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在明夏看來, 顧回舟的生活, 說簡單也簡單, 說不簡單, 也不簡單。
他一直定位自己就是禁宮鐘表組的一個普通的文物修複師, 撐死了就是學歷比較高, 又年紀比較輕。但事實上，他對金融投資方面非常靈敏, 除了剛入圈試水的幾次, 後來就沒有再虧過，一路穩賺。
從成年到現在, 顧回舟投資了許多企業和項目, 名下有許多不動産，各公司的股份也不少, 真的能稱得上一句“隐形的總裁”。
之所以說是“隐形的”，是因為他并沒有創辦自己的公司, 而是以投資、入股之類的間接方式, 通過公司其他管理者的辛勤工作，獲得利潤。但同時，因為股份和身價足夠，他也能在需要的時候說得上話, 不然也不會在之前明夏陷入“留一手”這個微博大v制造的輿論時，一而再地讓“唐宋經紀公司”這個娛樂圈龍頭站出來說話。
甚至, 因為經常出國交流歷史講座以及文物修複方便的工作, 在國外, 顧回舟也有一些投資和入股。
這些事情，就連顧教授和唐伯母，也只是了解個大概，不清楚具體，因為顧回舟不喜歡說這些，更專注于歷史、文物以及文物修複方面。
就拿之前那次來說，明夏、王飛他們一起來首京，顧回舟帶他們一起去了烤鴨店吃烤鴨時，無意中透露出自己投資了店，卻是一帶而過，并不細說，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對這方面的不在意。
但不同的是，對明夏，顧回舟很坦白。完全是，只要她問，他就說，就算她不問，他有時候也會說，就差把銀行卡的密碼是什麽也告訴給她。
在一次語音聊天的時候，明夏提到了溫雅柔和王飛他們：“我上次和小柔聊天，聽她說王飛竟然有了自己的小金庫，因為零花錢實在太少，還被管得死死的……”
顧回舟輕笑一聲，語氣淡淡，卻隐隐透着溫柔和寵溺：“所以呢，你要考慮一下，管管我的小金庫嗎？”
“當然不。”明夏果斷拒絕了，“我的意思是，現在，你毫無防備，讓我知道了你其實這麽有錢。等以後，我做實驗、搞項目，需要投資，到時候就來找你，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立刻投資。”顧回舟回答得毫不猶豫。
比起作為朋友的顧回舟，明夏其實更願意接受陌生人的投資，不太喜歡朋友之間的感情牽扯上利益關系，但還是很開心他對自己的信任，也有些哭笑不得：“你答應得這麽幹脆，就不怕我到時候萬一研究失敗，讓你虧本？科研的投資可不是小數目。”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你想做的事。”顧回舟的語氣很堅定。
聞言，明夏唇角稍揚，眼睫微斂，有暖流在心間淌過。
這個朋友，沒白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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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明夏一樣，顧回舟也非常喜歡歷史，自身是考古學博士，對歷史方面的知識非常了解，又因為喜歡看書，對其他領域也多少有些許的了解，便無論明夏說什麽都能接上話。再加上，他的性格很好，言談有禮，進退有度，兩人便自從認識後，關系越聊越好。
毫不誇張地說，要是顧回舟和明夏是同樣的性別，絕對是分分鐘就能當閨中密友的那種。
找到一個從任何方面都契合你的人，這是非常難得的事。無論多大的壓力，想的那些理論有多麽的難琢磨，明夏只要和他聊上幾句，心情就能立刻放松下來，便也非常珍惜顧回舟這個朋友，就算在克盧日參加io比賽的那段時間，也會每天都抽出一些空閑的時間和他聊天。
兩人會華國上下五千年地随心侃，也會說說各自遇到的生活上的一些趣事，或者最近在關注的東西。
就比如，因為和顧回舟聊天，明夏知道，近幾天，禁宮新招聘了一些願意從事文物修複師工作的學員進來，從前只是被師傅帶的顧回舟，也成了別人口中的“顧老師”。
明夏還調侃他：“一喊顧老師，怎麽就覺得你一下子變老了？感覺是顧教授那一輩分的了。”
顧回舟的語氣很無奈：“不知道某個人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也是喊我顧老師。”
