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三

戈維爾出生在第十七行星，也有可能不是。因為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第十七行星的福利院長大，他只知道自己被遺棄了，至于丢棄他的人到底是哪裏的混蛋，誰知道呢。

他似乎天生很擅長打架，頭腦方面也很不錯，但福利院的瑪麗亞老師每次看他的眼神卻很……不安。比起像他這樣的孩子，瑪麗亞更喜歡那種軟弱的、只會哭的小不點，明明這種家夥在第十七行星根本活不了多久。

等他們到了離開福利院的年紀，瑪麗亞老師挨個和他們告別，她交代所有人要照顧好自己、頑強地活下去，對戈維爾卻說：“如果可以的話，戈維爾要多多照顧大家啊，當然啦，也別太勉強。”

戈維爾姑且認為這是瑪麗亞覺得他很強的認可。

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但戈維爾其實和大部分福利院的孩子一樣，十分喜歡這位瑪麗亞老師。他覺得瑪麗亞老師就像是第十七行星開不出的花，傳說中那種脆弱嬌貴，但僅存在就象征着美好的植物。

他老老實實地按照老師的囑托照顧了和他同期的孩子們，不過也不是多麽溫柔的照顧，只是在別人快打死他們之前出手制止，然後帶走所有的戰利品。他只是保證他們不會死而已，但他常出沒的那幾個處理站很快就有了風聲，大部分人都知道不能招惹戈維爾和他的“同伴”。

這真是個奇妙的誤會。戈維爾打心眼裏沒把他們當作同伴，在這一方面，戈維爾想對方恐怕也是一樣的。即使戈維爾常常保護他們，大部分人在面對他的時候依然會露出害怕和隐晦的憤恨。

有一個例外，就是瑪麗亞老師最常照顧的那個小不點。

離開了福利院戈維爾才知道他叫弗裏，他成了戈維爾的跟班，大概也是這顆星球上唯一一個真情實感地覺得戈維爾是好人的家夥了。

覺醒後的年輕人們想要離開第十七行星的話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成為星盜，另一個就是參加軍隊。

戈維爾選擇了第二種，弗裏執着地要跟随他。戈維爾覺得這種家夥在戰場肯定活不了多久，但離開了自己在第十七行星恐怕也同樣難以生存，既然反正都要死，死在哪兒就讓他自己選好了。

戈維爾離開的那天，他登上運輸車，和他同期的福利院孩子們來為他送行。在車門關上前，一個一直沉默的不起眼的家夥突然朝他大喊：“去死吧戈維爾！被蟲族吃了算了！”

戈維爾随手扯下軍裝上的金屬袖口朝他扔過去，也不知道砸碎了他幾顆牙，反正他是滿口鮮血地倒在了地上，看他那驚恐的眼神，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掉這個場面了。

“太沉不住氣了。”戈維爾點評，“如果他再等兩秒，等車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就沒法攻擊他了。”

弗裏漲紅着臉看他：“你不覺得生氣嗎？他們、他們怎麽能這樣！”

戈維爾疑惑地看他：“我為什麽要生氣？他們太弱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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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裏茫然地張大了嘴：“那你也不傷心嗎？明明你之前一直在保護他們。”

戈維爾覺得他奇怪極了，然而後來他發現，好像自己才是比較奇怪的那個，他似乎天生缺乏那些軟弱的情緒。

進入軍隊前，他們需要進行資質測試，他顯露的雙S級資質在這個時候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然後也沒有然後了。他們驚豔于他的天賦，到處打探他的出身，在得知他出自第十七行星之後失去了興趣。

也有一部分人想要招攬他作為下屬，但戈維爾對此沒什麽興趣，他更想自己出人頭地。

軍隊裏和第十七行星不太一樣，盡管戈維爾依然實力出衆，但懼怕他的人卻不是那麽多了。這裏的人們似乎還有除了力量之外的其他倚仗，比如家族勢力之類的，而戈維爾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手。

也有和他完全相反的類型，比如那位弱的出奇的王子殿下。雖然戈維爾沒和他說過話，但他并不怎麽讨厭這位王子，他身上有種奇妙的氣質，會讓他想起瑪麗亞。

他也很像花。

戈維爾升了幾次小官，雖然依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但他可以組建自己的小隊了。他把弗裏調了過來，他只是想看看這個家夥到底會是什麽死法，但對方顯然把這誤會成了特殊的照顧。

