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十字尖塔
第二天金烏說到做到,詢問了管家安吉的身體情況。
管家說他剛回來的時候腿确實受傷了,是拄着拐杖一蹦一跳地回來的,想來也是第十七行星沒有靠譜的醫療設備。
管家心疼地嘆了口氣:“這可真是把我吓壞了……天知道我已經多少年沒見過這麽古樸的包紮手段了,他們甚至連全面無菌隔離都沒有做到!”
金烏不着痕跡地在自己腦袋裏搜索了一下關于第十七行星醫療設備的情報,不出意外果然什麽都沒想到。聯想到大家自生自滅的那股做派,第十七行星恐怕不僅僅是醫療設備落後,很可能壓根就沒有醫療機構。
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要說出來吓唬管家先生了。
金烏正要告辭,一位女仆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先生,出、出事了!”
“什麽事情慌張成這樣,你這副樣子只能給法爾家族丢臉,還不給我調整好儀态!”管家語氣嚴厲地訓斥她,說完朝着金烏一躬身,“讓您見笑了,這實在是我的疏忽。”
金烏擺了擺手,小女仆終于平靜下來,小心地看了一眼金烏:“老爺回來了,陛下讓他傳話……如果金烏小姐擔心自己父親的安危,就自己去十字尖塔看一看吧。今晚八點,尖塔的大門将為您打開。”
金烏在心裏冷笑,還真是高明的反客為主。
管家有些擔憂地看向金烏:“小姐……這、這太危險了!”
金烏垂下眼:“我明白,只是都到這種時候了,我非去不可。”
管家擔憂地看着金烏遠去,女仆低聲告訴他:“老爺說已經把這件事傳出去了,之後任何人傳來的消息,我們都要一字不漏地傳給金烏小姐。”
“明白了。”管家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老爺到底在做什麽盤算,說到底都是一家人……哎。
今天下午金烏的房間有些熱鬧。第三行星大人物們的消息紛湧而至,負責消息傳遞的小女仆都快跑斷了腿。
有人說這絕對是陷阱,讓她千萬不要去。通篇揣測了戈維爾的險惡用心,以及她可能面對的種種酷刑,金烏甚至懷疑自己看的是一封恐吓信,不過罵戈維爾那部分還是看得挺爽的。
另一部分人則告訴她,盡管大膽地去,衆目睽睽之下,戈維爾不敢做什麽的。他們情緒激昂地表示,他們會盯着戈維爾,他們永遠會是金烏堅強的後盾。金烏抖了抖雞皮疙瘩,把信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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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的信就比較神秘了,上面只留下了姓名和星網聯系方式。金烏笑了笑,還真是謹慎,無論将來是哪方贏得這場争鬥的勝利,他都不會留下證據。
在一衆“情真意切”的消息裏,有一則顯得格外的特別。
“親愛的,今晚八點不見不散。”
金烏看了眼發送人,是莉莉安。
整個下午金烏都沒有出去,她把消息傳給普魯托和安吉,然後迎接晚上的“戰争”。她當然知道戈維爾一定準備了對付她的手段,但這種時候退縮也沒用。
況且……她确實很想見一見她的父親,她有些話想和他談談。聽完媽媽的心裏話以後,她不希望和父親的隔閡再延續下去。
晚上八點,十字尖塔外聚集了第三行星上的居民,許多人甚至用全息屏打出了标語。
“讓我們看看亞拉伯哈!”
“說出真相戈維爾!”
“要求全程直播!”
金烏看着那一個個誇張的感嘆號,內心居然沒什麽波動。她一路走過這條長長的街道,看着周圍群情激憤各自鮮明的臉,只能生出一點無可奈何來。
這樣的場面,恐怕少不了哈維的煽動。
穆尼守在十字尖塔的門口,看見金烏走來,他冷笑一聲:“居然還敢過來,真不知道你是魯莽還是勇敢。我還以為你打算學那些狗屁政治家發個什麽長長的聲明,然後縮在家裏當烏龜呢。”
多麽質樸而直接的挑釁。金烏看他的眼神幾乎帶上點同情,這種直腦筋的家夥在第三行星一定從來沒有吵贏過別人吧?
“門衛先生,你該開門了。”不過即使如此,金烏也沒打算讓他。
“誰是門衛!”穆尼黑了臉,雖然他本來已經夠黑的了,但居然也能看出臉更黑了一層。
金烏捂住了嘴:“哎呀,我搞錯了嗎?不是門衛的話,是戈維爾的看門狗小可愛?”
金烏覺得如果不是周圍有這麽多人,穆尼可能會當場要求自己跟他決鬥。
他臭着臉打開尖塔的大門,周圍的人都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尖塔裏的模樣,卻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穆尼惡劣地笑了笑:“怕了?”