明夏：[無辜jg]
但即便和顧回舟的關系已經這麽熟了，明夏卻完全沒有聽他提到過最近在看量子力學方面的書的事，才覺得很疑惑。
她看了一下這本《量子力學》的作者，是之前看過的書，比剛入門的那種稍微深奧一些，但并不難懂，大概是有一些了解但并不深入研究的那種水平。
明夏心下不解，想着回頭問一下他，便将《量子力學》合上，放到一 旁，打開《歷史的溫度》，開始閱讀起來。
《歷史的溫度》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歷史書，在明夏閱讀過的衆多文風嚴肅的歷史類著作中，這是寫得比較可愛的一本。
作者張玮将歷史的“人生百态”展現了出來，像是萬花筒，有殘酷，有溫情，有殺戮，也救贖，讓史書上的那些話、那些名字，在他的筆下，呈現出一張張意想不到的面孔和畫面。
正如劍有雙刃，歷史也有兩面性，如果不能跳出去，就很容易主觀敘述。因此，通過“上帝視角”，他盡量不偏頗任何一方，以公正的口吻，将史實說給大家，通過由時間、地點和各類數據組成的歷史事件，将背後的主角展現出來，成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人性、有故事、有性情。
坦白說，這本書中寫到的歷史相關，明夏都是知道的，也覺得不是特別适合作為歷史的專業書去反複系統學習，但書中講到了一些具體的細節，再加上敘述方式也比較活潑，便讓她願意繼續閱讀下去。
這不是一本沉重的書，很适合對歷史感興趣但是又不甚了解的人去閱讀。
“咚咚咚——”
突然，書房的門被敲響。
明夏一擡頭，就見原來是顧回舟。
因為剛從外省回來，又是去工作的，他穿了件白襯衫，筆挺板正，紐扣系到了最上面一顆，脖頸修長，眉目清冷，卻在看向明夏時，仿佛雪山初融，初春化寒，暗藏溫柔。
“恭喜，io拿了冠軍。”見明夏已經從閱讀中回過神來，顧回舟便走進書房，笑着道。
明夏揚唇，笑應了一聲“謝謝”，視線卻是落到他手中拿着的那個和他此時高冷的精英形象微微有些不搭的紅黑色物品上。
見明夏注意到了，顧回舟便将之放到了書桌上：“回來的路上，路過永春那邊，就順道給你買了一個漆籃，作為慶祝奪冠的禮物。”
漆籃分盛籃、格籃、扁籃的不同類型，形狀也會有圓形、六角型、橢圓形等不同的模樣，顧回舟買的這個，便是六角形格籃，共三層，有圖畫和描金，很有華國的風格，做工很精細，很漂亮。
但同樣的，一看就知道，價格也會很美麗。
明夏在克盧日參加io的這幾天，顧回舟被禁宮的院長安排去了外省的一個博物館，進行文物修複方面的交流工作。
他本以為能按時回來，還問了明夏的航班，想着去給她接機，卻沒想，之前投資的一家公司十分大膽地邁向了新領域，在資金鏈上有些緊缺，但這又是一個大單子，還有一些合作上的問題也需要他這個公司最大股東的認同，畢竟另外幾個合作的公司也都有他的股份，要虧就是一起虧，時間上就給耽誤了。
不過，明夏參加io的直播，他還是盡量抽時間看了，尤其印象深刻她在交流會上的發言。
她可能不知道，但他明明确确地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在學習，甚至是和別人交流學習成果的時候，無論是歷史，亦或者是數學、物理，她的眼中都好似有星星在閃爍，只是站在那裏，便仿佛若有光。
而他，便是被那光吸引到的人。
知道她奪冠了，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顧回舟還是覺得應該送明夏一個禮物，便一直在思考到底要送什麽。直到開會的時候，項目經理講到發展規劃，提到臨近的永春，他才決定買一個永春漆籃回來給她。
前兩天，她用“永春漆籃”把那個美國隊名叫art的選手怼到無話可說的事，也是仿佛爆紅的流行語一般，在網上很是盛行起來，想來應該也是比較有紀念意義的了。
他回到家，什麽都想不到，滿腦子的都是想見她。
即便在微信天天聊，偶爾還會打個電話，但那和看到她本人站在他面前，是完全不一樣的。
天知道，當他推開書房的門，看到那個坐在書桌後面的嬌小身影，心裏有多高興。
如果要類比，大概可以和他之前，費盡千辛萬苦，終于将那座銅鍍金寫字人鐘成功修複時的雀躍是一樣的。
女生伏案讀書，馬尾在腦後松松束着，白皙的臉頰有碎發輕撩，而那個位置是他平時看書時坐的地方，便有一種将她擁有的假象。
