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1)
「聞人……」一見到「自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內心沖擊甚大,頂着聞人環皮囊的齊真一瞧見那雙冷銳雙眸,腦子裏想都沒想就能确定在她身體裏的人是誰,不假思索的欲喊其名。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親人,而是你的敵人,雖然聞人璟和齊真不是敵人,可是兩人一來一往的口頭較勁并非一回、兩回,輕而易舉的就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未語之言。齊真很訝異跟自己換了身子的人會是他。
但是也有些「理應如此」的恍然感,既然她成了聞人璟,那麽聞人璟變成她也就沒那麽令人意外了,雖然心裏怪別扭的,總好過被不認識的孤魂野鬼霸占,日後想讨也讨不回來。
這麽一想她也就沒有太多的惱意,一張口就想問聞人璟要怎麽把兩人變回來,她可不要當一板一眼、生活無趣的聞人璟,那太壓抑了,她喜歡當受爹娘寵愛的齊真。
只是她嘴巴剛一張,才喊出「聞人」兩字,看似文弱的「齊真」忽然氣勢洶洶的拉住她,小手一只往她嘴上一捂,一只扯着她,直接把人拉進屋內,關上門、上闩,四目相對。
流紫和恒平看傻眼了,兩人面面相觑了許久,一個不解,一個摸摸鼻子傻笑,一人一邊守在門口,不敢走開,也不讓人進入,默默無語的想着:要出大事了。
「齊真是你的本名?」
聽出他話中含意,齊真也老實了,不再遮遮掩掩。「我叫齊可祯,示字旁的祯,我爹是‘四海書肆’的東家,我是聞人宴的表妹,不是表弟。」
「他真是你表哥?」
「是的,我們的娘是親姊妹,他理所當然要看顧我一些。」雖然話多了點,但不失為一個善盡責任的好表哥。
「那你是怎麽進來的?」不可能沒人發現她是姑娘。
齊可祯眉一拼,調笑似的說:「考進來外加關說,你不能否認我知識淵博,才智過人,表哥帶我到山長面前考較了一番學問,山長惜我是人才,二話不說地就讓我入學……」
聞言,聞人璟眉頭一皺。
聞人氏族學該好好整頓了,什麽親戚都能混進來,連女子也進得容易。
等他接掌了族長一位後,定要嚴格審核學院中的聞人子弟,這種姻親關系的不得就讀,以免又造成混淆不清、魚目混珠的情形,族學的成立是為提拔族中人才,而不是嘉惠不知哪跑來的外人。
「至于關說嘛!我表哥的人績還算不錯,各科功課皆名列前茅,他和幾位夫子一說,他們便點頭收我這個學生,我連束修都沒給,就低調又安靜地住進書院小院。」
她說時頗為得意,好像她的求學過程順利得有如神助,一帆風順地由江河駛進大海,從此海闊天空。
其實不然,她是和父母一番拉鋸,經過無數次的懇求,寵女兒寵上天的齊家二老才勉為其難的同意。
女子十三、四歲訂親的比比皆是,十五歲的齊可祯可說年紀不小了,早該說親,只是爹娘舍不得她太早嫁人,因此一拖再拖,拖到二老驚覺女兒冒出了女扮男裝進書院的想法。
齊可祯當然不是為了求學問而來,她是看中了書院中龐大的藏書才來,所以她不遺餘力的說服父親,以一年為限讓她一覽群書,她會盡量把握時間,把想看的書看完。但是交換的條件是她的終身大事必須由父母做主,一旦她滿了十六歲就得從書院離開嫁人,不可有異議,不許再滿腦子鬼主意拖着不嫁,把媒人趕走。
一說好了,兩方都十分滿意,一方有書看,一方專心找着合意的女婿,一家子各有成算。
不過齊母趙玉娘心急了些,一年才過一半,她便找了幾個順眼的人家,一等女兒休沐便拉着她去廟裏上香,或是和某某夫人帶着兒子不期而遇,想先定下婚事。
這讓對成親興致不高的齊可祯相當厭煩,因此索性住書院裏不回家,更樂此不疲的往登雲閣跑,一邊鑽研戲曲一邊逃開娘親的關愛。
如果沒發生身體互換的烏龍事件,她會活得更恣意。
「你有個好表哥。」聞人璟語帶嘲弄的道。
他第一個要辦的是聞人宴,他敗壞家風,竟然膽大包天到把女子弄進書院,等他回到自個兒的身體後,絕不寬貸,太胡來了。
那當然,她表哥自是好的,誰也比不上,但這不是童點!
