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是在第三天上午,楚烈哄着爺爺到鎮上醫院化驗血液指标後回家路上,他們坐着出租車經過古鎮外鎏心湖的時候,楚爺爺先看到的。

“咦,那邊釣魚那個,不是小秦嗎?”

楚烈一側臉,出租車剛好駛過一棵大樹,樹幹擋住了他的視線。

“爺爺你看錯了,就是個背影比較相似而已。”楚烈收回目光,拍了拍爺爺青筋暴露的手背:“秦總回去了,公司一大攤子事兒呢。”

“哦,”換了角度,老爺子也看不到了,倒也沒疑心:“還真是挺像。小秦這小夥子人不錯,一看就是個有魄力,能做大事的人。”

楚烈有些微的出神,窗外的陽光剛好照進來,映照在他光潔的側臉上,纖毫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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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麽居心叵測的想法,真的,楚烈。”秦龍看着身邊站着的青年,稍稍欠身拿起自己坐着的馬紮遞過去:“坐吧,再過一會兒我就打算回去了。你幫我找這個度假村挺不錯,難得有很放松的感覺,想多住幾天,釣釣魚散散步,讓自己休息一下。你不用管我,回家陪你爺爺好了。”

“我沒說你……”楚烈有幾分難堪,咽下去“居心叵測”那幾個字,跟着擺了擺手拒絕了對方的小馬紮:“我站一會兒就好,你坐,哪有蹲着釣魚的。”

“必要時候我還能趴着釣魚。”秦龍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讓楚烈一陣恍惚,依稀記起公司剛剛創業,自己憂心忡忡沒有單子沒有業務的時候,秦龍也是這麽笑的。就好像真的沒什麽大不了,天塌了還有他個子高可以頂着。

紅白相間的浮漂猛的一沉,楚烈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有魚!”

秦龍一把抓住釣竿,毫不遲疑的往上拎。一條巴掌大的鲫魚潑刺刺的甩着尾巴,攪亂了周遭一片水面。

鲫魚落在了岸邊的草叢裏,兀自不死心的彈跳着,妄想憑借一己之力逃回水裏,重歸自由。

男人有力的大手輕而易舉的按住了鲫魚,另一只手捏開了魚嘴,小心翼翼的卸魚鈎。

一絲血線從脫鈎處挂下,秦龍毫不在意的抓起魚扔進邊上的塑料桶,鲫魚甩了甩尾巴,直接潛到了水底。

楚烈一直盯着漾着波紋的水面發呆,腦子裏有點空,有點莫名其妙同情那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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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住了,再也逃不掉了。

“算了,不釣了。”秦龍開始收拾釣具:“不早了,要不要去我那裏喝杯茶?然後中午一塊兒找個飯店喝魚湯?”

“我爺爺一個人在家。”楚烈舔了舔下唇,心煩意亂。

“沒事,我就這麽一說。”秦龍不以為意的揮揮手:“你快回去忙你爺爺吧,甭管我。”

“我先把我爺爺的午飯安頓好,”楚烈沒擡眼看着秦龍,随手像是無意的指了指裝着魚的水桶:“可能會遲一點。”

“我早飯吃的晚。”秦龍很高興:“不急,你忙完過來。”

楚烈在推開家裏大門的時候還在想,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的說了那句話?不去也就不去了,他待的無趣自然就回A市了,管他做什麽?

楚爺爺在他慣常坐的椅子上打瞌睡,打着石膏的那條腿架在矮凳上,手邊是差不多早已經被時代淘汰的收音機,裏面咿咿呀呀唱着黃梅戲。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禦街前,人人誇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罩婵娟。我考狀元不為把名顯,我考狀元不為做高官,為了多情李公子……”

楚烈幾乎聽怔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去蹲下,極輕的将額頭靠在爺爺的腿上,半晌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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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最後還是在度假村酒店樓下的餐廳吃的。

一點多了,餐廳裏幾乎沒什麽客人,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鋪了格子布的桌上擺着四道菜一例湯,還有本地特色的小吃酒釀米糕什麽的。

這樣的鄉鎮酒店,菜肴做出來,無論是擺盤還是色澤方面,都不如大城市裏精致。可是勝在食材新鮮天然,別有一番風味。

秦龍幫楚烈舀了一碗奶白色的魚湯,興致頗高:“剛才服務員跟我說,鎏心湖裏的魚是野生魚,看來今天有口福了。你多喝點魚湯,最近瘦了。”

楚烈被他說的有點窘,摸了摸鼻子:“沒有吧,我覺得還好。”

秦龍擡眼,很認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年:“真的,瘦了。這裏。”男人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感覺都有點凹進去了。”