垂在身側的手微撚，顧回舟心中突然有股毛頭小子般的沖動，想要将她擁抱入懷中。
但成年人的理智将他制止。
就好比，顧回舟也很清楚地知道，正如他不可能放棄對文物修複 的熱愛，明夏也不可能願意成為一個“被擁有”的存在。所以，他其實也沒有想太多，只是希望她能在研究和學習的間隙，也可以看到他的陪伴和等待。
而不是真的這麽一門心思地将他只當成了一個關系很好的朋友。
一如顧回舟所想，明夏很喜歡這種充滿歷史底蘊的東西，也想到了那個art，心情很好，高興地收下了這個禮物，笑着道了謝，也是快要吃午飯了，兩人便一起下樓，往一樓走去。
明夏不會做飯，之前說了幫忙洗菜，被顧教授和妻子拒絕了。
而顧回舟因為知道明夏在家，回來後，沒有忍住，第一件事就是去樓上的書房見她，現在才去廚房問要不要他來做菜，也被拒絕了，說他才工作回來，旅途辛苦，要多休息一下。
兩人便走回大廳，坐在沙發上，開了電視，打開到紀錄片頻道，邊看邊聊天。
因為顧回舟剛剛送了漆籃，兩人便聊了這個，說到這個漆籃明明也是竹籃，卻滴水不漏，在古時候，應該也算是比較神奇的存在了。用細如琴弦的竹絲編籃，用桐油和細如面粉的泥土拌成油灰抹在竹籃的關鍵部位，用髹漆籃，繪以圖畫、描金、堆雕等，工藝相當繁複，真的是“小可藏針大當櫥”。
“對了，我去書房的時候，看到你桌子上有一本《量子力學》。”明夏突然想到這個，便問了一下顧回舟，“你什麽時候對量子力學感興趣的？我之前沒聽你說過啊。”
顧回舟默了下。
她是真的以為他都是早就知道的那些知識嗎？
坦白說，除了金融、歷史方面，因為現實需要和愛好，他了解得比較多，也就是數學方面，從小被父親帶着學習，也确實天賦不錯，知道很多理論，但大學後就不是經常接觸了。
所以，他在業餘的時間裏，又抽出了一些時間，重新拾起了數學，也帶着開始閱讀量子力學方面的書，就是不想在和明夏聊天的時候接不上她的思路和話題。
可她竟然這麽久了，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他那麽多的暗示……
顧回舟嘆了口氣：“因為你感興趣。”
明夏心下一軟，忍不住有些被感動到。
願意為了朋友的喜好，努力去了解另一個并不愛好的領域的，顧回舟是真的把她當關系很好的朋友啊。
或許，她也應該多抽出點時間去了解文物修複和考古，因為這也是他所喜歡和堅持的。當然，她自己也很喜歡就是了。
意識到明夏再次沒有意識到自己真實意圖的顧回舟：……
唉。
這邊，明夏和顧回舟正坐在大廳聊天，那邊，廚房裏，顧秉鈞和他的妻子正在“洗菜”。
事實上，菜早就洗好了，但顧母就是不給顧秉鈞去樓上找明夏，非要等顧回舟回來之後再說。
“看着沒，看着沒，我都和你說了多少次，回舟和夏夏有戲。”将廚房的門稍稍打開一條縫，顧母示意顧秉鈞道。
顧秉鈞湊過去看了一下。
坐得距離雖然不遠，但也沒有很近啊，聊的都是關于永春漆籃或者量子力學的話題。
哪裏就有戲了？？？
顧母白了他一眼：“你當時能追到我真是你情商的巅峰期了。”
顧秉鈞：？？？？？？
好好說話行不行，幹嘛人身攻擊！想當初，他也是風靡萬千少女的學霸美少年好不好！
吃午飯的時候，難得的，顧母提到了顧回舟找對象的事，說自己朋友家有一個海外讀研的女兒，年齡和他差不多，這兩天正好回國了，可以相親試試看。
明夏知道顧回舟對相親這件事的抵觸，想了想，還是開口，幫着勸了兩句：“伯母，論語中說的是，三十而立。我覺得，顧回舟現在事業有成，也才二十五歲，這個應該不用太着急。”
見明夏幫顧回舟說話，顧母一臉滿意地點了點頭：“嗯，不着急，再等個兩三年也可以，結婚不是兒戲，還是要看他自己喜歡。”
明夏在研究方面，一直是可以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那種，但這種事情上，是真的不太懂如何處理。
穿越之前，她只是一個假叛逆的女孩，當然不懂這些。穿越後，她去了垃圾星那麽個牛蛇混雜的鬼地方，只求生存，更不懂如何處理了。而在後來上了大學，性格已經定型，她能察覺到別人的 好，卻在情商方面，只能盡力做到禮貌和尊敬，無法做到圓滑。
但也比較幸運，她和顧回舟一樣，有實力就夠了，情商是錦上添花，不願意或者不擅長，也完全可以不去那麽做，只要态度是端正的就可以了。
放在以前，顧回舟也是明夏這個反應。