「那你呢!我們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不要當你,你快想辦法把我們換回來,我……我連路都不會走了啦!」
他也不想當她呀!可是……看到一個昂藏男人眼泛淚光,聞人璟除了诨身泛起惡寒外,也對齊可祯有一絲不忍,畢竟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他的一句錯言連累了她。于是身形嬌小的「少年」吃力的踮起腳尖,朝身材高大的男子肩膀輕拍,似在安撫。
幸好此時只有他們兩人在,并無旁人,否則看見如此突兀的情景,還不詭異的寒毛直栗。
「你別着急,只要找到一種叫‘聖誕禮物’的東西,我們就能恢複原狀。」那個叫莫湘的怪女人是這麽說的,還強調在年前一定要尋獲。
「什麽叫‘聖誕禮物’?」聽都沒聽過。
他面有難色,顯然是被考倒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以聞人家的勢力,不愁找不到。」
「那你要快一點,不要拖拖拉拉……」她抽着鼻子,眼圈兒泛紅。「咦!不對,你怎麽知道要用‘聖誕禮物’來換?要如何交換?」被她連珠炮一問,面對政敵連番詢問仍面不改色的聞人璟竟小有尴尬之色,他哪說得出口是因他那句「能當你這樣的人可真好」而招禍,真成了齊可祯這樣的人一點也不好,他悔不當初,早知道有此變故,他絕不會說那種話。
當時他被她有才學卻堅不為仕的态度氣暈了頭,再加上二叔為争族長之位而暗動手腳所生的惱意,才會不管不顧的說了那番話。
他必須承認他把話說童了,即使她真為男兒身,他多勸兩句也就罷了,人各有志,他雖惋惜未能為朝廷擇賢,但也不能強桉着牛頭喝水,鐘鼎山林各有所好,強求不得。
偏他在仕途多年仍看不透,被她一氣便脫口而出,事後想想他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的爹娘都不在意,他操什麽心。
「呃……我作了一個夢,夢中我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遇到了木頭傀儡般的女子,她說我們的人生交換了,你是我,我是你,我們成了彼此。」他沒說一切是他引起的,不想節外生枝。
齊可祯并不笨,一下子就聽出端倪。「我沒作夢,所以這些事是你惹來的?」
「這……」他并未正面回答,但由迅疑的語氣可以聽出齊可祯的猜測中了十之八九,的确和他有關。
「你拖累我!」這是老天爺在懲罰她嗎?她只是有一些些不夠尊師童道,怎麽就把這個大麻煩丢給她。
聞人璟甚為抱歉的提出保證,「我會補償你。」
她現在很想撲上去咬人,他們這模樣要如何補償?!
「聞人大人,聞人夫子,你是夫子,請你告訴學生,我們這樣子要怎麽過,我不會當男人。」
我也當不了女人!他在心裏回她。「不可急躁,慢慢來,總有辦法解決,人在逆境中才能成長。」
「夫子說廢話的時候還真逗趣,拜托不要用我的臉說你凍死人的大道理。」她好想掮自己耳光。
聞人璟也受不了這張柔中帶媚的嬌顏,他覺得全身不自在。「不要頂嘴,又要罰寫大字了嗎?」
她一聽,忽地露出賊兮兮的笑容。「是我罰你抄書才是,夫子不要忘了我現在是你,我說的話你要聽着。」「你要讓‘齊真’抄書?」他眼一挑,似笑非笑。
一看到自己的臉,齊可祯洩氣的跺腳。「別神氣,我用你的身體來幹粗活,累死你。」
他取笑的啧了兩聲。「明明是聰明的孩子,怎麽盡做傻事,這會兒附在我身上的人是你,你做粗活還不是你受罪,我完全感受不到。」
「你……」換了具身體,她的口才也變差了嗎?居然說不過以前被她氣到跳腳的夫子。
「不要咬唇,一個大男人做什麽女人樣,把唇放開。」哎!真是頭痛,一定要想法子改變現況。
「我偏要、偏要,還要抹上香脂,你的臉皮太粗糙了,又幹又磨手,我受不住,待會你叫流紫拿幾塊我常用的香胰子,我得好好的替你淨面。」不然她看了多難受。
「齊可祯,我警告你,不許對我的臉胡作非為,否則……」他比着白白淨淨的小俊臉,意有所指。
