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林潼的雙頰愈加蒼白，阿拉蕾窺着她的面色，試探着笑道：“主任，你剛出院，身子虛，不如我們送你回家休息一陣，以後再……”

“我是因為什麽受傷的？”林潼忽然擡眼，雙眸雪亮，逼視着不知所措的阿拉蕾。

“那個……”阿拉蕾斟酌着說道，“您大概記得不太清楚，一個月前咱們接報說隋朝出了點兒事兒，當時大家都在出任務，所以您親自過去處置。結果不知為什麽時空門塌方，您差點陷在裏頭，還好休假在家的晶晶趕回來，把您從時空裂隙裏撈回來了。”

“……晶晶？”

阿拉蕾驚恐的看了一眼其他人，頂着林潼質疑的目光，硬着頭皮說道：“華晶晶……您也不記得了麽？咱們處最老資格的探員，華氏的大小姐，脾氣是壞了點，但您親口贊過她業務過硬的。”

林潼低了頭。華晶晶這個名字，好像的确跟她出事是有點關系的，但僅只是營救這麽簡單麽？“那晶晶她……”林潼念着這個名字，只覺得分外別扭，但一切是那麽合理那麽完美，她又又什麽理由去懷疑事實？

她看着眼前的一女三男，默默計算着人數，應該……應該還少一個。林潼不敢确定，但她就是覺得心裏空着一角，急需要找點什麽填補。

可是少在哪裏呢？

林潼的牙齒嵌在下唇上，眼看就要咬出血印，忽然一把溫柔的聲音自裏間響起：“主任，你能回來太好了！”

這聲音似曾相識，卻從未叫過林潼“主任”。林潼的心漏跳了一拍，望見磨砂玻璃門慢慢打開，有個齊耳短發的姑娘俏生生倚在門邊，甜甜笑道：“聽說您回來，我一早在食堂訂了餐，專等您回來，我們就下去慶祝一下！”

“你是？”林潼遲疑道，不太能确定說話女孩的身份。

那女孩瞪大雙眼：“我是小郭呀！他們都叫我郭賀蓮，你不記得了？”

“郭……什麽？”

“林主任！”女孩子的表情從驚訝變為嗔怪，走近來伸手試了試林潼的額溫，“您不記得我了？我是最新來的，您親自招募我入隊的！我叫郭子怡呀！”

郭子怡！

林潼只覺得腦中有根細細的弦，“砰”的一下斷開，尖細的絲線擦過她的神經邊緣，頓時鮮血四濺！

她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幾乎撞到一邊的阿拉蕾，還是布魯克一把伸手将她挽住，才沒有跌在地上。

這不對，這一切都不對！林潼的耳邊轟然鳴叫，郭子怡不是她的下屬，她也不是糾察處的負責人，這偌大的、瘋狂旋轉着的場景中，還少了一個人，那人漂亮的雙眼自旋渦的中心冷冷望過來，仿佛在說：“林潼，你才是罪魁禍首！”

“爾朱峤呢？你們認不認識爾朱峤？”茫然中，林潼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她模糊的視線望見郭子怡慢慢走過來，輕聲說道：“您忘了麽？爾朱探員在之前的一次任務中不幸遇險，為了維護時間線的正确運行，他忍痛封閉了那條通道，自此留在那邊再無音訊。”

林潼沒有再說話。熟悉的黑暗自無名的角落迅速掩埋過來，将她死死壓在下面，根本不由她抗争，只消幾秒，便接管了林潼脆弱的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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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重建失敗……<<<

>>>提取原始記憶作為基準，恢複100%<<<

>>>移往意識出口，倒計時：5,4,3,2,1……<<<

刺目的白光閃過，林潼一個激靈翻身坐起，冰冷的钛金平臺凍透了她的肌膚，讓她不停戰抖。

“你醒了？”華晶晶的聲音就像這間屋子一樣，完全不帶任何感情。

“我……這是在哪兒？”

“華氏的實驗室。”華晶晶不看林潼，徑自站起身，将身上的防護服扒開脫下，恨恨丢在地上，這才透了一口氣，“我得承認，連華氏的技術也扛不住你這種‘被詛咒’的體質，第一次實體穿越就能毀我一道時空門——你知道時空門造價多少，耗時幾多麽？”

她懊惱的神色讓林潼覺得自己仿佛真的辦錯了什麽，嗫嚅了一下才說道：“如果不是為了封住你的時空門，我母親怎麽會……”

不對！

淪陷在時空隧道裏的記憶潮水一般湧上來，深透骨髓的絕望和痛楚夾雜其中，如鋒利的刀片劃過林潼的大腦，血紅的顏色染上了她的雙眸，聲音也變得嘶啞：“那剛才的一切算什麽？”

“正确的說，剛才的一切才是現實。”華晶晶一臉“你是笨蛋”的神色，一口頂回來，“從我看到的資料分析，時間線已經完全被你們母女改變，隋炀帝不複存在，楊堅病死，漢王楊諒登位不足一年就被流民造反所廢，幸好李淵已經自太原起兵平叛而後開創唐朝，但沒有楊廣開鑿大運河，南方屯糧運不到北方，所以李世民在位期間勉強征發民夫……”

“我不在乎這些！”林潼打斷她，“我母親呢？”

華晶晶滿眼的輕蔑：“寫史書的人都不在乎她，我怎麽會知道？”

林潼大步向前，劈手就要扇她一個耳光，卻在擡手的時候就被華晶晶輕松閃過：“你還是留點力氣把——在這個時空裏，只有你和我保留着從前的記憶。你可能覺得我可恨，但這樣的結果是你我都沒有預料到的，但而且如果我想斬草除根，根本無需找借口救你回來，還為了喚醒你崩潰的記憶大費周章！”

記憶麽？林潼捂住雙耳，進入隧道前後的記憶和方才經歷的一切在她耳邊亂哄哄回響，一會是母親在說：“你進去，暗格就在三十步以外的牆上！”下一秒卻又換成了郭子怡溫柔的嗓音：“您不記得我了？我是最新來的！”林潼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恨華晶晶多些，還是恨郭子怡更多，這兩個人一前一後，不但将她帶入了無底的深淵，還把本來失而複得的母親又生生奪去，像是把幾乎痊愈的傷口又重新撕開，摧心剖肝般疼痛。

可她能怪誰呢？

如果郭子怡根本是蓄意為之的哄騙，那跟華晶晶的合作，卻是母親為了複仇而自覺自願的行為，并準備好要承擔一切後果的——只是當時她并不知道，這後果會如此的可怕。

華晶晶嘆了一口氣：“蘇梅還是很精明的。她力勸我送你過去的時候，大約想到了自己可能回不來，所以急于見你一面。”

“不要再說了！”林潼猛地大吼一聲，推開擋在面前的華晶晶，踉跄着跑出了實驗室，完全不顧華晶晶聲嘶力竭的喚着。她眼中滿是淚水，卻深知自己無處可去，正在徘徊之時，有人自後拉了她一把，輕聲說道：“請問你是林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