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陸家父母
林琅:“你反應好大。”
陸青青:“不是不是——這不是重點啊!琅琅, 你為什麽忽然想到這個?”
林琅唇角彎了彎,眼睛裏都是柔和的愛意。她看着陸青青, 回答:“你都和公司攤牌了, 我當然也要做點什麽。可惜, 我在圈裏也沒什麽人脈、沒辦法替你分擔這份壓力。沒有事業上的支持,起碼要有家庭上的支持吧?”
陸青青的眼裏泛出水光。
這一回, 不再是她入戲時發紅的眼眶,而是真切的、因為林琅的話,而無法控制地落淚。陸小花仿佛真的成了林琅偶爾會想到的那個“陸青青小朋友”, 她慌亂地擦着眼淚,把眼睛周圍擦得紅彤彤的, 嘴巴裏說:“奇怪, 嗚, 我不想哭的……”
林琅攔住她, 一點點吻掉陸青青的眼淚。
在這期間,陸青青一言不發。她的頭腦一片空白,滿滿都是震驚、歡喜。到後面, 陸青青恢複理智了, 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明明是一件對同性情侶來說很尋常的事情, 甚至是必要的一步。她自己去和公司、和張琳惜說, 賭上的是自己的整個前途,可林琅只是和父母說。
可陸青青莫名覺得, 自己要面對的, 好歹是陌生人。
可林琅要面對的, 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如果張琳惜不理解、不贊同,在陸青青看來,這也無所謂。最差最差的下場,是她被公司雪藏、封殺,然後背上一筆沉重的債務——是很慘,沒錯。但林琅呢?
林琅的家人很愛她,琅琅自己也很愛家人。
如果為了她,琅琅的家人生氣了,要怎麽辦?
在喬以璐出櫃時,網絡上一派支持的輿論浪潮中,不乏有反對的話語。只是支持的聲音太大,完全成為了某種政治正确。相比之下,那些反對的話,變得不值一提。
可那些咒罵、一句句“變态”、“惡心”,還有“不能讓她再出現在電視上,根本是帶壞小孩子”的舉報內容,都是真實存在的。現實中的确有人這樣想。哪怕這樣的人是少數呢。
一旦落在琅琅周圍的家人身上,“少數”,也就成了“絕對”。
陸青青哭得“嗚嗚嗚”的,停不下來,說:“琅琅、琅琅,要不然還是算了吧。我覺得,咱們這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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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安慰:“怎麽啦,是因為擔心嗎?”
陸青青:“如果你爸爸媽媽對你生氣了……”
林琅道:“嗯,我也要承擔一點壓力呀,不然只有你要辛苦,我卻瞞着家裏人,光談戀愛不負責,豈不是很過分呀?”
陸青青:“可是、可是,怎麽能這麽說?”她試圖據理力争,“我爸媽也不知道……”她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我從來沒想過,要和父母說這些話。”
林琅一怔。
陸青青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她隔着眼淚,去看林琅的表情。像是被什麽打到了、變得有些空落。但見她看過來,還是朝她笑一下。
林琅心中很亂,一方面是:“可青青都要對公司說了呀——”這已經是要認真負責、為兩人的未來考慮的态度了,自己不能在這上面懷疑女友。
另一個聲音卻說:“可是她說,不打算告訴父母。”
那一句話,像是在林琅心裏紮了一個洞。
原本,那個洞很小很小,就是針尖那麽大。可林琅想得越多,撕扯那個洞的力量就越大。很快,針尖變成了指甲蓋,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不是的……!”陸青青按住林琅的手,身體傾過來。她十分情急,聲音裏仍然帶着哭腔,說:“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
半晌,她忽然頹然。
“琅琅,我已經好久沒見過父母了。一年?兩年?或者換句話說,上了大學之後,我和他們說話的時間,可能就在一小時之內吧。”
她手忙腳亂,從旁邊的床頭櫃上,拿起自己的手機。
“你看通話記錄。”
陸青青急切地證明着,“上一次通話,還是那麽久之前了。而且一次電話,最多就兩分鐘。”
林琅眨了下眼睛。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
她們談了很久戀愛。在這之前,陸青青在她面前,要麽是甜的膩人,要麽是帶着苦澀,像是眼淚的味道。
可到現在,林琅莫名覺得,這是自己第一次,離陸青青這樣近。
那個甜蜜的小壞蛋是陸青青,哭唧唧的流浪貓是陸青青。眼下,這個躊躇着、不知如何開口,講述自己與家庭的關系的,依然是陸青青。
陸青青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在身邊。
“總之,”她先說結論,“我只是想說……對我來講,被父母承認,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剛剛不該說那句話的,我明明知道,你家裏的關系很好。之前在你家見到伯母,我還在想,家庭生活就該是這樣子。如果我媽也是那樣,”她低着頭,盯着床單上的一點,“該有多好呀。”
話題莫名其妙,就從出櫃,到了這裏。
不知何時,林琅已經扣住陸青青的手。
林琅猶豫片刻,問:“我之前看過一個在你家裏錄得VCR。”是前年吧,陸青青剛出道不久,已經開始紅,卻不像現在這樣,紅出了國民度,“應該是哪個節目組跟去了你家裏?總之,你爸媽,看起來不是關系還不錯嗎?”
