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距離一芯不遠處的咖啡廳, 初一與韓敘面對面坐着,相對無言。
如果說之前那次意外相見她全憑着有沈意在一旁胡攪蠻纏掩飾過去, 現在這次意料之中卻突如其來的拜訪卻讓她有些無所适從。
韓敘目光落在她翹起的小腿上,從腳踝起往上紋了八圈黑色的細環,間隔相同。
八年了。
她躲了他八年。
“你......”剛起了話頭他便不知道該說什麽,要問她你還好嗎?
她看起來很好,卻不再是那個滿懷熱忱的女孩。
“我可以抽根煙嗎?”初一拿出煙盒抽出一根夾在指間。
“可以。”韓敘點頭。
這裏是包間, 有排風扇,倒也不用在意別人的意見。
初一垂着眼熟練的點着煙吞雲吐霧,她面色冷淡,半阖着眼, 仿佛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韓敘見過,那雙疏離冷淡的眼睛中也曾懷着熾熱。
他喝了一口咖啡, 煙霧有些嗆,壓下嗓子裏的癢還是忍不住輕咳一聲, “我以為你會一直打游戲。”
初一眯着眼吸了口煙撚滅煙頭,笑了笑, 還是那麽口是心非, 明明聞不了煙味還遷就她。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把筆插在頭上了, 将固定住頭發的筆松開,濃密的卷發散下來,黑色的發絲披在肩上,襯得整個人皮膚雪白。
“手廢了,打不了了。”
她聲音很輕, 卻如同重錘敲在韓敘心口。
向來精明從容的他腦中一片空白,猛的擡頭看着她,桌子底下的手指死死攥在一起。
手廢了......
“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初一低眸看着裏面淡綠色的茶水,素白的手指環住茶杯,食指在杯子邊緣摩挲。
當年她手廢了,驕傲如她毅然選擇退役,面臨數不清的指責,包括少的可憐的粉絲都是不理解,以至于謾罵,沒有人知道她的手廢了,那段時間手指連茶杯都握不住。
她就像一條喪家犬,失去了她唯一熱愛的。
“發生了什麽?”韓敘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
“追債的人追到家裏,那時候我正好從隊裏回家拿證件準備世界賽報名。”初一已經能夠很平靜的把這些說出來,再想到的時候即便身上一陣一陣的發着冷,但面上冷冷的沒什麽表情,就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就好像十指連心的痛不曾發生在她身上。
“那些人有備而來,專門敲在手指上,世界賽之前我退役了,單方面毀約,欠了一筆巨額違約金。”說到這裏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韓敘。
韓敘蹙眉,他覺得她似乎在尋找什麽答案,等仔細看過去的時候她再次垂下眼。
“我賣過酒,跳過舞,活的一塌糊塗。”
“後來我才意識到,那次是我離夢想最近的一次。”她自嘲的笑笑,“那個舞臺最終還是被幾根鐵棍擊碎了。”
“初一。”韓敘伸手握住她已經恢複如初的手指,在仲夏都是冰涼一片,壓下心裏的苦澀,“我回來了,我們......”
初一抽回手認真看着他,一字一頓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同情我,你那點可憐的同情心對我來說沒有半毛錢作用,我說這些是要你知道,你我之間,雲泥之別。”
“你是世界頂尖名校高材生,我是一個混跡市井的小混混,哦,不,現在我也是拿着年薪三十萬的工薪階層了,混的也沒想象中那麽慘。”
“誰也不會為你守着狗屁青春,無論我經歷過什麽,活過,死過,都跟你沒有關系,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之間沒必要來個破鏡重圓了。”
“初一......”
“好了,今天如果你是來談生意的,我雙手歡迎,如果來談感情的,那就走吧。”初一站起身,把錢放在桌面上,“咖啡我請了,你請便。”
韓敘咬牙,臉上又挂上無懈可擊的笑容,“沐小姐,我今天是來談生意的。”
初一頓住腳步,對着門板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在他對面坐下來,“不好意思,我姓初名一,煩請叫我名字。”
“初一。”韓敘從善如流,見她再次在對面坐下來桌下的拳頭松開。
咖啡廳包間裏,兩個人如剛相識的客戶與服務者的交談,你來我往,各懷心思,合作談的倒也順利,初一回到辦公室,利弊都分析清楚做成報告遞給喬煙,接不接這單最終還是要喬煙拍板。
***
下午三點半,湛堯竹一行人來到一芯,湛易提前給喬煙打了招呼,誰成想半路遇上沈清風,因着湛堯竹的邀請跟着一起過來了。
初一負責接待,一行人被請到辦公室,喬煙等所有人落座才緩步走進會議室,目光在沈清風身上頓了頓,不做過多停留便走向主位坐下來。
從進來她便察覺到一道令人不舒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擡眼看過去,是個年輕的男人,坐在湛堯竹旁邊,兩人眉眼相似,心下有了計較,應該是圈子裏以湛家繼承人自居的湛立言,她倒是第一次見。
喬煙還沒開口他倒先開口了。
“靠不靠譜啊,這公司從前臺到秘書再到老總都這麽嫩,也不知道是怎麽說服易哥豪擲一個億的。”說着在喬煙身上掃了一眼,陰陽怪氣道,“別是通過什麽不正當勾當吧。”
湛易的目光瞬間淩厲起來,“我的投資,難不成還要你來管?”
