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将軍你好(十一)·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他們又怎麽會想到,不過是來參加一次宴席,居然會得知這樣的秘辛?

那明黃色的絹布上寫的可是一清二楚,端和帝遺旨——林皇後與太子包藏禍心,毒害今上,罪不容赦,廢黜中宮、廢去太子之位,誅林家九族!

再回憶當年往事,實是細思極恐。

靳宸見諸人均沉默下來,也不出聲催促,眼角餘光看到小皇帝此時面色複雜,七分恐懼,兩分不甘,一分釋然,也不由暗自嘆息,說起來,他這位皇侄但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唯一做錯的可能就是生在了皇家,還有了那樣一位父親。

還是宋城第一個打破了沉默:“這種證物來歷不明,不足為信。我等如何得知你手上的證據不是僞造而來?那黑色的骨頭又能說明什麽?你等如何證明這是出自端和先皇身上?”

靳宸絲毫沒有被他刻意的步步緊逼影響到,就是在這種時候,他還是意态從容,不慌不忙。沒有與宋城對上,反而朝着另一個方向躬身行了一個禮:“敦王叔,當年父皇對您極為器重,想必您應該不至于不能辨認父皇的筆跡和私印真僞才是。在現在這種時候,晚輩以為,只有像您這樣德高望重、忠心為君的人才能讓人信服。”

宋城被暗諷一通,臉色一變。

敦王爺心裏暗罵小狐貍實在狡猾,一邊呵呵笑道:“既然将軍如此看重,那本王也就姑且一看。”容一極有眼色地遞上黃絹,敦王避開衆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才伸手接了過來。

半晌,敦王的臉色一點點嚴肅起來,衆人的心也越提越緊,幾乎是屏息以待。

敦王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來,眼眶有些濕潤,左手輕輕摩挲着絹布一角,定定地看着靳宸一字一句道:“這份遺旨,的确是出自先帝之手!”

宋城臉一下子漲紅,怒斥:“一派胡言!”

敦王連眼角都沒賞給他,但還是繼續解釋道:“相信在座只要是曾侍奉過端和皇帝陛下的大臣,都不會不熟悉這上面的字跡。但也不能完全否定有人刻意模仿的可能性,所以讓我斷言此物出自陛下之手的并不是這一點。”

他的一字一句都重重敲擊在衆人心上:“其一,我當年曾親自為陛下送葬,而我剛剛認出,這塊絹布正是出自于陛下的壽衣!所以,我鬥膽猜測,那件壽衣,只怕是在陛下尚未駕崩之時就已經完工,這背後的含義,不用我多說,相信爾等也能體會。其二,這份聖旨之上,除了玉玺的印章,還有第二個印章。這個印章的圖案是容貴妃最喜愛的紅梅,在左下方還有一個容字。當年親近陛下身邊的人,恐怕都不會對此陌生吧?這印章,正是陛下的私印,而且是由陛下親手刻成,所以絕不會有人能僞造得出來!”

敦王也不管自己的這些話對其他人産生了多大的沖擊,對靳宸點了點頭,鄭重地将手中之物重新交予容一。

靳宸傾身以示謝意,安撫着一旁心緒浮動的容太貴妃。

宋城臉色灰敗,環視一周,見大臣們議論紛紛,明顯已經相信了敦王的說辭。不!他宋城絕不會就這樣認輸!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怎麽會甘心從此失去一切!

“哈哈哈哈哈——”宋城突然大笑出聲,“你們是不是忘了,這裏是皇宮!你們今天能走的進來,卻不一定能出的去!”

“是嗎。”靳宸別有深意地一笑,“如果宋相你是想要靠着禁衛軍把我們留在這裏,那我勸你,還是不要抱有這個希望了。”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

靳宸話音未落,一名宮人匆匆而來,附在宋城耳邊禀告一番,宋城眉頭一皺,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靳宸。

靳宸饒有興味地勾了勾唇:“看來宋相已經知道了。”

宋城咬牙切齒:“你好大的能耐!看來我們還是太小看你了,三年不出将軍府,居然還能把人插到宮裏來!簡直是狼子野心!”

靳宸不欲再與之争辯,雖然這人是他名義上的岳父,但卻随意将子女當做籌碼利用,若不是此人,阿暖也不會在家中飽受冷遇,若不是遇上自己,還不知道以後會被害成什麽樣子。他不會刻意對他出手,但也不會讓他再利用阿暖。

到如今這步,他今天來這裏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至于另一半——

“使臣大人?”

正看戲看得興起的人冷不丁被點了名,對上那雙深如寒潭的眸子,頓時徹底清醒過來:“是、是,大将軍,您請問。”

“使臣不必緊張,我不過是想請你現在好好回答成國公剛剛的問題而已。大人可還記得?”明明靳宸的語氣格外溫柔有禮,偏偏這位使臣卻覺得毛骨悚然。再一聯想到這位爺當年在戰場上的形象,四肢忍不住地顫抖。

“記、記得。”

“那麽,敢問大人,你對當年之事,是否知情?”

這人閉了閉眼,權衡之下還是決定道出實情。他先是離開了座位,對着靳宸深深一拜:“首先,請允許我代表我族,對将軍致歉。”

靳宸這次并未插話,只是微微笑着。

使臣站起來,極力控制住自己不避開靳宸的眼睛:“當年之事我亦參與其中,自是一清二楚。當時的我們是作為俘虜被帶入京中,皇帝陛下找到我們,對我們許諾,只要我們按照他的指示指控将軍,就放我們離開,對以往既往不咎。我們雖不相信會有這等好事,但還是答應下來。之後他們還取走了王子的随身印章,好一會兒才送回來。後來有人拿出将軍與王子通信的證物,我們才反應過來。”

他又急急說道:“不管怎麽說,當時皇帝陛下都答應了我們,不會追究……”

這時候卻沒有人在聽他的話了,大臣們雖然早就對此有所預料,但真的被證實了還是無不駭然:身為一國之主、萬民之君,先皇竟然能為了一己私欲,構陷兄弟,甚至不惜放過窮兇極惡的敵人,置黎民百姓于不顧!

不過真要說起來,一個能狠下心弑父弑君的人,做出這樣的事來,倒也不令人意外。

當晚,在接收了一個又一個重磅炸彈的大臣們已經提心吊膽地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比如要被滅口,或是要做出站隊的選擇,但靳宸又一次出乎意料,命人送衆人安全出宮,之後的事情其他人不得而知。

人們知道的只是,在第二天早上,做好準備面見新帝的大臣們的确在朝堂之上見到了他們新的君主,但這個人卻不是他們預料之中的鎮北将軍靳宸,而是一直默默無聞的二皇子——小皇帝的弟弟,靳宸的皇侄。而在他們下朝之後,才聽說異族來使已經連夜離開,而在這之前,他們已經簽下了十年之內不再來犯的合約。

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将軍府裏的人。曾經冷冷清清的将軍府一夜之間——變得更加冷清了。

雖然已經人去樓空,新帝卻還是命人打掃維護這座府邸,一月月,一年年,哪怕它的主人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朱紅色的大門還是時時潔淨無塵。

作者有話要說:

吶,送你一朵花~(此處應有表情包)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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