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确是故人來

舟車勞頓,等到大隊人馬徐徐進入了南都國的皇城內時,宋羽昭訝異地發現,南都國雖然軍事力量及不上清平王朝,都城內卻可以用極盡奢華與繁榮這樣的字眼來形容。街道兩旁是鱗次栉比的商鋪建築,天南地北各色商品都被雲羅在這小小的一方城池內,街道上是夾道歡迎的百姓,大部門的人都穿的是絲綢制衣,剩餘的人,穿的也是端莊得體的棉布服飾。垂髫稚兒騎在父親的脖子上,手中高高舉着鮮紅的冰糖葫蘆,旁邊站立的是梳着發髻的八九歲女童,穿着紅色的夾襖,領口上還別了一朵五色的絹花作為裝飾。

在人聲鼎沸之中,馬車隊伍很快就到了宮門口,車夫喝住了前行的馬兒,車身一頓,整個隊伍都是停了下來。

“郡主,轎攆已經到了,請下車吧。”

馬車外頭傳來聲音,宋羽昭急忙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對着一旁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貼身侍女,如今換了嫁衣扮作自己身份的璟鹫輕聲說道:

“郡主,我們下車吧。”

璟鹫蓋着厚厚的紅蓋頭,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只是點了點頭,宋羽昭見狀,從座位上起身,扶住璟鹫的右手,将她扶到了馬車門口,自己率先跳下了馬車,伸手拉住璟鹫的手說道:“郡主,腳墊子已經放好,小心腳下。”

就在宋羽昭将璟鹫扶下馬車之際,車夫打趣了一聲:

“這個小丫頭,帶了白紗這些日子,風疹可是好了?”

車夫口中的小丫頭指的是此刻扮作丫鬟的宋羽昭,出嫁那一日,宋羽昭怕日後兩人身份被人認出來,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就讓璟鹫戴了白紗,而上了馬車之後,宋羽昭與璟鹫二人互換了衣服,在還未離開清平王朝之際,宋羽昭便也用白紗遮面,對外只稱得了風疹不能見風,如此,便一路戴着白紗都未曾摘下,直到今日,才将面上的白紗給取下,這才得了馬車夫的一句打趣話。

“勞大叔牽挂,如今已是大好了。”

草草應了一句,宋羽昭便扶着璟鹫坐上了前來接人的轎攆,這轎攆做得奢侈,方才未曾細致觀察只以為轎身不過是鎏金的,就近了看才發現,轎身就是用純金打造,不止如此,那裝飾在轎攆上的紅花布,也都是由絲綢做成,上頭所繡牡丹花圖紋,用的也全都是金線。轎攆兩側各開了一個一個窗,窗沿上鑲嵌點綴的都是珍珠瑪瑙,宋羽昭仔細端詳了一番,發現挂在轎攆正上方的那顆大珠子竟然是顆夜明珠!

素來聽聞南都國富庶,只是未曾想到,竟是富庶到了這般地步。

在轎攆上又坐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辰,才到了此行為長寧郡主安排的下榻之處。只見一個身着五顏六色錦服的女子扭動着腰肢走上前來,對着長寧郡主盈盈行了一個禮,面上堆笑地說道:“長寧郡主吉祥,奴才是貴妃娘娘跟前伺候的,娘娘聽聞郡主今日就到,一早便打發奴才來這裏候着郡主了。在郡主與太子殿下成婚之前,暫時要委屈郡主住在這竹雅小院,裏面的被褥用具,奴才都已經叫人換了新的,若是郡主有哪兒不滿意的,只管吩咐奴才,立馬就給郡主換掉。”

這位老嬷嬷口中的貴妃娘娘,就是兆賢皇貴妃,是太子孟斐瞳的生母,長寧郡主作為未來的太子妃,她這般費心也是合情合理的。

“有勞貴妃娘娘記挂了,不知這位嬷嬷該如何稱呼?”

長這麽大,該拍的馬屁,宋羽昭還是知道的。從身上拿出了一錠銀子握在手心,上前兩步拉住這位嬷嬷的手,同時不動聲色地就将這錠銀子塞進了她的手中。

“這位姑娘客氣了,叫我陳嬷嬷就好。”

陳嬷嬷喜笑顏開,順其自然地将銀子塞進了自己的懷中,轉身招呼着候在竹雅小院門口的一衆奴仆:“長寧郡主是未來的太子妃娘娘,你們都要仔細伺候着,若是少了一根頭發,都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話音落,一衆年輕的下人皆是低下頭異口同聲地回道:“奴才不敢。”

等到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位陳嬷嬷,宋羽昭扶着璟鹫走進了竹雅小院,這院子雖然小,陳設倒也還算是雅致,一衆屋內裝飾顯然也都是翻新過的,一點都瞧不出來破敗感。将衆人都遣退了下去,宋羽昭一屁股坐在了屋內的凳子上,從前只聽聞舟車勞頓,未曾親身感受,想不到,還真是挺累人的。

“郡主——”

璟鹫取下紅蓋頭,走到宋羽昭身邊,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宋羽昭堵住嘴巴,指了指窗外頭,神色嚴肅地說道:“郡主喊璟鹫,有什麽吩咐?”

