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飓風

陸青青并不知道,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離她有多麽近。

她還是每天讀劇本，哪怕已經把所有臺詞爛熟于心。陳導看了她，很感慨：“青青啊，回去以後，和你公司談談吧。如果能按照現在的狀态走下去，五年以後, 你就是現在的喬以璐。”

說到一半, 陳導頓了頓, 似乎是想到喬以璐出櫃的事，略覺尴尬。

“總之, ”陳導點了點頭，“如果再回小熒幕、拍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 實在太耽誤你了。”

作為導演，陳導向來很看重手底下演員們的态度。江湖傳說, 曾有位資本力捧的女星找了許多關系、終于被塞進陳導的劇組，飾演一位女三號。她的戲份很簡單，大多數時候，只用當一個花瓶。只有一場臨別戲，需要掉兩滴眼淚。

女星進組的時候，許多人都在私下感慨：“看來陳導也會有要還人情的一天。”

一群人交換着眼神、計劃着之後的事。

可沒等事情計劃完成, 他們就得知, 那位女星被趕出劇組。連帶的, 那場戲的一大筆投資也打了水漂。

業內大佬氣狠地放話, 說要陳導的片在國內無法上映。

陳導也很剛，果然沒在國內上那部影片，而是去國外參展，拿到一個國內從未有人拿到的電影行業至高獎。

後來有人問，那位女星究竟在劇組裏做了什麽，才引得原本已經妥協了的陳導動怒。

再往後，消息漸漸傳開。原來花瓶的戲份本身就是為關系戶量身定做，只要被推上來的人盤靓條順，陳導睜只眼閉着眼，這口氣就算咽下。偏偏到了那唯一一場哭戲，女星無論如何都哭不出來。劇組人員使出十八般功夫，最後，女星主動提出，要拿眼藥水。

這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陳導當即動怒，當面數着女星進入片場以來的種種“罪過”。

時間越久，這些事，就傳的越玄乎。

同時，在演戲一事上，光有态度、會努力，又很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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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電影行業的大師級人物，陳導同樣看重藝人的“天分”。這種東西，說起來，玄之又玄，但他入行多年，太了解真正有天分的人是什麽樣子。

他承認，自己起初是看錯陸青青。她的确不是魚眼珠，而是被《雙生2》、被古偶耽擱了的明珠。

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一直不接觸好劇本、認真打磨演技，而是滿足于眼下的光鮮亮麗，還有銀行卡上的數字，原本再好的資質，也會被磋磨。

這時候，陳導再回去看《雙生》。他和自己的幾個好友坐在一起，以一種此前未曾有過的态度，來看世侄的第一部 作品。

好友笑他：“之前拍喬以璐的時候，你也就這個狀态吧？”他說的是十年前，喬以璐還是個少女、第一次接觸大銀幕的時候。

陳導不置可否，只說：“這年頭，一個好苗子有多難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先說好了，我的下部戲，不出意外的話還是她。”

他看着屏幕上的陸青青，摸摸下巴：“打磨璞玉，也很有成就感啊。”

“不過，你發覺沒有，”好友指一指與陸青青演對手戲的林琅，“陸青青和別人在同一個畫面裏的時候，總有點……不能說奇怪，就是，她和其他人，氣場有些不容。當然，這可能是因為小林第一次拍戲，還不太會引導演員，而陸青青和這位女同志的關系比較好，所以她們站在一塊兒，就顯得很融洽。”

陳導當然也看出這點。

他若有所思：“回頭去看看，這個女同志是誰。”

時間拉回現在。

陸青青從沒想過，會有一個在業內德高望重的人，對自己說，一直拍古偶、賺快錢、收割流量，于她來說，是一種“耽誤”。

她怔在原地。

陳導已經離開半天，小冬過來，照舊抱着保溫杯、杯子裏是熱乎乎的姜湯。她好奇地問陸青青：“青青姐，怎麽啦？”

陸青青回神，掩飾地接過杯子，抿了口裏面的東西。

被燙到舌頭的陸小花：“……”

小冬“呀”一聲：“怎麽直接喝了！青青姐，張開嘴，我看看……”她皺眉，“都燙紅了。”

陸青青被按在椅子上，小冬拿着手機，在屋子裏轉來轉去。

島上很多地方，信號都十分堪憂。她轉了半天，終于刷開網頁，查詢“燙到嘴巴怎麽辦”。

陸青青看着小冬的身影，覺得有些好笑。

她想笑，就自然而然地笑出聲。

另一邊，小冬步子一頓。

她詫異地、驚喜地看向陸青青。

興許連青青姐自己都沒有發覺。

小冬喉結一滾，重新邁開腳步，在屋子裏轉圈。可這一回，她渾身緊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開心地跳起來。

這是從去年十一月中旬至今，她第一次，聽到陸青青主動地、毫不掩飾地，輕輕松松地笑出來。

天氣預報上，飓風越來越近。

安安每天都在關注，到最後，還找到一個很專業的氣象APP。她憂心忡忡：“琅琅，你看，感覺馬上就要卷過來了。”

林琅看了，覺得搭檔說的有道理。但她還是指出：“上面的預告是大後天飓風才來啊，我們明天就結束這裏的錄制、後天就飛走了。”

