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年
兩年後。
好不容易熬過兩個紅綠燈, 斜對面沖來一輛重卡,直接把她堵在了高架下。夏秋白氣得想爆粗,耐着性子又等了個紅燈, 一鼓作氣上了橋。
導航裏說的是前面五百米掉頭,可等到她真的掉了,開了十幾米又讓她掉回去。
夏秋白迷糊了。
停頓的功夫, 後面的喇叭聲就此起彼伏了。她沒法, 只好把車停到應急車道裏,打開了警示燈。
這時有電話過來,她拿起一看,是張小檀。
“怎麽你還沒到啊?磨磨唧唧的,就是烏龜也該爬到了吧。”
多好的姑娘啊, 逢人都是溫文淡雅的, 就是跟她不客氣。夏秋白這麽想, 就沒好氣:“找不着路了!”
“你在哪兒了啊?”
夏秋白四處一掃,看到個标牌就跟她說:“再往前六公裏就是豐臺了。”
張小檀在那邊默了會兒,忽然體己地跟她說:“照我看啊, 姐姐您還是就地停個車, 打個滴滴過來得了。這麽折騰,明早也到不了啊。”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張小檀, 你給我等着!”夏秋白氣得把電話掐了。
過了晚高峰, 道路終于順暢了。夏秋白又在路上兜了三個多小時,傍晚時分,終于抵達了目的地——L大科學研究所東門。
這片地位于L大東校區後山, 原本是個荒廢的垃圾場,後來選址改建,地方空了出來,政府為了美化市容,出資給整饬了一番。
後來空着也是空着,空一所和二所急需這方面的技術,和L大合資建了這所研究所,專門收納和招攬這方面的人才。
不過,最大的生源還是來自L大物理學院的研究生。
張小檀是L大物理學院材料科學與工程系的碩士生,拜于L大材料科學副教授、科學研究所副所長廖青門下,目前是研究所裏年紀最小的學員。
加上老師廖青,他們中心實驗室也就十五人,最近致力于某高分子材料的研究,師兄弟幾個可以說是廢寝忘食。
二樓實驗室裏,張小檀穿着白褂子,彎腰給分析儀設了起始溫度。
透過高倍顯微鏡,玻璃鏡片後的材料随着溫度變化逐漸融化,很快就變成了粘液态。她關了機器,有些懊惱地跺了跺腳。
李成樞拿着記分冊從她身後過來,微微一笑:“又失敗了?”
張小檀直起身,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大師兄。”
李成樞笑容溫和,像個智慧的長者:“沒關系,慢慢來。”
張小檀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累了就去休息吧,研究不急在一時。”
她點點頭。
飯點到了,張小檀和李成樞換了衣服一道從實驗室出來,路上又說起實驗的事情。張小檀說:“每次溫度到了3800就開始融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和之前模拟的分子鏈斷裂速度不大一樣。”
李成樞說:“也許你可以換種方式思考,假設一開始設定的是恒溫……”
後面有人探着頭插話進來,把他倆一分為二:“聊什麽呢?”
張小檀被吓了一跳:“沒什麽,就是實驗的事。”
曹佳瑩扁了扁嘴,模樣不大樂意:“就是實驗的事兒?你倆跟連體嬰兒似的,不會是在處對象吧?”
張小檀大窘:“沒有的事。”
曹佳瑩還要說點什麽,李成樞打斷了她:“你閑的沒事幹啊?上次的熱分析做完了?”
曹佳瑩睜着眼睛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當然。”
李成樞當然沒那麽好糊弄,跟她伸手:“報表拿來我看看。”
這就穿幫了。曹佳瑩有點下不來臺,恨恨地瞪他:“師兄你偏心。”
李成樞半點兒不為所動,跟她呵呵笑:“不看好勤奮刻苦的,難道喜歡你這樣的二流子?讓你做個報表,一周時間過去了,連個名錄都拿不出。”
曹佳瑩憤憤跺腳,又跟他撒嬌:“師兄——”
李成樞可不吃這套,領了張小檀往食堂的方向徑直走了。
曹佳瑩望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又看看安靜跟在他身邊的張小檀,頭一次,心裏生出了一絲很不舒服的感覺。
……
夏秋白找到張小檀的時候,她和李成樞已經吃完飯了。
夏秋白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就差兩腳一蹬,四肢朝天了。張小檀看得瞠目結舌,拿手指戳她的臉:“怎麽了這是?”
“累啊!”
“公共場合,你注意點兒形象。”
“就我們兩人,你矯情個什麽……”目光碰到李成樞,忙讪讪收住了,輕嗽了一聲掩飾過去。李成樞站起來說:“既然你們有事,那我先走了。”
張小檀忙起身送他。
回到食堂裏,夏秋白拉着她擠眉弄眼地問:“新歡啊?帥哥一枚,眼光不錯。”
張小檀都懶得理她:“師兄。”
“裝什麽啊,人家分明對你有意思。”
“你看個男明星海報都覺得人家在跟你放電呢。”
“怎麽說話呢你?兩年沒見,越發嚣張了。”
張小檀雙手合十,伏低做小:“我不對我不對,您老消消氣,消消氣。”
“這還差不多。”
“這趟回來打算常住嗎?”張小檀換了個話題。
兩年前,那人走了沒多久,夏秋白就動身去了國外,兩人一直保持着聯系,聽說她在那邊跟了個慧眼如炬的大鱷,在紐約搞投行,做得非常不錯。
剛走那會兒,她穿的是地攤上一兩百淘來的貨,紮着個馬尾,蓋着厚厚的劉海,土的掉渣,現在哪,把愛馬仕香奈兒當季的爆款收集一遍都不是問題,手包一天換三個。
夏秋白吐吐舌頭:“陪Boss大人回來探親。
張小檀:“馬上就走?”
