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奇致出獄, 知道的人不多。

畢飛把他們送到家，張汝青讓他進來坐坐，接着就讓李奇致站在院子裏不許動。

然後自己去拿艾葉條過來，上上下下将他打了一遍。

回來後心情舒爽的李奇致沒半點反抗，他看着院子裏種滿的花草，圍牆上爬滿的青藤，藍天白雲。

一切美好的讓他覺得不夠真實，他眼也不眨的凝望這些，“奶奶，我是真的出來了嗎？”

張汝青只差用艾葉給他洗臉, “說什麽傻話，你不出來, 奶奶是在做夢嗎？”

李奇致嘿嘿的笑。

李香雪：“哥, 頭發長了，洗個澡等下去理發店修剪一下吧。”

上次見她, 李香雪就問過他頭發的事。

李奇致哪有那個心思關注這些，獄裏也沒安排，就這麽讓它長着。

這時候摸摸頭頂, 卻是長長許多, 都快遮住眼睛了。

“讓奶奶給我修一下吧。”李奇致像個沒長大的大男孩, 他剛到家舍不得出去，生怕這是一場幻影，一走出去就消失不見了。

張汝青是有這一門手藝的，自學成才。

結了婚以後她老頭子不喜歡外面人碰他頭, 于是自己去理發店買了剃頭器，讓張汝青學着給他剃頭。

剛開始張汝青手不靈活，生怕給老頭子把頭剃破了，後來熟練了陪在她身邊的老伴先走一步，她也好多年沒碰剃頭器了。

現在李奇致這麽要求，張汝青神色柔和的應下。“行，奶奶給你剃的幹幹淨淨，就是你爺爺在也沒話說。”

得到回應，李奇致朝李香雪擠了擠眼。

“我去給你做吃的。”

李香雪往廚房裏走，畢飛道：“我給你幫忙。”

她停下腳步，笑着說：“你和我哥說說話吧，這麽多年沒在一起，他應該有很多問題想知道。”

畢飛因她溫柔的神色而臉紅，連額頭上那塊疤也不顯得那麽可怕。

他咳了聲，“那行，我去和他聊聊。”

李香雪點頭，這次一個人進了廚房。

李奇致的口味偏重，冰箱裏有新鮮的牛肉，蔬菜，她打算給他做一份水煮牛肉，手打牛肉丸。

廚房裏香氣陣陣，張汝青收拾了衣服給李奇致，讓他去洗澡。

李奇致去他房間裏看了下，還是原來那樣，出事那天他看的本書還保持着翻頁的樣子，擺在他的桌上。

就像他從沒離開家人這麽久，今夕昨夕，張汝青和李香雪都把他房間保持的很好。

畢飛看懂了他的暗示跟進他的房間裏，“讓我進來幹嗎？”

李奇致回頭，笑容爽朗：“問你點事。”

他面帶回想，思索了下才開口，“那個江與愁，你知道多少？”

畢飛愣了下，拉開他房間裏的椅子坐下，“你問這個做什麽，還能有多少，他不就是江嘉木的哥哥，這次你能出來，他确實幫了很大忙。那個成律師就是他公司裏的人，事情的真相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怎麽你對姓江的還有意見？”

李奇致倒在床上，擡頭：“不是，好壞我還是分的清的。”

畢飛：“那是什麽？”

李奇致神情嚴肅的嘆氣，“算了，不管了，有我在應該沒什麽。”

他起身，拍拍畢飛，“你去外面坐坐，我洗完澡就來，聊聊這裏年的細節。”

畢飛聽的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到底什麽意思。

李香雪洗完手，才發覺手機響了。

好幾條消息躺在微信裏，江與愁打過一個電話給她，沒有接才改為發消息，像是知道她應該在忙。

江與愁：到家了嗎。

江與愁：你哥哥剛回家，應該有很多話要說，我的用餐我這邊負責了，不用擔心我。

隔了幾分鐘的間隙。

江與愁：你會擔心嗎。

江與愁：還是不要擔心了，想太多頭會痛。

李香雪盯着手機屏幕幾秒，眉頭松動，神色動容，嘴角流露出一絲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笑意和溫柔。

這是第一次，她通過微信知道原來江與愁還有這樣的一面。

那個男人明明年長她許多，對她卻從來都小心翼翼。

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裏，默默傾吐言語的樣子，是除了她以外誰也沒見過的吧。

李香雪剛想打電話回複過去，李奇致忽然進來了，“哇，好香。”他肚子猛烈在叫，眼睛盯着鍋裏的吃的。

“再等五分鐘。”

她攔住李奇致想要解開鍋蓋的手。

李奇致也不是真的要碰，就像逗她似的，忽然将她攔腰抱起小弧度的轉圈。“嘿嘿，香香，開不開心？哥又回來了。”

李香雪捏緊手機，一手抓着他的肩膀，緊張之後說：“當然開心，但是在廚房鬧，奶奶會說的。”

李奇致頭發還是濕的，他毫不介意的說：“沒事，不讓奶奶知道就行了。”

他還想抱着她再來幾圈，李香雪只好輕輕打了他一下。

“哥，放我下來，我回個消息。”

“什麽消息，哥在你還要去理別人嗎？”

李香雪笑了下，柔聲道：“就是知道你在身邊才放心，不要鬧了，知道你剛回來很興奮，去陪奶奶吧。”

李奇致好奇的往她手機上看，想知道她到底回誰的消息。

本來覺得十分正常的事，被他這麽一弄，李香雪忽然覺得有些臊意。

她面色淡定的背過他，在手機上按字：江與愁，你還在嗎。

李奇致努力勾着頭偷看，冷不丁眉頭一皺。

李香雪：昨天我做的有幾袋小食，交給楊特助了，如果你沒胃口，就吃點它們。

李香雪：我會擔心的，你好好照顧自己。

李奇致神情完全變了。

他用一種意想不到不可置信的口吻問：“你要被搶走了嗎？”

