小孩兒吵架似的。

不一會兒,日上三竿,趙雪晴看了看時候,說是還有事,先回去了,許知瑜讓尤嬷嬷與淨雲相送。

趙雪晴不在了,許知瑜再忍不住,問:“表哥,鎮平伯府的事到底如何?”

蘇華風手指一頓,許知瑜又補充說:“姨母方才可和我說了,你最是懂的。”

“是了。”蘇華風斂了斂眼底的神色,說,“鎮平伯府結交京中官宦人家卻甚多,陛下早有疑慮,一直派人盯着,是伯府自己先露出馬腳。”

“馬腳……是什麽證據呢?”許知瑜微微傾過身子,問。她衣衫上一點點杏花香飄向蘇華風。

對于這種超出上輩子認知的事,她想知道為何會出現,只有這樣,她下一步如何走才不至于心內空茫。

因而,她眼底好似閃着七八點星光,帶着些許期許。

蘇華風不賣關子,直接說:“信件。”

他又補充:“自然是世子夫人拿到的。”

世子夫人?許知瑜疑惑地看着他,驀地發現,不就是蘇華風的姑母,也就是趙雪晴麽?她從沒聽過蘇華風稱呼她世子夫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蘇華風笑笑,道:“世子夫人也算将功補過,所以你不必有什麽疑慮。”至今,那份安國公府與鎮平伯府之間往來的證據,仍被他放在燕王府自己的書房內。

“哦……”許知瑜點點頭,她維持着傾着身子的姿勢,點頭間,身上淡淡的杏花甜香味複又散開。

她心裏只知道,蘇華風提的将功補過的事,她是問不出所以然了,只是鎮平伯府一事确實是因為陛下盯着。

她又擡起眼睛,問:“那,許府的事呢?”蘇華風從不曾提,她一開始的不敢問,現在,也希望蘇華風能夠這麽利落地給出一個答案。

卻見蘇華風也微微傾過來,兩人間的距離不過一掌寬。

若趙雪晴還在,許知瑜估計不會這麽敏感地察覺,只是現在案幾間就二人,她一旦察覺到好似就在耳側的呼吸的聲音,便注意起二人的距離。

許知瑜甚至可以瞧見蘇華風長長的睫毛,還有薄薄的嘴上那不甚明顯的唇珠,她愣住了。

只是他臉上的神色太過自然,俊目中帶着探究,問:“你身上,什麽香味?”

許知瑜連忙不動聲色地坐好了,她擡起手臂聞了一下,笑道:“估計是晨間淨月給我用的新熏香。”

聽了應答,蘇華風“嗯”了聲。

許知瑜悄悄握住手指。她與蘇華風之間,該保持的距離還是得注意的,不然以後表嫂怎麽看二人?

想起李舒,她心內還是一陣不爽利,她移開了眼睛,把心中所想拉了回來,好歹不會再亂七八糟地想了。

“表哥。”許知瑜微微歪了歪腦袋,又問了一遍:“許府的事,表哥知道嗎?”

☆、第二十三

蘇華風沒有立刻應答。

天色已然些微放晴,濕潤的水汽一掃先前的燥熱,一滴滴水珠從屋檐上滾落,不留意間,“嗒”的一聲落在地上。

這樣的靜谧裏,許知瑜的等待好似也長了起來。

蘇華風笑笑,他将案幾上幾個茶杯攏在一起,發出碰撞的“铛”聲,清脆悅耳,更襯得他聲音低沉。

只是他難得的,拒絕了許知瑜的确請求:“知瑜,有些聖意我也揣度不透。”

不是揣度不透的問題,只是還不到時候。蘇華風的手指劃過桌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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