「我是幫你變好看吶!你恩将仇報。」她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咬他兩口,鐵鏽臉太可恨了。
「不用,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看好我的身體。」他真怕這丫頭一瘋起來,啥都不管。
齊可祯沒好氣的一瞪哏。「我會對你做什麽,我好歹是個姑娘家,不該動的東西絕對不會動。」
「聽你這麽說我為什麽一點也不覺得安心,總感覺你有一堆鬼主意正打算好好折騰。」她太聰明了,聰明到讓人感覺心上吊了十五個桶子,七上八下的心不寧。
聞人璟的防心用在齊可祯身上不嫌多,她的确轉着讓人哭笑不得的壞心哏,想着治不了人就往他的身上大做文章,反正也沒人瞧見,她可以趁着夜黑風髙,用洗不掉的油墨在他胸口作畫,最好畫只四腳朝天的烏龜,一輩子翻不了身。
可是一被他說破了,她反而不好動手,萬一他投桃報李,也來畫上一筆,那她真的如願了,不用嫁人,而她娘會哭到淚淹京城。
「哼!你這人疑心病真重,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沉船,我還逃得掉嗎?」
對他似有若無的威脅,齊可祯感到惱怒。
「你有這樣的認知,為師相當欣慰,這些日子沒白教你。」孺子可教也,幸好他還能鎮鎮這只愛做亂的小妖。
「你不要擺出老學究的嘴臉,我實在為自己叫屈,我這麽活潑俏皮的小臉蛋都被你蹭蹋了。」慘不忍睹呀!她如花一般的小臉就要葬送在糙漢子手中,他肯定不會照顧。
一看到自己的臉,齊可祯洩氣的跺腳。「別神氣,我用你的身體來幹粗活,累死你。」
他取笑的啧了兩聲。「明明是聰明的孩子,怎麽盡做傻事,這會兒附在我身上的人是你,你做粗活還不是你受罪,我完全感受不到。」
「你……」換了具身體,她的口才也變差了嗎?居然說不過以前被她氣到跳腳的夫子。
「不要咬唇,一個大男人做什麽女人樣,把唇放開。」哎!真是頭痛,一定要想法子改變現況。
「我偏要、偏要,還要抹上香脂,你的臉皮太粗糙了,又幹又磨手,我受不住,待會你叫流紫拿幾塊我常用的香胰子,我得好好的替你淨面。」不然她看了多難受。
「齊可祯,我警告你,不許對我的臉胡作非為,否則……」他比着白白淨淨的小俊臉,意有所指。
「我是幫你變好看吶!你恩将仇報。」她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咬他兩口,鐵鏽臉太可恨了。
「不用,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看好我的身體。」他真怕這丫頭一瘋起來,啥都不管。
齊可祯沒好氣的一瞪眼。「我會對你做什麽,我好歹是個姑娘家,不該動的東西絕對不會動。」
「聽你這麽說我為什麽一點也不覺得安心,總感覺你有一堆鬼主意正打算好好折騰。」她太聰明了,聰明到讓人感覺心上吊了十五個桶子,七上八下的心不寧。
聞人璟的防心用在齊可祯身上不嫌多,她的确轉着讓人哭笑不得的壞心眼,想着治不了人就往他的身上大做文章,反正也沒人瞧見,她可以趁着夜黑風高,用洗不掉的油墨在他胸口作畫,最好畫只四腳朝天的烏龜,一輩子翻不了身。
可是一被他說破了,她反而不好動手,萬一他投桃報李,也來畫上一筆,那她真的如願了,不用嫁人,而她娘會哭到淚淹京城。
「哼!你這人疑心病真重,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沉船,我還逃得掉嗎?」
對他似有若無的威脅,齊可祯感到惱怒。
「你有這樣的認知,為師相當欣慰,這些日子沒白教你。」孺子可教也,幸好他還能鎮鎮這只愛做亂的小妖。「你不要擺出老學究的嘴臉,我實在為自己叫屈,我這麽活潑俏皮的小臉蛋都被你蹭蹋了。」慘不忍睹呀!她如花一般的小臉就要葬送在糙漢子手中,他肯定不會照顧。