她說“不錯”,已經是委婉的用詞了。事實上,很長時間裏,林琅都覺得,這樣甜兮兮的陸青青,應該是受了父母的影響。哪怕是在一個短短的VCR裏,也能看出來,她父母有多麽相愛。
“對呀。”陸青青悶悶地說,“他們關系非常好。”
林琅更加疑惑。
陸青青:“……就好到,根本不需要我。”
對陸西西小朋友來說,那句“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算是最恰如其分、能夠描述她家庭關系的一句話。
在所有人看來,她爸媽從高中時就開始戀愛。在一個比較特殊、大學還沒有擴招的年代,兩個人一起考上大學。
這完全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果然,哪怕上了大學,陸青青的父母二人依然沒有分開。他們相愛許多年,在畢業後的第一時間,就領了結婚證。
“其實之前有個節目找我。”說到一半,陸青青忽然講起其他,“前幾年,那種帶孩子的綜藝不是很火嗎?嘉賓排隊都排到好幾年之後了。誰都知道,上那種節目,最容易立形象、吸粉絲。”她停了停,像是陷入什麽悠久的回憶,“火到什麽地步呢。張琳惜甚至和我說過一句,說可惜我年紀比較輕,沒有結婚。當然,到後面,收視也不行了。”
“張琳惜那是玩笑話吧。”林琅接了一句。
“對呀。”正因為在公司的規劃裏,陸青青一直到合約到期之前,都最好不要走到“結婚”那步,所以張琳惜的那句話,更能看出她有多麽可惜。
“不過到後來,”陸青青道,“張姐手底下的一個前輩去了。可惜錄到一半,就知道有關部門下令封停那一類節目。”因為小孩子年紀太小,沉浸在娛樂圈裏,有些不合适。
林琅應道:“嗯……”大夥兒都知道這些。
陸青青:“到後面,那些帶爸媽上節目的綜藝就開始冒出來啦。還有些是夫妻一起上,不過這種和我沒關系。”
林琅隐隐意識到,陸青青接下來要說什麽。
果然,陸青青道:“去年有一個綜藝,邀請我和我爸去當常駐MC。張琳惜接到之後,特別興奮,過來找我。說這是一個好機會,可以給我好好規劃一下新人設,還能來個轉型。但是我根本沒辦法和我爸上這種節目。”她攤了下手,“我們那麽久沒說過話了。之前錄那個VCR的時候,我尴尬的要死。”只是在鏡頭前,還得端出一張笑臉,假裝家庭和睦。
林琅安慰地捏捏陸青青的手。
“我怎麽又跑題了。”陸青青搖一搖頭,“他們大學畢業以後,就結婚。聽說,一開始的兩年還好。但到後面,老一輩的人開始催他們生小孩。那個年代,能一起考上大學的人,都算是提前接觸了‘新思想’吧。當時是九幾年來着?”
