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得知前因後果以後,紀靈才算松了一口氣, 起碼這熱切的眼神不是要把她拖走做什麽活人祭祀。
有了這一層關系在, 在得知紀靈甚至買了個奴隸回來以後, 大虎他們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震驚。
不過奴隸這種事物在他們部落還真是幾十年來頭一回的東西, 所以好奇的情緒還是少不了的,他們看向烈的目光好似他長了三頭六臂一般。
不過大虎他們也沒有空将自己的關注力放在烈的身上, 他們還着急要去換物資。
他們部落又小又窮, 過來物資交換的青壯年男人一年比一年少,這是別的部落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不僅早有部落對他們占的位置不滿意,還有不少部落更是不會掩飾對紀靈他們部落的鄙夷。
人口少意味着自保能力弱, 這幾乎就等同于他們部落正走在通向滅亡的道路。
紀靈第一次過來,對這個感覺還不是很明顯, 但大虎他們對于這些是很清楚的, 心裏更不是沒有擔心。按照現狀發展下去,他們部落過不了幾年真的就要無力延續下去了。
那樣的話, 等待他們的只有兩條路, 稍微好一點的結果就是被其他部落接納, 成為他人的一部分, 糟糕一點就是直接淪為奴隸,從此喪失一個自由人的尊嚴, 甚至還要将後代的尊嚴也賠上。
今年冬天不好過, 部落裏的人獵到的獵物都不多,更不說後面閃電被猛獸咬傷後,不少人在打獵的時候都小心了很多, 能打獵的區域也跟着往回縮了不少,這樣一來能獵的東西就更加少了。
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在物資交換時必定會被看輕,根本不可能換到什麽有用的東西。本來部落裏的男人們基本都已經做好了換不到東西灰溜溜回去的準備了,卻沒有想到會突然峰回路轉,竟然有人主動過來要換飽果粉。
當下換了飽果粉的人也沒有馬上走,而是轉頭就找到紀靈去詢問她飽果粉的加工成食物方法。
紀靈放下竹筐,仔仔細細地将飽果粉條的做法和他們都說了一遍,直到最後一個人都聽懂了以後,這些人才真的散去。
其中還有幾個是之前給過部落中男人冷遇的人。
他們看向紀靈的目光有着尊重,連帶着對大虎他們都客氣了很多。不說這一次,就說之前的很多年,他們部落都沒有被過這種經歷了。
真正原因和窮倒也不是那麽相關,而是他們部落沒有任何标志性的特産,而皮毛肉類等東西又是很多其他部落都能拿得出且能做得更好的。
本來部落裏的瓦罐之類還因為價格便宜能與幾個其他小部落交換,但今年其他部落也開始自己燒制陶器了,大虎他們帶過來的陶器也便一個都沒有換出去。
紀靈還不知道她的舉動讓其他人覺得自己連帶着受到了尊重,因此對她更加改觀起來。
男人們基本走了,紀靈也空閑下來,她這才有空轉頭去看烈。
這個時代對待奴隸的手段很多,毒打或者過度勞作和虐待,總結起來的話就是不把他們當人看。這些紀靈都清楚,但是紀靈做不到按照這個時代的規則去對待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
在她眼裏,烈與自己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差別。相反,紀靈知道自己如果不再加把勁兒,也許轉頭什麽時候就真的和烈一樣了。
烈的衣衫單薄,還光着腳,身上的傷口無數,這些都得處理一下。要不然如果人沒等回去就死了,那多虧?
紀靈對烈道:“你過來。”
烈不說話,但很聽話,他緊緊低着頭不敢多看紀靈,腳步跟着紀靈的指示順從地走了過去。
紀靈先準備看看烈身上的傷口怎麽樣,然後給他做一些必要的處理。
烈身上的皮毛十分粗劣,不知道穿了多久或者給多少人穿過,衣服上不少地方都禿了,破洞開裂的地方更是一抓一大把。
紀靈擡手将烈身上的衣服給脫了,烈也沒有絲毫反抗,甚至順着紀靈的動作彎腰舉手,讓她十分順利地将自己的衣服給脫了下來。
要是說放在現代,讓紀靈這麽去脫一個小夥子的衣服,紀靈怎麽都得不好意思加臉紅,可是此時此地,紀靈卻是心無波瀾。
吃穿住宿都快解決不了,随時嗝屁的年代,哪兒來那麽多風花雪月?