雖說他和妻子成親不到三個月她便有孕在身,之後兩人一直是分房而居。
聞人璟的元配妻子是死于難産,兩人之間的關系說親不親,但總有幾分夫妻情義,她死時,他內心堵了好幾天,讓人念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經,燒足了紙錢。
其實事隔多年,他連妻子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是一位生性端莊的女子,凡事依禮而行,言行舉止皆有大家風範,以夫為天,從不曽有自己的想法,以他為尊。
「是呀!得瑟了,你怎麽不說比我多一個兒子,我還是雲英未嫁……啊!不行了,憋不住,你……拿來。」她再不願也得硬着頭皮去做了,太難忍了……
這才第一天呀!叫人怎麽活。
「拿什麽?」沒頭沒腦的,誰曉得她要什麽。
「帕子,我放在左邊的袖袋。」不得已的情況下,她還能不妥協嗎?誰叫她出門沒燒香,遇到黴神。
聞人璟了悟地靠近她,從她的寬袖取出繡了一叢青竹的素青帕子,是他常用的帕子。
齊可祯将袖子一抽,把聞人璟趕到離她最遠的角落,委屈不已的走向床角被布幕圍住的方寸地,十分為難又忸怩的解開腰帶,解決人生急事。
她臉紅得想找地上的裂縫鑽進去,實在太害羞了,她完全不敢往下看,下身一抖擻,她童新系上腰帶。
這邊的齊可祯羞得沒臉見人,滿臉通紅,都快谪出血了,那邊的聞人璟卻是趣味盎然的勾唇,想着一個沒出嫁的小姑娘如何克服尴尬,勉強又不甘心的解決需求。
雖然不太厚道,他倒是覺得有趣極了,齊可祯這小妮子太滑溜了,想捉她小辮子太困難了。
見了他的表情,她磨牙,「你用不着笑我,我的小日子快來了,如你有幸遇着了,千萬別哭着叫娘。」她每回一來就痛得直不起身。
「小日子?」他一怔。
齊可祯笑得幸災樂禍。「你妻子不來癸水嗎?一個月一次,老天爺給的恩賜。」女子有來潮才能受孕,老天給了女人做母親的機會,骨血相連,這是男人感受不到的喜悅。面部一僵的聞人璟故作鎮定,但內心正激蕩不已。他是真的不懂女子的癸水,妻子一過門不久便有了身子,之後人就不在了,他根本就沒注意這些。不過他能被自己教出的學生難倒嗎?好歹是官場上的老人,他表面功夫做得爐火純青,誰也看不出破綻。
「齊可祯,你該擔心的是接下來的事,頂着我的皮囊,你能上朝舌戰百官嗎?」看她臉一垮,他惡意補一刀。「順便知會你一聲,我的朋友不多,但仇敵滿天下,你要小心為上。」
他不是危言聳聽,身為大理寺卿,他經手的全是尋常人等不敢接手的大案子,許多案情牽連甚廣,大多有錯縱複雜的關系,就像挖地瓜一樣,一拔一大串,與朝中官員多有關連。
他的官做得挺大的,不到三十歲已榮升三品,但是得罪人的事做得更多,上至皇親國戚,下至一般官員,他們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他。
齊可祯不禁心慌,暗生惱意,她把剛用過的帕子往他身上甩去。「你就不能多做好事,少結仇嗎?朝廷不是少了你就成一盤散沙,明哲保身懂不懂。」她為什麽要承接他惹下來的麻煩。
「嫩出貪贓柱法的貪官污吏,為百姓伸冤不是好事?」他做得事對得起天地良心,只是擋了某些人的財路。
「我不管,你是夫子,你要保護好學生的安危,我是尊師童道的好學生,一切都聽夫子的。」事到臨頭,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他,身為受害者有權利求償。
聞人璟被她近乎無賴的說法氣到堵心,卻又不得承認他确有幾分責任,只是嘴上不能認輸。「佯病逃課的學生本身品德就有瑕疵,要把你教好不容易,不過……」
「不用吊人胃口了,我不會接話,反正現在你對我好便是對自己好,若是這具身軀受了損傷,日後吃虧的是你自己,想必你比我更在意四肢、軀體是否完整……」
太聰明,太聰明了,完全無法糊弄,軟的硬的都不吃,一眼便看穿他的顧忌,她比他所想得還要聰慧,一語道盡他心中的打算,以言語恫吓是行不通的。
那麽……以利相誘,動之以情呢?!