陸小花小了片刻,很快坦然放棄:“想不起來了。總之,他們那時候就打算丁克。”
林琅又捏捏她的手,示意自己在聽。
“他們撐了好多年。一直到我媽三十多歲了,終于有人坐不住。”陸青青咬了咬下唇,眼神放空,“也是因為那個年代了,他們家畢竟沒想到直接去醫院做個小手術,一直都是用避孕套的。然後,我奶奶,拿着針,給上面紮了小孔。”
“我媽懷孕了。”
在此之前,林琅從未聽陸青青說起過這些。
一時之間,她有些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當然是心疼的。可除了心疼,又覺得難以置信。
這點難以置信後,是理所當然。并不是覺得“正确”,只是看多了社會新聞,就知道,在很多老一輩——乃至父母那一輩、還有更年輕的一代眼裏,結了婚,又沒有身體問題,要小孩,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媽一開始,根本沒想過自己會懷孕。只是過了兩個月,她覺得自己身體出問題了,畢竟兩個月都沒來親戚。”陸青青回握住林琅的手,慢慢往女友懷裏靠了過去。有林琅的體溫在,她像是被安撫到了,情緒一點點平穩下來。
她嘴巴裏講着父母的事,卻像是在說無關的、其他人的故事。
“當然,去醫院一查,就知道了。她倒是沒懷疑我爸。”畢竟夫妻兩人是真的感情好,“只是仔細想想,就發覺,那兩個月,我奶奶的态度有點奇怪。她和我爸一說,兩個人同仇敵忾,一起去找我奶奶。”
這些話,都是陸青青小的時候,聽家裏人轉述的。
至于“家裏人”,則是老家的姑婆親戚。一堆女人聚在一起,在小小的陸青青眼中,成了一派昏暗景象。她像是坐在一個很矮的板凳上,原本正在和老家的小狗玩。和親戚們說着說着,話題就扯到她身上。她年紀太小,擡起頭時,一群人圍在她周圍。到現在,已經回憶不出面孔。可那尖銳的嗓音,她到現在還記得。
“她們說,我奶奶當時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說我爸又不是‘不行’——就算‘不行’,也得給老陸家留個後啊。”陸青青攤了下手,想要做出輕松的姿态。但顯然,她做的很不成功。
林琅在一邊,湊過來,親了她一下。
這一個吻,像是營養劑,一下子為陸青青補充了力量。她笑一下,繼續說:“總之,鬧得很難看。在老家那邊,過了這麽多年,一直到現在,都是談資。”
林琅心疼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趁陸青青回憶接下來的事,林琅抱一抱她,遲疑道:“青青,如果你覺得不舒服的話,可以不說這個的。”她能想到,接下來的事,會是怎麽發展。
“不用,”陸青青道,“我好久好久,從來都沒和別人說過這些。真的壓得太久了,總覺得很難受。”像是一道傷口,傷疤壓住了下面的腐爛,只給外人一個已經在恢複的假象。可只有陸青青自己知道,她從來、從來,都沒有忘記那些事。小時候做噩夢,都是一群大人圍在身邊,對她指指點點。把她弄哭了,又在背後癟癟嘴,說她爸就是個怪胎,取了個怪胎媳婦兒,生了個怪胎女兒。還在暗地裏嘀嘀咕咕,說是不是書讀得多了,人都傻了。那麽大個人,不知道要小孩。家裏老娘苦心給他們弄來了孩子,他們還給老娘甩臉子,簡直是不孝至極啊。
其實在那之後,陸青青就沒怎麽回過老家了。
而噩夢裏的場景,在現實裏,不過是一個晚上的事。
可就那短短幾個小時,就讓她記了很多年。等年齡漸長,她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沒有錯。某種程度上,父母也沒什麽錯——對他們來說,陸青青本來就是一個意外。他們愛彼此,并不代表,他們要愛一個意外。
無論如何,他們還是盡心盡力地養大了陸青青。而陸青青耽誤了他們的二人世界二十年,眼下,兩邊近乎成了陌路人,也是理所當然。
“現在想想,我爸媽,應該和老家鬧得很難看。”陸青青道。
林琅慢慢地吻着她,一點點,像是要吻去她的傷痛似的。
陸青青不禁想到,如果自己在更早之前遇到林琅。兩人相差三歲,又不是在同一個城市長大,這種概率微乎其微。可萬一呢?