但現在，他和顧母對了一下視線，耳根立刻就紅了。
顧秉鈞沒聽懂妻子話裏面的這些彎彎繞繞，因為，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另一件事，也是他之前突然問明夏“最近還有沒有在看量子力學”那個問題的原因。
“我們數學系，前兩天，收到一個私人研究所的合作邀請。”顧秉鈞開口，将事情告訴給明夏，“關于量子通信方面的，他們有一個項目，主要是為了找有潛力的科研新人，也是試水，培養新人了，就來找我們首京大學的數院和物院，推薦一些比較出色的本科在讀的學生，也歡迎所有尚未本科畢業的學生投簡歷主動報名。”
“放心，這個項目并不要求你們畢業後就必須加入他們的研究所，只是找我們學校合作，刷一下存在感，為以後的招聘做鋪墊，因為這個還是新的研究所。到時候，他們會安排專家帶着，最後一定會有一個成果出來，主要是一個鍛煉的平臺，去試試看挺好的，很有實踐意義。”
量子通信指的是利用量子糾纏效應進行信息傳遞的一種新型的通訊方式。這是近二十年才發展起來的一個新型交叉學科，基于量子力學的基本原理，是量子論和信息論相結合，從而産生的一個新的研究領域。
高效安全的信息傳輸，在信息時代，還是非常受人們關注的。近年來，這門學科也已經逐步從理論走向實驗，向實用化發展，研究所拿這個作為研究項目，也很正常。
明夏想到了郭子豪，他高考的志願填報了首京大學的數學專業，便問顧秉鈞：“他也是今年參加io的，成績很好，我們全隊都在前五十。之前，他已經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成功被首京大學錄取，但是還沒進首京大學讀書，這種本科在讀，可以報名嗎？”
顧秉鈞一愣，語氣有些無奈：“你這丫頭，我告訴你這個，是讓你去報名，你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推薦朋友。”
明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中學是隔壁院校，特別喜歡數學，把這個當夢想，我就想着能不能也多給他一些機會。”
明夏一直都是這麽個性格，雖然為人處世也不怎麽圓滑，但待朋友确實很真誠，能幫就幫，不會因為自己出衆的天賦就驕傲自大，不講別人放在眼裏，這是顧秉鈞喜歡她的一點，自然不會反感，只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可以，我回頭去和他們說一下，把你的這個朋友一起推薦過去試試。”顧秉鈞答道，還是将這件事轉回明夏身上，“物院那邊，我不太清楚要求，但應該是要相關專業課成績不錯的那種。數院這邊，我看過了，你的條件是完全符合的，可惜不是我們首京大學數院的學生啊，不然就能直接推薦過去了，哪裏需要你自己去報名申請。”
明夏笑了笑：“沒事的，随緣就好。這個機會能給我，我就努力，不能的話，也一定有下一個合适的機會。”
顧秉鈞嘆了口氣：“也只能這麽想了。畢竟，我也沒辦法随心所欲，直接把你變成我們學校數學專業的學生。”
知道明夏還沒寫過簡歷，下午，顧回舟便教會她相關格式，告訴她應該怎麽寫才能給對方留下好印象。直到見明夏把個人簡歷投給了那個私人研究所留下的聯系郵箱，他才開車，帶她去了偏郊區的一片園林。
這是他之前投資的一個觀賞園林，裏面種有許多不同的花草樹木，有專人培育。一年四季，無論哪個時候來，風景都很好。
現在是七月，栀子滿樹，雪白嬌嫩的花瓣像是玉琢瓊雕，風中輕顫，便飄香一片。
顧回舟帶明夏走到了一個有門衛看着的花房，裏面也種了許多花，但正中間，是一株栀子花，小小的，白白的，很乖地在這裏綻放，就像是一直站在原地，等明夏回頭看一眼的他。
“杜甫寫過一首《栀子》，贊美了栀子花，我覺得寫得很好。”撚着指尖，顧回舟猶豫再三，低斂着眼眸說道，面頰微紅。
無情移得汝……
明夏點頭：“紅取風霜實，青看雨露柯，我也喜歡這句，寫得很有美感。”
顧回舟：……
他只得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算了，還是慢慢來，是他被母親今天中午的那句催促說得有些着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