聞人璟忽然充滿期待,眼底閃過懾人的銳芒。
「‘聖誕禮物’?!」
「是的,在年底前務必找到。」齊可祯威嚴下令。
「大人,‘聖誕禮物’是什麽東西?」他活了了三十餘年也沒聽過這玩意兒,難度太高。齊可祯居住的小院難得有了客人,而這群客人還是聞人璟找來的。
齊可祯頂着聞人璟的臉,面色沉肅的凝視在座客人。「不知,只知非找到不可,此事偵關性命,不可不慎童。」「老師,至少要有個粗略的方向,我等才好循線去查。」全無線索要叫人上哪找去。
抿着唇,她神色更高深莫測。「若我知其為何物又何需用到你們,這點事難道以我們聞人家的實力還辦不到嗎?」
「大人恕罪,屬下惶恐。」
「老師息怒,學生明白了。」
為了尋找「聖誕禮物」,聞人璟讓齊可祯下令召集他的部屬、門生們,大江南北的去找,集衆人之力,他不信連點蛛絲馬跡也找不到,只要那個「聖誕禮物」存在,遲早會被翻出來。
聞人璟把找尋「聖誕禮物」當成世上最艱難的一件事,所以不惜動用手上所能用的人手,命令一下就必須徹底執行,他不允許有人玩忽職守。
他手底下有的是人,雖然他的仇人多過朋友,但仍有不少堪用的下屬和門生,他們的忠心無庸置疑。
而且身體交換的事不足為外人道,必須嚴密如防賊,半句不得外洩,此事對他和齊可祯都是極其童要,若稍一不慎走漏風聲,恐怕會被當成妖孽處以極刑。
因為太過驚世騎俗了,如果不是身處其中,他也沒法相信世上竟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大理寺主管刑獄,他看過不少被火活活燒死、搦子而亡及丢棄深山的案例,百姓愚眛,一遇常理解釋不了的事物便當是妖物作祟,或燒或淹,或棄之不顧。
每每看到這樣的案子他總是痛心不已,百姓何辜,稚子無辜,怎能以莫須有的罪名加諸在無辜者身上。
可是民心如此,他縱是想救也無力,如同他和齊可禧交換了身體一事,明明近在咫尺,他卻換不回來。
「起來吧!跪什麽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見一群大男人朝她下跪,心中一驚的齊可祯差點跳起來叫,她怕折壽,原本裝得很好的嚴肅差點破功,她實在見不得人屈膝,她只是小小書肆東家的閨女而已。
「慌什麽慌,冷靜。」面白唇紅的俊秀少年遮着嘴,小聲地在「聞人璟」耳邊低語,盈亮的眼眸帶着冷意。
「我很冷靜,只不過不習慣當泥塑菩薩。」讓人拜她。她壓低嗓子回答,不滿的墨瞳睨視。
「表情再冷一些,不茍言笑,把他們當成不開竅的石頭。」她還太生嫩了,需要多加磨練。
聞人璟将齊可祯當成他一心要培肓成材的齊真,一時忘了她是女兒身,心想她要是再沉穩一些就能在官場上活得很滋潤。
「知道了。」啰唆。
底下人沒發現這一師一生已連過數招,心中雖有疑問卻不敢直言不諱,習慣了凡事唯命是從,大人(老師)的話便是至理名言,由他口中說出的話只有聽從的分。
雖然有感覺到一絲怪異,但他們決定忽略掉,和威已久的聞人璟對他們而言是一座撼動不了的大山,依靠着這座山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他們自然是萬死不辭。
齊可祯童振旗鼓,說出聞人璟交代的第二件事,「另外一件事是我……呃,我爹在朝上犯了點胡塗,如今被摘了官職已是庶民,身為嫡長子的我有責任代父贖罪,從今日起我自請閉門思過,暫時不上朝堂。」
在朝官員都知道工部尚書豈只是老糊塗,根本是豬油蒙了心,居然敢以次代好,将醇親王府。的上等梁木改成一般木料,從中扣取差價。
醇親王是本朝碩果僅存的王爺,輩分上比皇上大上一輩,皇上見了他還得稱呼一聲皇叔。
但是人走茶涼,先帝賓天後,醇親王府也日漸式微,子孫輩沒一個拿得出手的人物,因此門庭漸稀。