“立言!”湛堯竹嚴肅的叱了他一聲。
喬煙斂了笑,如果湛堯竹想攔,在他剛開口就攔,而不是等他說完才不痛不癢的叱一聲。
“喬總,沈總是我的好友,不介意他一起吧?”湛堯竹知道喬家這層關系,故意挑明,“按輩分,喬總還要叫沈總舅舅,一家人,想來喬總不會介意。”
湛堯竹一來就沒打算給喬煙面子,他心裏巴不得這事黃了,畢竟湛易上.位就意味着他兒子再也沒有繼承湛氏的機會。
湛家是很傳統的家庭,長子繼承最多的股份,次子只能分到長子股份的一半。
之前湛易沒有踏足商業的意願,自然是他兒子繼承湛氏的可能性最大,但現在湛易已經踏進來了,都成了未知數。
沈清風借坡就下,拿出長輩的姿态語重心長的勸喬煙,“喬煙,舅舅勸過你那麽多次,一個女孩子,聽家裏安排有份工作安安分分的就行了,非要這麽辛苦自己折騰,把自己大巴青春折騰進去了,你看琪琪就......”
喬煙往椅子後一靠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清風,“我舅舅早死了,不知道沈總是從哪個墳頭上冒出來的?以後我好多燒點紙錢求他趕緊投胎去。”
沈清風臉色一僵,與旁邊的湛堯竹對了個眼色。
湛易坐在喬煙左手邊,看着沈清風與湛堯竹的眼神交流攔住兩個人你來我往的發難,“我們湛氏過來商量事情什麽時候輪到旁人來指手畫腳了?”
說到底,這是湛易的個人投資,湛氏只是過來走個流程交給湛灏一份數據而已。
一個億不是湛氏的資金,而是湛易自己的,就連湛灏都無權幹涉,但湛易踏進了湛氏就意味着他的所作所為都要由董事會進行監督,這才有了這場考察。
沈清風被請出去,湛堯竹為了給沈清風留個面子讓自己的兒子湛立言一同出去陪同。
喬煙示意初一出去盯着點人防止沈清風做出點什麽小動作,畢竟他這個人為了搞垮一個公司什麽下三濫手段都能用的上。
初一離開後,喬煙和小汪輪流進行彙報,有着湛易對湛堯竹的限制過程很順利,從總公司過來的幾個人更是一路綠燈,因為他們本身看的不是喬煙的公司而是她這個人。
當然,這是受湛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命令,讓他們瞧瞧自己的孫媳婦,他們算是先頭部隊,過來探探底。
這點喬煙和湛易并不知道。
彙報接近尾聲,外面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及男人的罵罵咧咧的哀嚎聲。
聽聲音,像是剛剛令她不舒服的湛立言。
她能聽出來湛堯竹自然認得自己兒子的聲音,在場的都能聽出那頗具纨绔子弟特質的慘叫。
聽着越來越大的叫聲,湛堯竹打斷彙報要離開。
“湛總,還沒完呢,外面自然有人來處理,還是工作重要。”
湛堯竹正要說什麽卻見董事會的幾個老家夥不滿的看着他,對他的大驚小怪很是不滿,只能壓下心裏的擔憂道了聲歉坐下來。
喬煙故意拖慢進度。
湛堯竹如坐針氈,湛立言是什麽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進來時就見他目光黏在喬煙身上,出去的時候又見他的目光落在喬煙身旁的助理身上,眼中的意思顯而易見。
他也是有意要他出去,如果發生點什麽不雅的事情,推給女方就是,湛立言沒少做這樣的事情,正好借這個機會讓董事會這幫人看清這是家什麽公司,讓他們看清湛易色令智昏。
只是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聽到湛立言的慘叫聲心裏越來越不安。
終于在喬煙不緊不慢的微笑中結束,會議室的人走出去這才發現湛立言眼角青腫的躺在茶水間門口,旁邊站着剛剛帶沈清風和湛立言出去的助理。
“怎麽回事?”喬煙看着一地玻璃碎片,玻璃殘渣裏還有沒泡開的茶葉。
湛立言見人們都看過來,聲音立馬放大。
“哦,他自己跌了一跤。”初一端着茶杯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湛立言,面不改色的說謊。
“跌一跤自己爬起來呗,還人扶不成?知道的是他跌了一跤,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公司苛待他了。”喬煙滿不在乎的從湛立言身邊繞過去,就好像一個湛立言如何根本不值得一提,“沈清風呢?”