金烏看他一眼,還是不明白戈維爾到底是懷着多大的同鄉愛才能把他留在身邊。
金烏踏進塔內,穆尼就迫不及待地關上了門,動作之快幾乎要夾到她的頭發。塔內亮起了暖色的燈光,金烏踏着石階往上走,她的父親應該就在尖塔的頂端。
她設想過很多和父親見面的樣子,有溫馨版的,有悲情版的,但沒想過現場會如此平靜。
金烏推來門的時候,亞拉伯哈正在作畫。金烏試圖開口叫他,他擺了擺手示意她安靜,目光甚至沒有從畫上分一絲到她身上。金烏的熱情稍微冷卻了一點,但好歹她還記得自己的初衷,還記得媽媽的那句“照顧他一點”。
金烏開始看他的畫,整張畫布的背景都是漆黑的,城市籠在陰影裏,只留下深淺不一的深灰色斑塊。亞拉伯哈蘸取了一大塊明黃,他在地平線上畫出一道光。
畫完這一筆,他稍微放松了下來,嘆了口氣,問金烏:“你怎麽回來了?”
金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些:“我聽說你病了。”
亞拉伯哈:“我很好。你學了那麽多戰術,應該要有基礎的真相判斷。”
金烏換了個話題:“有人說你讓我來拿媽媽的生日禮物。”
亞拉伯哈終于把視線挪到了她的身上:“你去打擾傑爾塔了?我從來沒有讓人告訴你這些。”
金烏突然覺得有點委屈,她直視着自己的父親,問他:“為什麽?那是媽媽留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讓你轉交給我的,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亞拉伯哈放下了畫筆:“她已經死了,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擾她的安穩,她活着的時候已經夠累了。你就為了一份禮物,就要打開你媽媽的墓穴嗎?告訴我,你這麽做了嗎,金烏。”
“你從來都不了解她。”金烏覺得自己的憤怒正在熊熊燃燒,然而另一方面她又格外理智,“她把自己的墓打造得像個博物館,她還給我放了生日快樂歌。你不知道她有多期待我看到這一切的反應!”
“你把她一個人扔在那顆小行星上,你不去看她,以為這就是對她的愛了嗎?”
亞拉伯哈站了起來,他克制着自己的憤怒:“所以呢?只有你了解她,而我們都是笨蛋?你特地回來就是為了這樣嘲笑你的父親?你總是自作聰明,金烏,但你做到什麽了?”
金烏冷眼看着他:“媽媽讓我好好照顧你,我做不到。我想她應該希望我們能夠消除嫌隙,我也做不到。所以我只能來看看,确認你還沒有死,僅此而已。真高興你還活着,父親,再見了。”
金烏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亞拉伯哈似乎被她氣極了,狼狽地咳嗽了幾聲,金烏沒有回頭。
金烏離開後,亞拉伯哈身後的門被推開,戈維爾走了出來:“我還以為你們至少會抱頭痛哭。”
亞拉伯哈止住了咳嗽,他似乎早就知道戈維爾在那裏了:“是你讓她去永恒之地的?”
戈維爾攤了攤手:“我可沒有。我哪知道什麽王後給她留的禮物,只是我的人在她身邊的時候知道了這個消息,然後我提前等在了那裏而已。”
亞拉伯哈皺起了眉頭,似乎在考慮到底是誰會告訴她這樣的事。
戈維爾走到了門口:“你還是什麽都不打算告訴她嗎?”
亞拉伯哈擡起頭:“告訴她有什麽意義?你覺得她能做什麽。”
戈維爾笑起來:“她能做的至少比你多。我現在明白了,你不僅是個廢物,還是個冷血無情的廢物,你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也不在乎雷亞的。”
亞拉伯哈的瞳孔縮了縮,他就算僞裝得再平靜,被人戳到痛腳也還是會壓抑不住的憤怒。
“你打算殺了他們?可所有的一切都和他們沒關系,你這是毫無理由的遷怒。”
戈維爾贊同地點點頭:“你說的對,這确實是遷怒。可我又不打算當個好人,如果遷怒能讓我開心,我為什麽不能遷怒?”
亞拉伯哈悄悄握緊了拳頭。
戈維爾饒有興趣地看了眼他的畫:“你想當那道光嗎?你做不到的,你的光太弱了,你戰勝不了那份黑暗。”
戈維爾走了出去。
亞拉伯哈看着那幅畫,突然拿起畫筆奮力在整個畫面塗滿明黃,然而黑色的底料讓這幅畫變得髒兮兮的,黑暗與光明混成一團,他呆呆地看了很久,最後頹然地低下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父親節寫父女吵架,我真是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