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裴灰迷迷糊糊的,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

夢裏他回到了裴家的房間,看見了兒時的自己,也看見了裴青。

那時的自己看向裴青的眼中全是懵懂和好奇,黑白分明的眸子,純粹的讓人難過。

畫面一轉,他被訓斥,被趕出家門,小小年紀,什麽都不懂,什麽都做不了,他餓了三天,餓到甚至想去翻垃圾桶裏的馊飯。

如今他又要餓上三天了。

他睜開眼,這裏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安靜極了。

他忽然就想,大概他欠陸陳凝的,永遠都還不清。

如果他是陸陳凝,會對這樣的裴灰失望透頂。

他又想,如果陸陳凝不要自己了,那自己活着好像沒什麽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是陸陳凝給自己的,陸陳凝硬生生把他的美夢編制成一條路出來,鋪在他布滿荊棘和泥濘的土壤,踩着這條路,就能走出地獄,走向新的人生。

他卻放棄了繁花似錦的路,一腳重新邁進深淵。

——他真是個罪人。

裴灰有些自嘲的想,豈止是三天,他要從看守所轉去真正的監獄,沒有律師,沒有家人,哪怕沒有原告,他也跑不了,三年都不止。

憑什麽要自己承擔呢,就因為他用了“裴”這個姓?

他破天荒開始真正的記恨裴家。以往對自己誤解,無視,甚至刁難,他都不覺得如何。因為自己熬的過,所以不在意。

可這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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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寶貝。

他們把自己的至寶奪走了,把陸陳凝從自己身邊奪走了。

裴灰摸着胸口,覺得自己心髒的位置好像空了一塊兒,好像灌進了寒冬臘月的北風,炸裂刺骨,難以言喻的疼。

三年過去,陸陳凝就不會再要自己了。

他蹲在牆角,渾身顫抖,壓抑的痛哭起來。

他不該來的,就該滿足自己的私心,好好守着陸陳凝過日子。他喜歡這個人,愛這個人,為什麽他要放棄自己的愛人,硬生生去為一個人渣頂罪。

他對不起陸陳凝。他不配。

他像是恨“裴”這個姓氏,連帶着把自己也恨上,迫不及待的想讓自己消失在這個世界,一了百了,忘記所有,好的壞的,統統忘掉。他就不會再這麽痛苦,不會因害怕別人因自己痛苦而痛苦。雖然自私,卻很有用。

嘴裏充斥着血腥味兒,溫熱的液體沾到舌尖上,又鹹又澀。

鮮血味兒越來越濃,令他窒息作嘔,汩汩的冒出來,源源不斷,看着無比刺眼。

好疼,可是,再疼也沒有心疼。

“咔嚓——”

恍惚間有開門的聲音,有人驚慌失措的尖叫,聽着讓人煩躁。是幻覺嗎?裴灰想,大概是天堂開門的聲音,但是自己應該進不去天堂。

——

“牙口不錯,再深點兒筋都斷了。”

“身體機能下降,也是拼盡全力在咬了。”說話的人拿出針筒,“講真的,當了這麽久私家醫生,對自己下這麽大狠手的,我還是頭一次見。”

“想拍照發個朋友圈……哈哈,我開、開玩笑的!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都吓哆嗦了。”

“他多久能醒?”

問話的人聲音沙啞到極點,好似粗糙的砂紙劃刮着玻璃。

“失血過多,低糖缺氧,得補液幾天吧,如果病人心情好的話,幾天。”

“不好呢?”

“那不好說啊,不過好歹是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子,不至于一昏迷就一年半載的。”

“一年半載?!”

“咳,不至于不至于,但是一月半月的,估計得有。”

“我知道了。”

“你也得打一個,你這麽熬,鐵人也得廢,來坐好,哥哥給你紮一針。”

舒奧和陸燃坐在客廳裏,大眼瞪小眼。

“所以最後裴青還是進去了?”