醇親王府也逐漸成了空有頭銜卻無實權的代表,因此不少官員起了輕忽之心,認為醇親王府完了,用不着逢迎拍馬,不踩上一腳便算客氣了。
聞人傑便是犯了這個錯誤,他以為老王爺時日無多了,王府蓋太好也住不久,不如便宜了他,把國庫撥下來修繕的銀子私扣了一些,換上質量較差的石材、木料。
其實這是官員間未言明的規矩,凡是朝廷撥下的款頂,或多或少會流向經手的官員苘包中,聞人傑當了幾十年的官,做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有錢拿誰不伸手?這回壞就壞在醇親王的小孫子對木料小有了解,他一摸覺得不對,便将此事往上捅,上達天聽。
皇上丢了顏面很是不快,便要找人來挽回面子,恰巧此時有人舉發聞人傑貪污,證據俱全,聞人傑便這麽丢了官位。
不過聞人璟私下查訪了一下,發現這事并不單純,他查到醇親王的孫子與他二叔似乎走得很近,他爹的丢官有他二叔的影子在。
「大人,你不上朝成嗎?周大人、徐大人等人正等着捉你把柄。」大理寺寺正管三秋略微提點。「放心,他們翻不起大浪,最近我會找些事讓他們忙活。」做官的誰沒一、兩件陰私事,大理寺最擅長的是查案,無風也能翻出浪來。
「老師,你要閉門思過到幾時?」門生褚奕昕關心的問道,年方二十的他是翰林院編修,七品官。
一他對審案有相當大的興趣,一直想調往大理寺或刑部,聞人璟順他心意,正着手安排中。
「聞人璟」假意思忖了一會兒,長指交疊,才道:「年節快到了,二十四日一過衙門便要封衙了,等過了大年初七衙門才開衙,就讓我偷個懶吧!至少等過了年之後再說。」
快到年底了,要是找不到「聖誕禮物」,她就真要當一輩子的聞人璟,過他慘不忍睹的人生。
一想到此,齊可祯抑郁極了,忍不住瞠了某人一眼,但在看到自己看了十五年的面容,她又沮喪得想大叫。
「是,我等知曉了,老師避一避也好,近日來不少官員一味攻讦你,以令尊一事對你多有批評。」那些人無疑是想讓大理寺卿之位空出來。
牽一發即動全身,看似一個人的仕途,可是牽連的卻是數十人,甚至是數百人,攀附在聞人璟這棵大樹上的大官小官不計其數,他若一倒,他們還能不受影響?
想要空出一個官位實則是牽連龐大的體系,身居高位,底下的官員将任其派任或打壓,若不是一路人哪有出頭的一天,丢官棄職還算是小事,就怕柱送性命。
「還有,從今日起我會在書院住下,劣徒齊真太過頑劣,身為夫子的我想趁這段期間好好教化他,你們若有事就自行尋來,我便住在這小院裏,與他同食同住……」她囫囵的交代一番,被逼接受與男子同處一室。
「是。」
齊可祯交代完了,随即讓他們自行散去,一群人就像聞人璟般一板一眼、有條不紊的一一走出齊可祯位于梅花林旁的小院,足下無聲,井然有序。
當所有人都離開後,兩人默契十足的遣走各自的小厮和丫頭,大眼瞪小眼的幹耗着。
「籲!終于清靜了,我腰杆子挺得快斷了。」人一走,齊可祯整個人放松,軟泥一般的癱坐在丁香色羅漢榻上。
「不過讓你應付幾個官員而已,有必要露出打了一場杖,死裏逃生的窩囊樣嗎?實在不太長進了。」聞人璟鄙夷的投來冷視,對她的怠惰和沒上進心感到不快。
她動也不想動,只挑眉回睨,真把自己當成沒骨頭似的,「我再長進也當不了官,你要本朝出個女狀元不成。」考狀元不難,但皇上敢用嗎?她博覽群書,科舉考試對她而言是小菜一盤,錦繡文章她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經她一提,聞人璟這才臉色微沉的想起她并非男兒身。「就算不當官也別盡看這些沒用的雜書,多用點心在課業上,能多學一點是一點,不是每個人都有你的運氣,能進書院就讀。」
聞人璟原本想教訓她,可話到嘴邊想到她是一名女子便轉了個彎,語氣變得生硬,多了一絲安撫。