戈維爾看着他那張顯得有些愚蠢的笑臉想，瑪麗亞真是只教給了他一些對生存毫無用處的東西啊。

戈維爾設想過弗裏的許多種死法，其中不乏一些可笑的，比如被蟲族追擊的時候摔了一跤跌進對方嘴裏成了送上門的食物，比如因為信任隊員被對方當作墊背的……但沒想到他會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被滅口。

他自己也險些因此喪命，只是運氣好遇上了那位王子殿下。

戈維爾沉默地想，瑪麗亞如果在新聞上讀到弗裏的死訊，也許會悲傷地掉幾滴眼淚。

除此以外他也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了，他很早就知道了，弗裏這種人絕對活不長久的。

戈維爾沒有把自己發現的事情告訴雷亞，他雖然相信雷亞是個好人，但也知道這家夥絕對不聰明，告訴他也許只會壞事，誰知道軍隊的那群家夥瘋起來會不會連王子都敢殺。

經過這次事件，戈維爾開始明白他一個人的力量有多有限。他和雷亞形影不離，開始學着其他人一樣做些多餘的社交，很快他身邊也聚集了一些人。

戈維爾發現原來這種事也不算難，只要掩藏起自己的真實想法，順着對方的意思說就行了，這麽說起來他也許在各種方面都挺有天賦的。

雷亞把他帶回了第三行星，要帶他去面見國王和公主。比起國王，雷亞更常說起那位公主，是他最疼愛的妹妹。

只是他嘴裏活潑可愛、聰明伶俐還十分善解人意的公主，似乎和坊間傳聞的不太一樣。傳聞裏公主能力出衆并且野心勃勃，是雷亞王子的有力競争對手，甚至說，國王有意讓她繼承王位。

不過雷亞本人看起來并不在乎這些，戈維爾就沒有提起。他現在已經充分掌握了社交的要點——別說對方不想聽的話，但這并不妨礙他在心裏覺得格羅瑞家的公主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和金烏·格羅瑞的初見比想象中平凡，她站在國王的身邊，溫順恬靜，簡直是書面傳頌的那種标準化公主，像個毫無特點的标本。

不過根據雷亞的描述，這恐怕只是她的僞裝。

在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見過公主。不過只要身在第三行星就會時常聽說她又在什麽場合驚豔了四方，又完美解決了什麽争端，人們将她稱為“格羅瑞的玫瑰”。

戈維爾卻覺得這個稱呼和她并不相稱，她一點也不像花。

他被默爾斐斯家族收養後，在第三行星混得風生水起，他逐漸意識到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國王的賞賜來得太輕易了，哪怕他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會變成天大的功勞。

戈維爾猜測這大概是為了制衡公主，于是他和雷亞走得更近，他那時候至少是真心實意地打算輔佐他成為王。國王甚至為他開了通行證，只要簡單的通報他就可以随時進出王城。

這天他照常進入王城尋找雷亞，沒想到在花園裏聽到了喧嘩聲。

“那個可惡的老狐貍！居然敢那麽給哥哥難堪，放開我！我一定要去給哥哥找回場子！”

“公主殿下！不可以呀，陛下說了，在您平息怒火之前絕對不允許出席這次宴會！”

“我收到了邀請函！我為什麽不能去！父親不給我開門我就翻出去！我倒要看看那個混蛋背地裏敢說出這種話來，當面又能說些什麽！”

戈維爾看着“格羅瑞的玫瑰”試圖穿着裙子爬樹，露出了真心實意的嘲諷笑容。

虧他還以為這個小丫頭是個多難纏的對手，原來是個傻子。

拽着金烏的女仆看見了戈維爾的身影，吓得跌倒在地：“咯咯咯戈維爾先生！”

金烏一條腿還跨在樹幹上，有些僵硬地不敢回過頭。

戈維爾帶着笑看她：“就算您不轉過來，我也知道您是金烏殿下哦。”

金烏認命地轉過身來，裝作從容地整理了下裙擺，微笑着和戈維爾打招呼：“真是讓您見笑了，戈維爾先生。”

戈維爾保持着笑意：“确實是看到了很有意思的畫面。”

金烏臉上的微笑快要挂不住了：“戈維爾先生，這種時候，一般要巧妙地繞過剛剛的話題哦。”

戈維爾回以微笑：“是指剛剛公主殿下穿着裙子爬樹被女仆抓住，還破口大罵某位大人要去讓他好看的事情嗎？”