李香雪：“……”

她有些疑惑，又覺得好笑的搖頭，“你在說什麽啊。”

李奇致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開竅，內心已經複雜一片，這時外面張汝青叫他們，李奇致注意力被轉移，李香雪便趁機又看了下手機。

江與愁：：D

江氏集團大樓。

楊優秀端着泡好的茶和小食進去，看見的就是江與愁眼神灼灼盯着手機不放的畫面。

平生所見第一次，目中滿滿是喜歡。

既然李奇致已經平安無事，這段時間他也應該識趣的暫時不要打擾，給他們一家人相聚的時間。

就如同江與愁這樣想的，他體貼隐忍到連着一個星期沒去打擾。

沒了李香雪做的飯菜，他的胃口又恢複如初，不過有她做的小食安慰，到底還是比以前要好點的。

只是嘗過大魚大肉的滿足後，再從奢入儉就有難度了。

清晨露珠從綠葉上滑落，客廳裏梁明芳如常早早落座，樓梯上江與愁一邊系上袖口一邊下樓。

“吃早餐嗎？”

“不了。”嘴上說不，但江與愁還是就坐，陪梁明芳喝了一杯茶。

梁明芳打量他，覺得他不過短短一星期，好像又瘦了。“你又不吃東西了嗎，還是你請的小廚師跑了？”

已經吃完李香雪給他準備的小食，江與愁不大喜歡梁明芳這種說法，但還是沒有駁她的話。

“她家裏的事，有一些忙。”

江與愁淡淡道，“不過我今天會去找她。”

梁明芳從眼睛後面探究的觀察他，她意外的發現，平常很難從江與愁臉上看出不妥的他，今天難免身上帶了絲焦躁。

又或者更像是迫不及待，心心念念久了。

差不多的時間，楊優秀開車來了，江與愁和她說了句便出門了。

銅鑼巷的早晨充滿鳥語花香。

這片老城區的人們生活十分閑适慵懶，江與愁身後跟着楊優秀，二人經過推開家門提着鳥籠悠閑出門的老人，來到李家門前。

門框上的對聯早已換了新的。

江與愁上前敲門，裏面安安靜靜。

他又敲了幾下，依然如此。

楊優秀提着一堆上門拜訪的養生食材，在他身後斟酌道：“會不會還沒起床？”

江與愁盯着大門，時間已經九點，怎麽可能會沒起床。

他繼續敲，對面鄰居提着籃子打開門，“別敲了，他們家人五天前就走啦。”

楊優秀心髒一跳，眼看大少當下愣住，變了臉色，直覺不好。

江與愁眉頭擰起，墨黑色的眼珠情緒變化，裏頭的黑色濃稠的化不開。他僵硬的手還保持着敲門的姿勢，幹澀的問：“走了？”

鄰居老人正在鎖門，沒有注意到他這不對的反應，“是啊，一大早就帶着行李走了，他家孫子受了那麽大苦，一家人終于團聚，當然要離開啦。你找他們家有事啊？”

沒有回應，老人疑惑的看過來。

“嗯？後生仔。”

楊優秀看見他背影微微晃動一下，驚的他緊張的喚道：“大少。”

江與愁推開他，“您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嗎？”

老人眼神奇怪的看着他，搖了搖頭。

她試探的開口：“年輕人，你臉色看上去像生病了似的，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

怎麽臉色比她那生了孩子的兒媳婦還難看。

“謝，謝。”江與愁喉嚨裏發出細微的聲音，像是做夢般癡癡的轉身，他往銅鑼巷的來路走，連車都沒坐。

“大少，可能小老板他們是出去旅游了，過段時間就回來了。”

楊優秀緊跟在他身後，生怕他會出什麽事。

江與愁恍若未聞。

楊優秀想不通，小老板一家，怎麽就離開了呢？根本毫無預兆，突然至極。

江與愁走到了細葉榕的地方，沒有跳廣場舞的老人們，這裏更家清幽。

他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連那雙冷淡好看的眼睛也仿佛失去了光芒。

今天的溫度有些低，風吹亂了枝丫，也帶來了清冷的涼意。

“江與愁？你怎麽坐在這裏。”

從後方走來的李香雪驚訝的道，她看着風塵仆仆，一副旅人模樣。

楊優秀看見她大喜。

比他更快的是江與愁猛然站起，眼裏的熱意足夠将人燙化了，黑沉的眼珠緊盯着忽然出現的李香雪。

“怎麽”

清涼的風撲在她身上，很快一副溫暖高大的身軀覆蓋了她，寬闊的胸膛将她擁在懷裏，腰上的手臂箍的極緊，宛如桎梏。

“別走。”

李香雪茫然，同時有些不知所措，臉上不大自然的浮現出微微的紅色。

“你怎麽了？能不能先放開我。”她問出聲，才發現自己聲音輕的不可思議。

可江與愁卻聽清楚了，他沒有半絲猶豫，“不能。”

李香雪驚訝的擡頭，直直的撞入那雙黑燙的眸子裏。“我不能放開你，我每天都像個毛頭小子在想你，”他低下頭，近的直接掠奪了她的呼吸，“如果說這輩子有什麽遺憾，那就是怪我太晚遇見你。”

他眼裏那份認真和熾意讓李香雪忘了說話，只覺得他的呼吸很急，而她的心跳前所未有快。

一下，兩下。

尤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