陸燃坐的筆直,聞言點頭道:“是的,少爺說會讓裴家付出代價。”

聽着很像瑪麗蘇的臺詞,但陸陳凝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

裴天奇是有名的慈善家,但那已經成為了過去式,短短三天,媒體曝光裴天奇養情婦,小三上位,挪用公|款,行賄受賄,甚至親兒子都是個戀-童-癖,在會所玩兒未成年男孩兒被曝光試圖讓收養的兒子頂罪,這一條也沒放過。

現在裴家已經處于水深火熱中,股票驟跌,公司分崩離析,面臨破産。

裴天奇到底是低估了裴灰的後臺,他不相信陸陳凝會為裴灰做到這一步,不然當初就不會去求裴灰讓裴灰頂罪,這大概會成為他一生之中最後悔的事。

“真狠,媽的真狠。”舒奧搓着身上的雞皮疙瘩,“很難想象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只有十八歲,簡直他媽像段子。”

“陸總也有插手。”

“怪不得。”舒奧恍然,如果有陸爸爸幫忙,那這麽雷厲風行一針見血的操作就很好理解了。

“那這麽說陸叔叔知道裴灰了?”

“知道。”陸燃說:“等裴先生養好了傷,恢複到最佳狀态,陸總會和裴先生見面。”

“見面?”舒奧有些茫然,沒明白什麽意思。

陸燃臉上依舊是不茍言笑的表情,說道:“陸總要見兒媳。”

“咳咳咳!”舒奧差點被口水嗆到,“明白了明白了!”

“不過裴灰到底是什麽傷?”舒奧心有餘悸道:“我看凝兒把人抱回來時臉都是黑的,吓死人了,還以為……”他想說還以為死了,頓時覺得太難聽太不吉利,立馬改口,“還以為人快不行了……”

“裴先生咬傷了手腕。”

陸燃全程跟着陸陳凝,主要是這幾天陸陳凝一直沒怎麽休息,精神狀态極差,他怕陸陳凝出事,到時候裴灰那邊更沒人打理,于是盯得很緊。

“靠!那得多疼啊。”舒奧聞言打了個冷戰,驚的臉都白了。

想想也是,看守所怎麽會出現別的傷,只能是自己搞出來的。但這話他可不敢讓陸陳凝聽見,這厮現在整個人狀态都不正常,再受點什麽刺激,後果難以想象。

陸陳凝家境好,條件一流,就連學習都受老天待見,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種天之驕子從小到大很少能把什麽看的極為重要。因為這種人勾勾手指,想要什麽都能輕易得到,沒有需要費盡心思也求而不得的東西。