烈的皮膚黝黑,雖然瘦但也有一些簡單的肌肉,總體算很瘦,瘦到讓紀靈懷疑他能不能幹重活。
他的身上還有一堆陳舊的傷痕,結痂的地方被新的鞭痕抽裂,與一些猙獰的疤痕湊在一起。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放在一起,讓紀靈都懷疑烈是怎麽能成功活到現在的。
紀靈覺得要是換上她自己的小身板,光是一層鞭傷都能夠她死個十次了。
從這裏看,別的不說,這個奴隸的身體素質還其實是不錯的啊。
紀靈思忖着,彎腰又從自己的竹筐裏面将僅剩的一點清涼草給拿出來,然後放在手心裏用力揉爛。
餘光中,烈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顫抖起來。
紀靈這才注意到烈一直站在離火堆很遠的地方。
她的手上拿着清涼草,只能開口說:“過來坐到我邊上。”
一個人冷了,讓他過來取暖,這個邏輯在紀靈的眼裏十分簡單,但是對于烈來說,他卻又一次感覺到了紀靈的奇怪之處。
這種奇怪是昨天他第一眼看見紀靈的時候就發覺到的。
他來過物資大會有三次左右,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非奴隸的女人出現在這裏。結果紀靈不僅出現得突兀,連行動都十分不合常理。
烈完全沒有想到紀靈會給自己清涼草。他不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但是從紀靈的語言裏可以判斷出這是一種藥草。
紀靈當時說的每一個字烈都能聽得懂,可是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卻組成了他這輩子第一次聽過的一句話。
一個自由人對他展現了憐憫與仁慈。
如果這還不算什麽,那麽真的撼動了烈的是紀靈折返回來以後,竟然選擇救下在奴隸主鞭下的他。
烈清楚奴隸主的脾氣,所以更加清楚那是一種多麽危險的行為,可紀靈為了他選擇了冒險。
作為一個奴隸,被販賣并不是什麽意外的事情。烈已經輾轉經過了好幾個奴隸主,但這是第一次,被像動物一樣養大的烈感覺到了世界的善意,這股熱流湧動下沖擊到心房的情緒讓人頭暈目眩。烈在那一瞬間甚至想好如果紀靈有危險,那麽他會付出生命去反抗奴隸主。
奴隸主沉默的那幾瞬裏,烈已經做好了從背後偷襲奴隸主的準備,他的肌肉緊繃,連喘息都重了起來,但幸好一切沒有出差錯,現在他有了一個新主人。
即便烈不清楚自己後面會遭到怎麽樣的對待,或者這是不是一時的善意,他都已經從心底裏将紀靈當作自己願意為之赴湯蹈火的主人。
烈順着紀靈的話在火堆旁邊坐了下來,一股暖意瞬間包裹住了他。
紀靈不知道烈的所思所想,她只慢慢搓着清涼草,同時想到家裏的閃電和小山,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麽樣了。
出門之前她是為閃電換過一次草藥的,也在家裏留了一些清涼草,不過不知道他們自己換藥順利不順利,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熱食。
等将清涼草搓出汁液并順着紀靈的手腕流了一點以後,紀靈感受到涼意才回過神來将清涼草的汁水滴在了烈的傷口上。
清涼草有一定的刺激性,滴在新鮮傷口上會有不小的痛感,紀靈低聲提醒烈:“會有一點疼。”
烈點頭,并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他的主人要為他處理傷口,甚至在意他的疼痛。
如果這不像是一個美夢,烈不知道什麽才算是美夢了。
同樣的舉動紀靈覺得沒什麽,卻足以讓烈将她奉上神壇。
處理好烈的傷口,紀靈又從自己的竹筐裏面摸出那兩塊品質普通的獸皮,又拿出骨針,在穿針引線做了一點簡單的縫制以後,将獸皮做成了可以固定在烈身上的樣子。
而從烈身上脫下來的那點獸皮紀靈也沒有浪費,她用石刀将之切成了兩塊,用草繩作為輔助将之捆在了烈的腳上,這就當是一雙簡陋的鞋子。
做完這一切,紀靈長舒一口氣,再從上到下打量了烈一眼。身上有了禦寒的皮毛,腳上有了鞋子,傷口上有清涼草的汁液,差不多算是成了。
物資交換之行進行到現在,雖然多了一個計劃外的奴隸,但紀靈還算滿意,也讓她真正對适應這個世界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