這種完全不談工作的相處模式有點新鮮也有點別扭。

楚烈低頭喝了一口湯,味道沒嘗出來,心裏漫無邊際的想着,秦龍為什麽還不肯回去。

很矛盾。一方面他想着,秦龍趕緊回A市才好。另一方面,他又覺得,秦龍留下來多住幾天才好。

“楚烈?”秦龍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智。

“啊?”青年擡眼:“你說什麽?魚湯真不錯,你也喝一點。”

“我說,”秦龍微微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啤酒:“如果方便的話,下午給我當個導游,走一走介紹一下你們這個小鎮怎麽樣?我聽前臺講,什麽李公祠趙家堂的,一些名勝古跡可以去看看。”

“好啊,”楚烈微笑着應允:“反正我是本地人,不用買門票。”

原本一切都挺好,兩人之間氣氛融洽,即使達不到最早初識時候的狀态,也是這一年來少有的友好平和關系了。

從李公祠出來,兩人打算去坐烏篷船。

就在這個時候,楚烈的手機響了。

楚烈看了一眼身側閑适輕松的秦龍,稍稍避開兩步接通了電話。

“……嗯,沒事,還好……”前面的說辭跟任何一個問候的電話沒什麽區別,而秦龍也沒想那麽多,都沒刻意豎起耳朵去聽辯。

“不用了,我過兩天就回去……真不用,”楚烈稍稍皺起眉,音量也不自覺加重了些:“你把你家裏事情好好理順就行了,別來,我認真的。我沒事,我爺爺也沒事……托人買藥了,你別費心了……回去再約吧。”

電話挂了,楚烈一擡頭,正好迎上秦龍望過來,帶着些許審視的目光。

若無其事的把手機收起來,楚烈指了指河邊:“去坐船吧。先說好,本地人坐游船已經夠丢人的了,你可別跟船公亂講話。”

秦龍沒動,在楚烈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伸手握住對方手腕,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越構?他要來看爺爺?”

那種質問的語氣讓楚烈不舒服了。青年掙了掙手腕,沒掙出來,語氣就冷了:“越構是我朋友,他關心我爺爺病情也很正常。”

“朋友,對,朋友。”枉費秦龍被楚爺爺誇為成熟穩重,越構的事情上,他簡直就是在心裏打了個死結,怎麽都翻不了篇:“在你爺爺面前,我也是朋友。楚烈,是不是你覺得,我跟越構在你這兒根本就沒什麽區別?甚至我還不如他?你爺爺生病的事情,你還告訴他了?!”

“你發什麽瘋?”楚烈也惱了,用了扯了兩下手腕:“你松手,這樣拉拉扯扯的像什麽樣子!”

“我發什麽瘋?哈!”男人眼神陰鹜,可是黝黑的眼底明明藏着一團火,不甘心不死心,越燒越烈:“你就不能跟越構斷了嗎?我都跟你說了,這人對你不懷好意。”

“這些話說了有意思嗎?”楚烈特別狼狽,尤其靠在岸邊那個船公還一直等着生意沒走,簡直要讓他肝火上升,瀕臨爆發了:“秦總,我再說一遍,請不要幹涉我的私事。”

“秦總。私事。”秦龍低低的重複了兩個詞,咧咧嘴,那稱不上笑容的神情落在楚烈眼裏,莫名有種不忍心的感覺。

秦龍松開了手,轉身往河邊大踏步走去:“好,我不幹涉你私事,我去坐船。”

楚烈沒動,事實上他這會兒心裏難受的不行。他就不懂,為什麽秦龍非要這樣。一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剛剛有所修複的關系一下子又回到了冰點。

走到河沿的男人腳下踩到塊圓石頭,一個趔趄後倒是沒摔倒,可是眼見着右腳扭了一下,做工精良的皮鞋半邊都泡進了水。

下意識的往前走一步,楚烈眼睜睜看着男人頭也不回,根本對他自己扭腳之傷置之不理,一瘸一拐的上了船。

船公看了看岸上的楚烈,彎腰聽着隐在篷子裏的男人說了句什麽,竹篙點了下岸邊,走了。

一直到回了家,楚烈腦子裏都是亂糟糟的。

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心情差到了極點。

這種情緒下,楚烈晚上給爺爺做飯,走神的結果就是切生菜的時候切到了食指。

看着案板上的鮮紅,青年重重的嘆了口氣,放下了菜刀。

到底還是楚爺爺擔心,死活不讓他在家拿創可貼敷衍了事,逼着他去衛生所看看,要不要縫針。

結果衛生所的值班醫生看了,縫針倒是沒必要,打了針破傷風,又用紗布裏三外三的包裹了個嚴實,跟粽子似的,這才放行。

準備出衛生所大門的時候,楚烈腦海裏總是回放着下午秦龍在岸邊扭到腳的一幕,最終心裏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讓醫生給他拿了一盒雲南白藥噴霧劑,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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