但人不一樣,裴灰不一樣。傻子都看得出來,陸陳凝是真正把裴灰放在了心尖上,肯為了裴灰豁出命去。

舒奧沒有喜歡的人,難以理解這種感情,但他有時候很羨慕。

心有了牽挂和寄托,有地方放了,就不再空洞,不再迷茫。

有些人就喜歡這樣,心髒有它老實待着的地方,偏偏卻覺得無處安放,總想去別地方轉轉看看。

陸陳凝去了,去裴灰那裏轉轉看看,就再也回不來了。

舒奧起身,他就是來看看好兄弟,擔心這人熬不過去,現在得知倆人都脫離危險,也跟着出來的醫生一起離開,臨走告訴陸燃有事第一時間聯系他。

陸燃規規矩矩起來送客,把人送走又繼續安靜坐回沙發裏,一聲不吭。

陸陳凝擡頭看着吊瓶裏的透明液體發呆。

滴答,滴答。

他覺得度日如年。

這幾天的氣在看到裴灰那一瞬間全部消失了個徹底,一點殘存的都找不出。

他因為一直在忙着處理裴家的事,也因為心裏委屈,就故意沒抽時間去看裴灰,現在他很後悔。

腸子悔青,恨不得用巴掌抽死自己。

他沒想到裴灰會用這種激烈的方式,沒想到裴灰對自己這麽狠。

陸陳凝靠在沙發椅背,仰頭看天花板,心裏特別難受。

他心疼裴灰,同時又對自己産生了茫然。

裴灰真的喜歡自己嗎?如果喜歡,為什麽連三天都等不了,他是不相信自己會去救他出來還是……

他想不出還是什麽。

他只知道,如果裴灰不在了,不,他甚至不敢想這個問題,他沒辦法想象。

死亡好像離他很遠,但他的心跳已經不是第一次因為差點失去裴灰而驟停。

上一次在錦鯉門比賽基地,他就已經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能失去裴灰。

真是個不省心的小東西,他疲憊又憔悴的想,等裴灰醒了,身體養好了,他一定狠狠地懲罰他!

可是……陸陳凝嘆了口氣,裴灰什麽時候能醒?

躺在床上的人面無血色,嘴唇發白,眉宇間還蹙着,看樣子很不安穩。

陸陳凝拔了針,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喝了口蜂蜜水,小心翼翼的湊過去,想把水度進裴灰嘴裏,滋潤他幹涸的唇。

卻不想裴灰昏迷中,牙關緊閉,水從唇角流了下去。他趕緊一點點舔幹淨,舔着舔着,又回到唇上,輕輕的啃噬碾磨。

從嘴唇一路往上,鼻尖,眉心,額頭,睫毛……

陸陳凝親了一會兒,有一滴透明的液體落在了裴灰臉上,他嘗了嘗,是鹹的。

好在裴灰看不到他哭。

陸陳凝揉了揉眼睛,覺得哪怕沒人看見也很丢人。他從小到大就沒什麽值得哭的事兒,自從遇見這個禍害,看他過得這麽難受,自己就想哭。

不說別的,手腕上觸目驚心的傷,大概以後很久都會出現在陸陳凝的噩夢裏。

說好了不會再讓他受到傷害,陸陳凝你這個廢物怎麽就做不到。

他把臉貼在裴灰的手腕旁邊,咬着唇,鼻子發酸。

一定很疼……一定特別疼……

小傻子,你怎麽下得去嘴,這可是你自己的手,自己的肉,你當時在想啥呢?

是不想要我了嗎?怪我沒去找你?

等你醒了,我要好好懲罰你,把你綁在床上,關在家裏,不讓你走路,不讓你自己上廁所,不讓你自己吃飯,我要抱着你去撒尿,喂你吃飯,一口一口的喂。

陸陳凝想抽根煙,但他又一刻都不想離開視線。

他難過了很久,開始變得煩躁。

像以前不認識裴灰的時候,晚上輾轉失眠,暴躁易怒,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覺。

“少爺,您該吃飯了。”

陸燃敲了敲門。

“滾出去。”

“少爺,裴先生醒來看到您這個樣子,大概會嘲笑您。”

“會看不起您。”

“會覺得您靠不住。”

“會對您失望,認為您心裏承受能力差。”

“會……”

“飯在哪兒?”

“在客廳。”

“端進來。”

“好的少爺。”

陸燃把飯端進去,又安靜的出來,但是門沒關。

手機上有舒奧的消息,他回複。

舒奧:吃了沒?

陸燃:舒少爺神機妙算。

舒奧:按我說的他肯定會吃,吃了就行。

舒奧:今天醫生去了嗎?

陸燃:已經補過藥了。

舒奧:還沒醒啊,這都幾天了。

陸燃:九天。醫生說狀态良好,機能已經完善,只是裴先生心裏不願醒來。

醫生說需要按摩人員幫助裴灰按摩身體,陸陳凝一開始不讓外人碰,但他自己手法又不專業,想了想不能諱疾忌醫,為了裴灰的健康,他還是忍了。

舒奧:不願意醒是啥意思?靠,怎麽跟拍戲似的,你是說裴灰心裏不想醒來自我封閉了嗎?

陸燃: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舒奧:靠!

舒奧:這可麻煩了……

舒奧:這叫什麽事兒。。。

舒奧:這得把凝兒折磨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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