“可是，”安安猶猶豫豫，“這只是個大概估測，實際情況瞬息萬變啊。”

林琅安撫她：“呃，也不至于那麽倒黴吧？”

安安十分怨念地擡頭，看着林琅。

這一場對話，被鏡頭如實記錄下來。

坦白講，安安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擔憂，林琅也不是真的那麽淡定。她們的真實想法，與被攝像頭記錄的，恰恰相反。

只是安安先前曾在飛機上提起此事，林琅又一貫是平靜自如的形象，節目組才就勢發揮出這麽一個片段。

如果飓風真的來早了，後期剪輯裏，安安就會被加一個“烏鴉嘴”人設。接下來幾期中，這個人設會持續發揮作用，甚至影響到她們被淘汰的方式。

如果飓風并未來早，而是對她們毫無影響，安安則會得到另一種人設。無論如何，結果殊途同歸。

講話的時候，她們正在趕往下一個闖關地點的路上。這個闖關點的任務分為兩種，要麽在半小時內學會跳草裙舞、得到老師的認可；要麽在一分鐘內喝空一個椰汁。

前一個任務點很近，後一個任務點需要繞路。

林琅拿着任務卡，與安安對視，問：“你覺得呢？”

安安猶豫：“第一個任務如果失敗的話不能重來，得直接去第二個任務點。第二個任務有很多次機會，但肯定也是越來越難……”一個人能喝多少椰汁啊。再說，還要加上距離因素。

“那還是老辦法吧。”林琅說。

“行，你椰汁，我草裙舞。”安安點點頭，與林琅石頭剪刀布。

林琅：“……那看來你真的很想喝椰子了。”

這就涉及林琅的另一個人設。

至少在鏡頭前面，她與人石頭剪刀布、三局兩勝時，從來沒有輸過。

一開始，節目組并未留意到這點。還是後面，有觀衆看了節目，說林琅的屢戰屢勝太假，痛批節目組連劇本都寫不好。

節目組聽了，幹脆聯合一個短視頻APP，發起一場挑戰：“和林琅猜拳”。

林琅預先錄了十足猜拳視頻，會随即被彈到挑戰參與者的客戶端。贏了的人可以得到APP的積分獎勵。

節目組原本雄心勃勃，想要用這個活動，再給林琅樹一波人設。

奈何APP太摳，給出的獎勵實在勾不起人的興致。到最後，活動不溫不火的開始，糊裏糊塗地結束。

“對哦……”安安後知後覺，“既然這樣，還是直接去吧。”

她們這邊，節目錄制正酣。另一頭，劇組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程。

陸青青的行李仍然是小冬幫忙整理。

她撫摸着自己的劇本，珍而重之地将其放進行李箱。

電影拍攝尚未結束，到現在，僅僅是島上的內容告一段落。

還有大半內容，要在回國以後攝制。

但在島上過的久了，每天日曬雨淋、一身海風氣息，陸青青又把讀劇本當做逃避現實、逃避自己過去那場失敗戀情的工具，如今要離開，她滿心不舍。

但想到陳導先前的話，她又有莫名的信心。

好像是一團沉寂已久、平靜已久的枯枝敗葉。

有人落下一點火星，就燃成燎原之勢。

野火燒盡枯枝，卻留下一點生機。

春風吹又生。

在島上的最後一天，小冬為陸青青的手機充好電、幫她開機。

陸青青走在她們在拍攝過程中站了許多天的一片斷崖上，崖下是還沒有徹底收拾幹淨的防護裝置。

她面向大海，久久出身。

浪濤拍岸，海鷗從遠方飛來。

風吹起陸青青的一頭長發。

這一刻，陸青青側過身，望向小冬。

小冬早早将手機調到拍照模式，記錄下這一幕。

在闊別微博三個月、讓粉絲看了整整三個月工作室代發的廣告後，陸青青的微博終于迎來一條她的照片。

@陸青青V：春暖花開。[圖片]

與此同時，西都，林琅的住處。

一個上面顯示了無數未接來電的手機“叮”了一聲，艱難地顯示出微博消息提示。

“你特別關注的人@陸青青更新微博啦，快來看看吧~”

随着飓風離島越來越近，雨水越來越多。

到後面，節目錄制完畢，林琅一行人往機場趕時，已經有點生死時速的意味。

節目組導演自我檢讨：“咳，實在沒想到，飓風來的這麽突然……”

他說這話的時候，仍然是坐在鏡頭前。

到後面，這段視頻會在微博上放出來，配一段暴打導演的動畫。

林琅看在眼中，只能想到：“這年代，真是娛樂至死。”

眼見着風越來越大，車內衆人紛紛收到短信，是服務商的提醒，說飓風即将來臨，大家最好在室內躲避。

雨水打在車窗上，當地人司機拍一拍方向盤，開始和節目組講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高。

“他們也不想開了嗎？”安安問。

林琅大致聽過，回答：“對……這種情況，咱們不該留到這個時候的。”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安安咬着下唇，“怎麽辦啊，還能到機場嗎？”

“就算能到，”林琅說，“這種天氣，肯定不能起飛。”

後面，節目組和司機交涉了半天，司機們終于勉強同意繼續往前開。

可雨水、狂風，無一不在提醒衆人，他們即便去了機場，也沒辦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