隔牆有耳,小心為上總是沒錯的。

“璟鹫,本郡主有些疲乏,想要休息一會兒。”

見狀,璟鹫也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莽撞了,點了點頭,應着宋羽昭的話說道。

“璟鹫這就為郡主鋪好褥子。”

宋羽昭起身拉着璟鹫走到了床邊,湊近璟鹫的耳畔小聲地說道:“璟鹫,你記住,從此以後,你就是長寧郡主宋羽昭,而我才是你的丫鬟璟鹫,切莫要喊錯了。”

“璟鹫明白。”

仔細吩咐完,宋羽昭便果真動手将褥子給鋪好,對着璟鹫說道:“郡主,褥子已經鋪好了,您休息一會兒,等到了晚膳時分,奴婢再喊您起身。”

“好。”

這幕戲下,宋羽昭倒是真覺得肚子空空難受得緊,走出屋子,随意便抓了個丫鬟問道:“這位姐姐,你可知膳房在何處?”

“膳房?”

丫鬟雖不知宋羽昭問膳房的位置是為何由,也不細想,伸手指了一個方向說道:“你往這邊去,穿過一片荷花池後左轉,可以看見一個長廊,一路沿着長廊走到盡頭,就是膳房。”

“謝謝這位姐姐。”

急于填飽肚子,宋羽昭也未多想,疾步便起身離開,卻沒有想到,竹雅小院是沒有獨立的廚房的,而那位丫鬟所指的,是南都國皇宮的廚房,禦膳房。

一路按照那個丫鬟所說的話,穿過荷花池,沿着長廊走到盡頭,宋羽昭卻并沒有找見所謂的膳房,倒是感覺自己越走越偏僻,竟是走到了一處瞧着荒廢已久的宮殿。

我這是……迷路了?

宋羽昭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很是為自己的方向感着急,明明就是按着那位丫鬟所說的一路走來,絲毫不差,怎麽會走到了這處人跡罕至的廢宮裏。

這座宮殿,雖然荒廢多時,可是依稀還是能夠看出來些許當年極盛時期的一些繁華。可是宋羽昭此刻根本就沒有想要走進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眼見着天就快要黑了,自己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南都國皇宮迷路,實在不是一件好事。思及此,宋羽昭便打算轉身按原路往回走,卻不經意間,好似看見了一個很是熟悉的身影。

除卻兩年前匆匆一面,自己已經與那個人有六年未曾相見,六年間自己的容顏也已經大變,宋羽昭也不敢篤定自己方才模模糊糊見到的那個身影可是心中所想之人。眼見着漸漸被夜幕籠罩起來的宮殿,隐隐透出絲絲陰森鬼氣,宋羽昭心中躊躇不定。

“長寧郡主。”

有人在宋羽昭的身後喊她,聲音很好聽,只是此情此景令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宋羽昭亦是吓了一跳,急忙轉身,她便看見了藏在夜色之中的故人。

如今的孟斐焱,已經全然不是當初記憶中的那個模樣,歲月,讓他長成了一個翩翩的少年,亦給他增添了幾分內斂與沉穩。

“孟……”

孟斐焱皺着眉頭,盯着在自己跟前呆若木雞的這個女子。若是自己不曾記錯,兩年前自己曾經同她說過,若是自己他日稱帝,便立她為皇後。不過兩年,跟前女子搖身一變,卻成為了孟斐瞳的太子妃,這一聲皇嫂,孟斐焱拿捏不定自己是否能夠說得出口。

“在下南都國五皇子孟斐焱,見過未來太子妃娘娘。”

孟斐焱雙手作揖,起身時卻見宋羽昭淚流滿面,一雙眼睛吧嗒吧嗒地不停掉下眼淚珠子,卻是固執地站在那處,不說一句話,唯一的動作,就是拿衣袖胡亂給自己擦掉眼淚,無辜地像一個小孩子,令人一見便以為是孟斐焱在欺負她。

見着宋羽昭這番場景,孟斐焱終究還是軟下心,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莫要哭了。”

“兩年前你承諾要娶阿昭的,可還作數?”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等到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宋羽昭對着孟斐焱問道。

我若為帝,再娶阿昭為後。

孟斐焱知道宋羽昭問得,是當年他所許下的這一句諾言。

“如今你已是太子妃……”

“你當年許下的是要娶阿昭的承諾,如今我問的也是你可還願意娶阿昭?”

阿昭,宋羽昭,難道不就是南都國未來太子妃長寧郡主嗎?

“孟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才能夠千裏迢迢來到你身邊。”

我什麽都不要了,父母親人,榮華富貴,名聲尊嚴,什麽都不要了,只想要能夠再見你一面,若說再多一點的貪心,恐怕也不過是能夠站在離你更近的地方,擡頭望眼之間,就能夠看見心心念念之人,可是孤注一擲的背後,卻是一顆七上八下漂浮不定的心,當年的那一句承諾,究竟只是戲言,還是戲言?

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下來,今夜月明星稀,白月光灑落在宋羽昭的身上,将她的眸子映襯地越發明亮,這個少女,依舊身着清平王朝的宮女服飾還未來得及換下,那是孟斐焱在做質子那四年所司空見慣了的服飾,與身後的影綽荒草林子對比,顯得更加嬌小。

孟斐焱是何人,九轉玲珑心,一句話硬生生能夠給你掰成十瓣來說,假話之中摻着半句真話,直叫人被繞暈為止。聽着宋羽昭說到了此處,孟斐焱心中也已是猜了七七八八,此次孟斐瞳娶長寧郡主,恐怕并沒有那麽簡單,其中彎彎繞繞,陰謀算計,恐怕就算是始作俑者也是意料不及。

“那句諾言,永遠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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