「夫子,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我又不準備當大文豪名揚四海,日後我們換回來了,我大概也快嫁人了,我能管的最多是後院一畝三分地,子曰對我的用處不大。」
她變相地指稱他管得太多了,她看雜書并不影響讀書,而且不當官的她讀什麽四書五經,後宅女子用不上。
「多學總無壞處,這世上只有一種東西是偷不走的,那便是你的學識,你看了、懂了,它們永遠是屬于你的。」看她仍不思改進的說着似是而非的歪理,聞人璟忍不住要扳
正她。
說句實話,不論是男是女,她都是根求學問的好苗子。
看到她,聞人璟不禁想到府中的稚子,他在書院為人師表,卻不曉得用什麽方式去教他日漸沉默的兒子。
齊可頑俏皮的一吐舌。「所以我很認真的看書呀!希望能把書閣的書全部看完,增進我貧瘠的學識。」
「你這般占靈精怪還貧瘠,再讓你聰慧些,只怕這世上的男子都要匍伏在你腳……」
聞人璟本來并不贊成女子多讀書識字,會看帳即可,再有才氣也只是寫些多餘的風花雪月,當家主母不該做與家務無關的雜事,她們的重心在相夫教子,幫扶偌大的家族。
可是看到生性樂觀、活钹得有點過「頭的齊可祯,他覺得像她也不錯,明事理、知是非,善用書中學到的知識,不求當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才女,起碼裝裝半壺醬油,能有見得了人的才識。
「夫子謬贊了。」她笑嘻嘻的打躬作揖,頂着聞人環嚴謹的臉十分逗趣,有些不倫不類。
看她裝模作樣的掏氣樣,他是想氣也氣不起來,只覺好笑。「別再胡鬧了,你這壞樣也不知跟誰學來的,到了學堂上要中規中矩,身為夫子得以身作則,不可有輕狂舉動……」
「等一下,你說‘身為夫子’是什麽意思?」齊可祯打斷他的話,心中湧現不太好的預感。一向以慧黠自豪的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笨一點,憨憨傻傻地聽不出他話中之意,她毫無可為人師表的資質啊!
「你以為我能不上族學的課嗎?」他着實的鄙夷。「所以……」齊可祯希冀的凝視着他。
聞人璟狠心的打破她小小的希望。「明天的課你代替我上。」
「我?」他太召得起她了。
「難不成你要‘齊真’代課?」他冷笑。
她一臉沮喪的垂下雙肩。「我不行,我一開口就會被轟下來,那太丢臉了,我不會作肓英才。」只會摧殘棟梁。
小書蟲的生活比較适合她,一個人無拘無束的看着書,其樂融融,人生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太美妙了。
「我會把課堂內容安排好,我先教你一遍,以你的聰颍很快就能明白,你只需将我教你的再教給同窗,一、兩個時辰過得相當快,到年底前我只排了一堂課,你挺一挺就過去了。」
原本他還嫌課少,想抽出時間多教一些,幸好最終沒那麽做,不然露面的機會越多,越容易曝露秘密。
「不能不要嗎?」她能力有限。齊可祯苦着一張臉,愁得都能拼出一缸苦水了。
「不行。」聞人璟吐出殘酷至極的話。
她當下如喪考妣的紅了眼。「夫子,你逼人上梁山!」
難得占了上風,聞人璟的心情顯得頗為愉快。「看開點,別繃着臉,你不是一向很豁達潇灑,随遇而安。」
「夫子此言差矣!這才是你,你向來把臉繃得死緊,臉色黑得活似生了鐵鏽一般,叫底下學子望而生畏。」她向來覺得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着,她個矮好乘涼,可不願意當頂天的人。
「臉生鐵鏽?」他右眉高高挑起。
驚覺說錯話,齊可祯裝傻的拿出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