金烏收起了笑意，目露兇光撸起了袖子：“既然如此我得好好教教你……”

女仆撲上來淚眼婆娑攔住她：“不可以啊公主殿下，他是雷亞殿下的朋友哦！你把他打傷了的話，雷亞大人也會傷心的啊！”

金烏的動作頓了頓，随後不爽地“切”了一聲：“哥哥挑朋友的眼光也太有問題了！”

戈維爾不明白這位女仆為什麽會以他打輸為前提說話，他挑了挑眉：“不僅如此，殿下看妹妹的眼光也很有問題，說什麽聰明可人、乖巧懂事，結果看起來似乎……”

金烏似乎被戳到了痛腳。

戈維爾往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麽為了防止雷亞殿下對這個世界失望，所以我們還是一致對他保持緘默比較好吧？”

金烏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戈維爾笑起來：“那麽麻煩你幫我轉告雷亞殿下，我有些急事要去處理，今天恐怕不能赴約了。那個在背後诋毀雷亞大人的家夥，還是由我出面來對付好了，出不了門的公主殿下就乖乖待在這裏吧。”

金烏在他身後氣呼呼地大喊：“對我也要用尊稱！老老實實用‘您’說話！”

戈維爾想，啊，剛剛太過開心忘了這回事了。

在那之後，戈維爾在去見雷亞之餘也經常來看一眼金烏，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兩人倒是十分和諧地扮演着優雅的公主和優秀的下屬，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就會針鋒相對地鬥上一鬥。

雷亞甚至還以為他們相處的不錯。

戈維爾把這當作第三行星生活裏的調劑。

但戈維爾沒想到國王居然将公主賜婚給了他，那是戈維爾第一次看到金烏在衆人面前變了表情，像是不可思議，還有……還有什麽呢？

戈維爾其實不太擅長讀取人們細小的情緒變化，因此他至今也不明白金烏的那個表情裏，有沒有一點害羞和喜悅。

之後他們的相處似乎也沒有發生什麽變化，金烏照常在大家背後給他做鬼臉。

直到戈維爾知道了第十七行星秘密的起因，王室與三大貴族的盟約。

其實他并不憤怒，他對第十七行星的死活也沒有那麽關心，但是他想——

國王是知道這個秘密的，雷亞恐怕不知道，那麽金烏呢？

她看起來好像不知道，但她既然能在所有人面前裝出一副優雅公主模樣，那麽也能在他面前裝出另一副模樣吧？

戈維爾冷眼聽着他們的計劃，推翻王朝，成為新的王，拯救第十七行星……原來他們不打算讓雷亞當國王，他們把雷亞推到這個位置，甚至只是為了對比突出他的能力。

戈維爾很冷靜，他沒有被他們提出的條件沖昏頭腦，他知道在這群人眼裏，恐怕誰都能利用。如果按照他們說的做，成事之後他們恐怕就要開始考慮怎麽對付他了。

但戈維爾照樣接受了，他現在既有力量也有權勢，他并不懼怕這些勾心鬥角。

他們用王位、用第十七行星來作為讓他上鈎的誘餌，那金烏……是不是也是他們的誘餌呢？

戈維爾驚覺他看清了這個計劃裏所有人的位置，但卻看不透金烏在這個故事裏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

她是個危險的敵人。

戈維爾将雷亞扔去軍隊，那裏是他的勢力範圍，他并不打算要他的命。或者說他實在是很喜歡這類像花一樣的角色，觀察他們活着比較有意思。

至于金烏，他把她流放到了第十七行星，安排好了收取她性命的星盜，但她依然活了下來。

她一次又一次躲過他的殺招，頑強地在那片土地上活了下去。

戈維爾告訴自己不用急，反正這顆行星遲早會變成蟲族的天下，到那一天她也會死的。

但不可否認，每次金烏活着的消息傳來他都有一絲……養虎為患的緊張和棋逢對手的喜悅。

就算是直到他墜入第十七行星的爆炸中心的時候他依然在想，他可真喜歡花。

他很喜歡這種植物，不分品種，單純喜歡這個嬌弱但存在就象征着美好的物種。也很喜歡像花的人，比如雷亞、比如瑪麗亞、比如那個他幾乎想不起名字的小不點……

金烏到底像不像花呢。

人們叫她“格羅瑞的玫瑰”，可他覺得這一點也不貼切，她更像是——

火也燒不死的那種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有沒有把反派的動機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