“走了。”
“哦,那忙你的去吧,我帶幾位董事參觀參觀。”
“嗯。”
“喬煙,我兒子在你公司被打成這樣,你不給個解釋嗎?”湛堯竹把湛立言扶起來,發現他手臂上一片通紅,上面還沾了幾片茶葉,想來是被茶水潑上去了。
“湛總,冤有頭債有主,剛剛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呢,我在會議室做報告,他自己跌了一跤,管我什麽事?”喬煙看着地上的玻璃杯,“對了,我有潔癖,看不得這麽亂,今天我們公司保潔正好休息,煩請湛公子給打掃了。”
“明明是她故意勾引我,正好被沈總撞到,她一時失手把玻璃杯摔碎,為了防止丢了面子,她自己裝作受害者把我給打了!”一句話中漏洞百出,湛堯竹也默不作聲。
初一:“......”
這睜着眼說瞎話的功力堪比喬煙。
喬煙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別那麽義憤填膺的看着我,再看也不是我讓你摔的,你眼角的傷也不是我弄上去的。”
這時候前臺帶進來兩個穿着制服的警察,湛立言立馬精神,“警察同志,這裏有人惡意傷人,我看你們......”
看到他們手上的錦旗一時卡了殼,要說什麽也忘了,呆呆的看着兩個人把錦旗交給喬煙。
喬煙沒接,一旁的小汪機靈的接下來道了聲謝。
“喬小姐,這是我們局長專門為您做的一面錦旗,對您的見義勇為表示嘉獎。”
“哎呀,我那天也就随口說說而已,沒想到還真給了。”喬煙故作驚訝。
兩個警員對視一眼,能不趕緊送來嘛,那天明槍暗炮的可沒少埋汰他們局長。
兩個人也是機靈的,直到這有事處理,對湛立言選擇視而不見,送了錦旗便離開了。
喬煙看了眼小汪手上展開的錦旗,“就挂會議室吧,好讓人看看咱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說完轉頭看向初一,“你在茶水間看到沈清風了?”
初一點頭。
揍人的時候看到門口一閃而過的身影也算是看到了。
“玻璃杯是你一時失手摔碎的?”
初一點頭。
将盛着熱水的玻璃杯扔到他身上也算是一時失手。
“你占他便宜了?”說完不待初一自己否認喬煙自己先否定了,“不可能,就他那樣你能下得去手?晚上恐怕要做噩夢。”
“你什麽意思?你這是在包庇員工嗎?她剛剛都承認了,跟我說的都對的上。”湛立言因剛才的小插曲消停了一會兒,這會兒又開始亂咬。
“嗯,事情很明了了。”喬煙點頭。
湛立言得意的用“你完了,跪下來叫爸爸或許能原諒你”的目光看向初一,他就說喬煙怎麽會為了一個助理跟他湛家過不去,把警察打發走也不過是顧着一芯的面子。
喬煙将他的傲慢收在眼底,“要怪就怪沈清風。”
湛立言:“......?”
衆人:“......?”
湛易嘴角牽了牽。
“沈清風這一手高明啊,打了人自己跑了,把髒水潑到我們一芯頭上,湛家公子眼神不好我們也不能怪他,畢竟走路都能摔倒的人眼神不好也情有可原,但是初一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女孩子力氣怎麽也大不過湛公子吧?這點相信大家都能看出來,要不我們調監控看看?”
喬煙睜着眼說瞎話本事可謂是爐火純青,把過錯完全推到沈清風身上,自己人摘的幹幹淨淨的,這裏這麽多董事會的人在量他也不敢調監控。
湛易在一旁認同的點頭,“沈清風在圈子裏什麽風評大家也知道,這場投資他是最不希望達成的,這才導了這場戲。至于立言一時惱怒認錯了人,他應該向這位助理道歉。”
湛立言自然不肯調監控,誰先招惹誰他心知肚明,眼看着這場戲演不下去又被反将一軍,他終于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
在湛堯竹的示意下湛立言不情不願的跟初一道了歉,把地上的玻璃碎渣收拾幹淨後随着考察小組的人離開。
走之前還憤憤的看了眼喬煙以及初一。
湛易把喬煙拉進休息間,推倒在床上,伸手要去扒開她剛剛為了方便彙報換下的小西裝。
喬煙推開他,抱住自己肩膀:“你......你要幹什麽?!”
“檢查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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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月 31瓶;?xxy、31711759 2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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