萬一有什麽事,把她們牽連到一起。
她眨了下眼睛,腦海裏的幼年林琅就散去了。
陸青青繼續道:“……總之,那時候,鬧得很難看。我媽是真的想打了我,我爸和她站一塊兒。我奶奶哭得特別慘,但是沒用。可到後面,我爸媽下定決心了,去醫院檢查,才知道,我媽身體特別不好,沒了我,以後不能再生孩子還是小事,他們也不在乎這個。最重要的是,一個流産手術,都可能讓我媽直接沒了。”
林琅便緊張:“青青,你的體檢報告都留着嗎?”媽媽身體狀況那麽糟糕,陸青青說不準也會遺傳到什麽。先前陸青青生病,林琅倒是看過她的病歷。但病歷只診了陸青青的心理問題,沒說其他。
“留着。”陸青青笑一下,“以後給你看。”
話題又切回陸青青的講述。
“現在想想,可能是那時候,醫院覺得夫妻兩個人,好不容易懷上一個孩子,又是那個年紀,于是自作主張,當了回好人吧。我媽的身體挺好的,沒見有什麽問題。”
林琅稍微松了口氣。
陸青青:“其實他們兩個也有些懷疑。但只是懷疑,我爸不願意讓我媽冒險。所以,我出生了。”
這時候,林琅一面是心疼,一面是慶幸。
心疼陸青青的出生、童年,還有與父母的關系。
慶幸這一連串意外,為她帶來了如今懷中的女友。
陸青青:“但我是個女孩兒。”她提了這麽一句。
林琅原本稍微放下的心,又一次揪住了。
“但是”兩個字,已經說明,陸青青家裏,有人對她的性別很不滿意。
陸青青:“我爸媽上學在江城,但老家其實是一個挺封閉的地方。你看過那種溺死女嬰,或者拿針紮女嬰的新聞嗎?在我老家,往前推幾十年,那都是真事。”只是陸青青僅僅回去過幾次,對那個城市實在陌生。
眼下說起這些,她也能毫無負擔,完全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态。
她是這樣,林琅則不然。一路講到現在,林琅心裏的感覺,已經和當初兩人分開、在夏威夷見到暈倒的陸青青時差不多。她愈發難過,這種心情幾乎壓垮了林琅。她後悔自己要與陸青青提先前的話題。同時也覺得,還好自己提了。不然的話,她還要花多長時間,才能這樣接近女友的過去。又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讓陸青青放下這些曾經。
陸青青:“那個年代,沒法做B超。聽說,”還是在短暫的回老家時聽說的,“我奶奶特地去廟裏上香。”至于她爸媽,倒是真的覺得男孩兒女孩兒沒區別,反正都不想要、都是負擔。
“上完香,就喜出望外,給所有人說,老陸家要有孫子啦。結果十個月過去,我出生了,是女孩兒。她氣得不行,”說到這裏,陸青青嘴角勾起一些,像是好笑,又像是覺得可悲,“就說,要直接把我丢掉。嗯,就裹襁褓、丢路邊。”
這時候,她那對不想要孩子的父母卻沒有心動。再負擔,也是他們的孩子。不想要,和直接丢了,是兩回事。
“我奶奶見他們不同意,就又提出,要把我送走。”畢竟父母都在江城工作,計劃生育查的很嚴,“我爸媽還是不同意。她就準備,直接把我偷走。”
林琅已經不知道要怎麽說了。
她完全、完全沒想到,女友身上,有這麽多事。
“琅琅,你僵住啦?”陸青青留意到女友的不對勁,反倒主動安慰她,“你看我現在還在這裏,就知道她沒有成功啊。我爸是個狠人,哦不,現在該說‘狼人’吧,”她有意打趣,笑嘻嘻的,“直接報警了。哎——”
林琅狠狠抱住她。
陸青青被抱住,心裏很暖。
她回抱着林琅,慢慢說:“這也是聽人說的。警察來了以後,先是不想管,說這是家務事。我奶奶又哭,哭得所有人都頭疼。最後結果是,她被我爸送回老家。到了老家,她那種人呢,又不能哭了,說‘不能讓人戳我老陸家脊梁骨,說我家兒子不孝順’。你說,這種人,可笑不可笑?”