夏秋白搖搖頭:“SYS要在這兒駐紮,早上剛陪時先生去看地皮。”
“CBD那兒不是有棟現成的,趕緊給盤下來啊。反正你老板有的是錢,鈔票當衛生紙都沒問題。”
“哎,別這麽俗。”
“話糙理不糙。”
聊着聊着,兩人就決定一塊兒去逛街。
到了校門口,夏秋白正要掏鑰匙,馬路對面橫過來一輛銀色的賓利慕尚,彎道拐那麽大,底盤還穩穩當當的。
車窗降下來,夏秋白就看到了時郁之轉過來的面孔,目光很冷淡,話也很簡單。
“上來。”
夏秋白掙紮:“我要跟朋友去逛街呢,兩年多沒見了,這好不容易見一面的……”
時郁之就那麽看着她,不應答,不辯駁,涼淡的目光卻看得她心裏頭拔涼拔涼的。夏秋白的話越說越小,沒一會兒就繳械投降了。
她回頭跟張小檀告了罪,打開車門上了副駕駛座。
張小檀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離開,心裏多少有點郁悶。
這時她也接到了老師廖青的電話。
“……是的,就是那個紙袋……小檀,麻煩你幫我拿過來一下。”
“嗯……我現在在海澱那邊。”
“你乘車到萬壽路吧,到了我再給你電話。”
……
張小檀的駕照還沒考出,每次只能打車出門。到了萬壽路,她又給廖青打了個電話說:“老師,我到了。”
廖青在那邊指揮她:“看到車站了嗎?就那個方向,往南走……”
張小檀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也不掙紮了,路上問了兩個人,終于到了通訊兵大院。
曹佳瑩早在門口等她了:“怎麽墨跡那麽久?”
張小檀說“抱歉”,跟她一前一後過了崗亭。
曹佳瑩是早她一屆的學姐,家學淵源,父親是深圳大學的資深教授,母親則在空一所做研究,是個少将。
所裏人都知道,她喜歡他們中心實驗室的大師兄李成樞。不過,李成樞平日雖對她客氣,卻跟張小檀走得很近。
為着這一點,她明裏暗裏為難過小檀很多次。
“你跟我說實話,李師兄是不是在拍你?”她語氣挺不善停步屑的。
張小檀沒明白,看向她。
“就是追你!”曹佳瑩橫她一眼,那目光似乎在說,真是個白癡。
張小檀忙搖頭:“沒有的事兒。”
“真的?”曹佳瑩似乎不大信,“他對你那麽好,那麽晚了,都走了還留下來輔導你做課表,沒錢的時候把自己的生活費給你,早上還幫你打水。”
“李師兄對每個師弟師妹都很好啊。至于打水,那是順路,就上禮拜那一次。”張小檀也不知道,怎麽這麽一次就被她看到了。
曹佳瑩哼了一聲說:“算你識相!”
走着走着就到家屬樓下了,兩人一前一後鑽進門檐裏。進去的時候,曹佳瑩還撞了她一下,害得張小檀差點兒摔個趔趄。
來給他們開門的是個二十四五的年輕人,是戶主的獨子楊熙。曹佳瑩好像和他挺熟的,一進門就拍了他一下:“帥哥,今個兒不用上班哪?”
楊熙跟她笑笑,有點兒腼腆:“調休。”
他也看到張小檀了,曹佳瑩不情不願地介紹:“師妹,也是我老師廖青的門生。”
“幸會。”
張小檀忙說“不敢當”。
楊熙引她們到客廳坐了,轉身又給她們端來了茶和果脯。
陌生的環境,張小檀有點局促,曹佳瑩側頭瞥了她一眼,說教的語氣:“楊師長是老師的忘年交,自在點兒,當自己家裏一樣。”
張小檀沒應,低頭抿了口茶。
曹佳瑩不舒服了,還要刺她兩句——移門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從廚房出來,穿淺綠色的軍襯單衣,袖子卷得很高。看銜職,是個大/校,頭發剃地很短,倍兒精神。
曹佳瑩跳起來,沖過去喊“楊伯伯。”
楊思勉笑着拍她的腦袋:“幾天沒見,瑩瑩又變漂亮了。”
曹佳瑩嘴裏撒着嬌,賴了好一會兒才坐回了沙發裏。
楊思勉早年是個報務員,在通訊總站工作,年輕時在越戰的各大戰役中立下過赫赫戰功,退了後就住在這通訊兵大院裏。
小一輩的人知道他的不多,可是他在廖青這一輩的眼裏,那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曹佳瑩這會兒想起自己的老師了,不由問起。
楊思勉解釋說:“去接個老朋友了。你們先坐,她一會兒就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肉包終于長大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