陸青青與父母的感情都很平淡,對再上一輩,就更沒有太多情誼。
她戳一戳林琅的臉:“琅琅——”
林琅低低地叫她:“青青。”
頓一頓,說:“我愛你。愛你。愛你。”
陸青青心中顫動。
先前說了許多事,可陸青青都是不以為意。雖說的确有難過的時候,但她也一再安慰自己,說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不論過往如何,至少在現在,她覺得自己很好、很幸福。
可林琅這一句話,就像是戳破了一個氣球。氣球裏都是陸青青對自己的安慰。
眼下,那些蒼白的言語,慢慢洩漏出來。陸青青又像是回到年幼時,自己回到家裏,屋裏是一片漆黑。
而那片黑暗中,有一點光亮。她走進去看,才發覺,那是倒在桌子上,已經燒着了的小桔燈。
陸青青眼眶一酸。
她壓抑着,覺得眼下氣氛已經夠凄風苦雨了,還是快點結束。
“我也愛你。”她說,“我們以後會很幸福——”
林琅抽抽鼻子,應一聲。應聲的同時,又想:“我都三十歲了,還這麽沒有擔當嗎?”倒是更堅定要在父母面前出櫃。至于青青,就等自己扛完所有事情、父母點頭之後,再把青青帶回家裏。
她想到過年時的新聞。喬以璐家的年夜飯裏,有四雙筷子。
林琅很希望,等到明年過年的時候,自家的年夜飯餐桌上,也是同樣的場景。
至于父母會不會反對、會不會生氣,林琅當然會擔憂。但看到陸青青現在的樣子,想到陸青青和公司出櫃時要面對的景象,還有女友的灰蒙蒙的童年。林琅就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甚至明白過來:“我不擔心這些,是因為我知道,爸媽就算生氣了,天長日久,他們最終還是會同意的。”畢竟父母很愛她。
而與這樣的篤信相比,陸青青那邊,與父母冷淡的關系,就更讓林琅難過了。
兩人相擁了一會兒。陸青青說到這裏,已經進入一種不吐不快的狀況中。她真的壓抑太久。
“我奶奶覺得,她為了兒子,犧牲了特別多,一定都是我媽把她兒子帶壞啦。”這會兒說起來,曾經覺得天都塌了的事兒,不過小事一樁,“所以,回去以後,她又開始在村子、還有附近的地方,物色‘兒媳婦’人選。別人不知道實情,看她那樣,還以為我爸也是知情人……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總之,過了幾個月,她說要介紹一個保姆去我家。我爸媽聽了,還以為她終于回心轉意,想通了。恰好那時候,我爸媽照顧我,也照顧的有點崩潰。他們要上班,不可能整天守在我身邊。又加上我是個意外嘛,雖然理智上是要養的,但感情上,畢竟不情不願。聽說有保姆,他們還挺開心,讓人過去。”
但過去以後,不用陸青青說,林琅就知道,又會有一場家庭大戰。
果然。
陸青青:“我爸是真把對方當普通保姆看,但對方不是這個意思……怎麽說,這時候我倒是覺得,他和我媽那麽情比金堅,是一個挺可貴的事情。到最後,就是和老家徹底鬧掰。保姆嘛,應該是被趕出去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老家的姑婆們聊着天,很不在意旁邊坐着的小孩兒。陸青青默默和小狗玩,把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聽了個全。
“我只回過兩三次老家,還都是在小學的時候。”陸青青說,“可能是因為時間久了,我爸和奶奶的關系畢竟和緩了一些……我不知道。”
“最後一次回去,是我奶奶的葬禮。那之後,就再沒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盡可能的,以一種輕松的态度,迅速說到結局。
可這其實也不是結局。
在這之後,陸家的父母覺得女兒大了、可以自立。他們給陸青青脖子上挂了一串鑰匙,讓她以後都自己回家。
還是那句話,他們不是不負責任的父母。在讓陸青青自己回家之前,夫妻二人仔細教了陸青青很多帶她一遍遍走過回家的路。其實離的很近,路程不過十五分鐘,最讓人擔心的,是要過一條馬路。不過院子裏很多小孩都在一處上學,陸青青與同學們一道走,馬路上又有紅綠燈。看來看去,夫妻二人都覺得沒有問題,陸青青——那時候還是陸飲溪——可以勝任自己回家的工作。
他們拜托了同事,請對方在接孩子的時候關照自家女兒。
也在陸青青開始自己回家之後,跟在她身後,悄悄看了一周,确認真的沒問題。
他們把“該做”的都做了。但感情,不是一句話,就能付出的。
陸青青安全到家了,便乖乖寫作業。冰箱裏會有做好的飯,不是剩的,而是專門為她準備的晚餐,放在微波爐“叮”一下,就可以吃。
陸青青:“他們盡義務養我,比‘義務’要求的做的還多。他們只是不愛我,但這種事,說到底,也不是他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